按理说不该如此,即便体力不支,她也该在这时候苏醒。她满心疑惑地为她把脉,手指轻触她的手腕,片刻后却突然意识到一个尴尬的事实:她根本不会把脉。
这倒也怪不得她,毕竟术业有专攻。她们圣医一族向来专注于炼药,对于望闻问切这些需要直接接触病人的事务确实涉猎不深。这类基础工作,自有太医院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者来承担。
无奈之下,她把脉无果,又无法向昏迷的她询问症状,只能俯身聆听她的心肺之声,勉强进行揣测。良久,只听见“扑通、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本以为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不想突然之间心跳声竟停止了。她心中一喜,正准备查看她是否已经气绝,好借此机会尝试她最近研究的新项目——起死回生九转还魂大乾坤金丹。
然而下一刻,她的脖颈大脉被一股狠辣的力道死死制住,短暂的眩晕之后,发现自己已被那女土匪擒住喉头,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目光如剑般狠戾。当她的眼神与她的目光在眩晕后相遇时,却突然怔愣住,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些,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警惕而凶残地瞪着她,张口欲言:“……”
这下可好,她愣住了,她也愣住了。她再次张口,依旧是“……”的发音,只见她的嘴巴反复开合,却始终无声,原来她竟是个哑巴,而她自己似乎也是刚刚意识到这一点,满眼的震惊。下一刻,她的眼中腾起浓烈的杀意。
她急忙拼尽全力,在她的压制之下连连呼喊:“不是我干的……咳咳……真的不是我……”她这么一喊,她再次愣住了,手上的力道也减轻了不少。她趁机赶紧把头转向一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同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女土匪一边看着她咳嗽,一边难以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这时,她又明白了一件事——她不仅无法说话,连耳朵也听不见。
她赶忙向她摆手示意,表示不是她干的,不知她是否明白了。只见她已完全放开了对她的控制,茫然地看着远处,随即浑身又散发出一股暴戾之气。当然,看她的样子,显然也是刚刚发现自己既聋且哑,可见之前还是正常的,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心理打击。不过,尽管遭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她依然居高临下地坐在她的腰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天哪,她的腰都快断了!她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她却立刻回过神来,再次将她擒住。唉,真是个未开化的粗鲁姑娘。
无奈之下,她只得用手指在一旁的地上划字,希望这女土匪能认得这些字。她在地上费力地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医”字。她看了看那个字,又满目狐疑地看向他。从她那打量的眼神中,她也不知她到底看懂了没有。赶紧指了指她的胳膊,让她看她给她敷的草药。她低头看了看手臂上被她用纱布包扎的蝴蝶结,终于起身放开了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女土匪总算是明白了。
她将这姑娘带回罗耶山上的茅草屋里安顿下来。这茅草屋原本是为了方便她采药而临时搭建的,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意外的用场。
幸好这女土匪是个识字的土匪,她与她二人拿了树枝在地上写了许久,她才明白她的症结所在。说来她真该好好谢谢清晨咬了她一口的那条蛇,不然此刻她早已命丧黄泉。她原本以为她是被人下毒所致聋哑,但她却坚定地否认了这一点。在询问了她的日常饮食习惯后,她发现她每天早晚都有一道固定的菜式,而这恰恰是相克的食材。长期食用,大约一年便会丧命。而那条蛇的蛇毒多少进入了一些她的血液,没想到竟然有抑制这两种相克食物产生毒性的作用,真是所谓的以毒攻毒。虽然她的性命保住了,但目前却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可以医治吗?”她在地上写道。
“易如反掌!”她自信地回答她,一面欺她听不见,嘴里却嘀咕着:“哎呀,死马当活马医,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反正多试几种药,总归会有一种有效的。呵呵,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可以试药的人,可比平日里用老鼠兔子什么的准确多了。”那女土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狐疑地写道:“不知医者芳龄几许?”
她淡定地看着她,高深莫测地一笑,写道:“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或许你该问我‘高寿’?”果然,女土匪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肃然起敬。
“哼,让你欺她面嫩小瞧她。况且她还戴着面纱呢,除了鼻梁以上露在外,鼻梁以下都遮着。她就算骗她一千岁,她驻颜有方又怎么样?况且她装高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打她记事起,就学会了讲这些玄乎奥妙模棱两可的话,不然怎么唬得族里上至七老八十、下至牙牙学语的医姑们个个都崇拜她。她才不告诉你她只有十六岁呢!看她模样,顶多大他两三岁,若论道行,哼,她差她岂止是一两百年。”她面上装着缥缈出尘的样子,嘴里却嘀嘀咕咕地藐视她。反正她听不见。
显然,她塞外高人的模样镇住了这女土匪。接下来的几日,她果然相信她,乖乖地让她给她下药。呃,是给她医治。
她心情大好,弄了很多药一一给她试。有时候还与她“手谈”几句。别人的手谈是下棋,而她们却只能靠手写才能交流。这女土匪脾气不太好,白白浪费了她那细皮嫩肉的长相,动不动脸色就阴沉得跟乌鸦一样。比如她给她吃烧糊了的饭菜,却骗她说是药引子;再比如她哄她,帮她洗那些带刺的草药……总之,她经常黑脸,于是她给她取了个名字“鸦鸦”,呵呵,就是乌鸦的昵称。
别看这姑娘是个土匪,举手投足之间却时不时露出些矜贵气质。她提笔写字的模样也颇有几分风骨,偶尔瞥她一眼,明明她们俩面对面坐着平视,不知为何,那眼神却让她觉得有些居高临下之感。想来她在土匪寨子里也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只是,她非常奇怪。按理说,她虽然不擅长诊脉看病,但对症下药还是十分在行的。有她出马,不出三日她就应该痊愈了,可这都十天了,她怎么还是一副她见犹怜的聋哑模样,毫无好转的迹象。她有些着急,开始怀疑自己的制药技术,甚至开始怀疑人生。而她却是越来越舒畅的样子,全然没有急于恢复的样子。
“鸦鸦姑娘。”这天她采药回来,一进门就唤她。她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却并未回过头来。她听不见,自然不会回头。是啊,和她在一起,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因为她听不见,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自言自语,不用像在族里那样,面上要端着族长的架子,言语还得思量再三才能开口。这姑娘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倾听者”。她经常满面奥妙圣洁地与她诉说着发自肺腑的抱怨和大实话,而她却以为她在给她讲述病情和医理,“听”得甚是安静乖巧。
想到这些,她觉得多和她相处几日也挺不错的。她心情大好地放下药篓子,“鸦鸦姑娘,我今天挖到一只野山鼠和一只一尺长的蜈蚣,待会儿晒干了,过几天给你入药,药效肯定错不了。不过,她是不会告诉她让她吃老鼠和蜈蚣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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