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公子，当真不多留几日吗？”

元皇花将分拣好的药包挨个递与乡民时，有人这样问道。

“我夫妻本意游历四方，再者世间受苦之人诸多，山河万里皆是吾乡。”元皇花动作微顿，从药箱中取出一封油纸折成纸鸢，放在孩童的手中。

“那元公子还会回我们溪竹县吗？”人群中不知谁率先发问，附和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

元皇花转头看向院内。取了帷帽耐下性子的文宸月正执笔蘸墨，对照医书上的文字勾画，小苗凑近了认真学习，扎发的丝带垂落桌案。他眼底泛起暖意：“若有缘，当归时节自会重逢。”

与众人一一告别后，元皇花正欲掩上院门回屋，忽闻马蹄声疾行而来，王励自马背翻身而下，向元皇花郑重抱拳：“我有要事相求，不知能否征得元公子同意。”

得到元皇花首肯，王励便将前因后果尽数道出：

“两个多月前，我家中老父外出砍柴时，救回一位名唤霍祛的公子。据他所述，他的家乡遭遇妖祸，欲寻仙人除妖。今晨飞鸽传书，称已在飞鹤镇寻到踪迹。前日在公堂亲见元公子夫妻神通，方知玄门正宗就在眼前，如今请求元公子前去助我友霍祛除妖，事后当立祠为报！”

“立祠实在太过隆重，在下无法当得。”元皇花摆手推辞，又回应请求：“但助王兄友人除妖一事，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王励便改口道：“若元公子不愿立祠，那便换做银票千两，行走尘世自有规矩，断没有请人白出力的道理。现得到了元公子的同意，我这就回去写信告知霍兄！”

元皇花本想再拒，又想到自己与文宸月皆是神兽化身拥有灵力，行走世间并无顾虑，但收养的小苗尚需银两购置衣食，终是应允了王励支付报酬的要求。

话至此处，回忆起昨天的事，元皇花又道：“在下也有要事请求。昨日我去了城郊贫民巷，见到那里的贫穷残破，听闻因魏知远的高额征税，让这些本就生活困难的人家更加苦不堪言，心中便有了个将魏知远这些年所贪所得尽数归还原主的念头，不知此法可不可行？”

王励叹息道：“元公子赤子心肠，想法虽好，但官场亦有章程，这些资产定要拿去充公，想要开仓济民，只怕难以征得上面的人准许。”

“周老板的夫人陈氏知会过我，斗兽场虽由二人的儿子接手，但对贫民区的资助难以回到从前……我将尽我所能帮助此地百姓，只望上面派来接任知县的人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至少能让百姓的生活有个盼头。”

“但愿如此……”目送王励策马远去的身影，元皇花倚着门前的海棠树抬头望向夜色渐浓的天空。他意识到自己对凡尘、对人心的了解还是太少，忽觉这世间苦难如同盘根错节的巨树，斩断一处根，又有新芽从另一处的土地钻出。

“月，你说我们千年来看遍沧海桑田……”文宸月出来时执了盏灯，笼中火光在元皇花眸中跳动：“可直到见到魏知远，我才知人类竟会因为钱财戕害无辜，直到走进那破败的巷道，才知赋税能逼得百姓吞下野草。”

“我不喜欢人类。”文宸月淡淡道：“但阎家姐弟会为了拯救家人殊死反抗，秦珊会为了申冤报仇身化厉鬼。人类确实是奇妙的生物。”

“现在想来，你我听命于灵域时又何尝不是如此。”元皇花嘴角勾起苦涩笑意，却见小苗捧着医书从厢房跑出，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元先生，我今天认得十个字了！”

女孩清脆的欢呼声穿透暮色，看着对方纯真的眼瞳，元皇花心中祈愿，这个雀跃的小小身影永远不被人心的泥潭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