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禾第二日醒来只觉脖子酸疼,回头看一眼方方枕头,果然又给睡抛了。
她揉了揉后颈,非常不耐地掀开薄被。
“再武功超群的人,也会被落枕掐灭。”
天明恙在府里,她是不会起多晚的,更何况阮思挑也在府里,她想早点去把她的早饭安排好,免得她爹巡逻的时候看见府里有个不干活还要吃饭的嘴。
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又阖上,远远地就看见阮思挑和她外公面对面坐在亭子里的桌边,喝着茶吃点心,和谐温馨。
天禾跑过去,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他们两个:“你们怎么说上话的?”
“丫头,早上见了长辈要打招呼。”莫道荣不满地啧了一声。
“啊,忘了,我只是对你们面对面喝茶的画面有些惊奇,外公好啊,小娘子好啊。”天禾坐到阮思挑旁边,掰了块方头饼,递了一半给旁边人。
阮思挑接过就放进嘴里:“你们府上,怕是人人都知道我在了。”
天禾皱了皱眉,抬手在外公面前拍了拍:“外公,真的啊?那我爹都知道?阮思挑有这么好认吗?”
莫道荣摇摇头:“怎么会,就我和你娘知道,你爹都没去过沉歌园,哪知道挑娘的真面目。”
天禾“噢”了声,然后抬眼,眼神四移又定回他脸上:“那……您怎么知道的?”
莫道荣一脸正经:“老西爷和我多少年交情了,我们还不能手把手的去沉歌园听曲儿啊?我今天邀了他来做客,他还送了我一把玉坠扇子。你要么?带在身上?一个女孩子,身上藏刀藏剑,你好歹也藏个女孩儿该有的东西啊。”
天禾接过扇子,把玉坠自己卸了:“这个好,我才不戴呢,飞的时候叽里呱啦的响。我拿去给天十。”
莫道荣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小声:“那你少飞点儿,这天城里高手多,哪天看你不爽了把你给一箭射下来就惨了。”
“那我从五岁就开始往天上乱蹿,想好好用脚走点路,您也没同意啊,我现在会好好飞了,您又让我走路了,您怎么要求这么多。”天禾三两口吃完饼子,愤愤地控诉他外公。
“那时候不太平,怕你年纪小不学点功夫容易被害,要知道现在你练成了天城轻功第一人,舞刀弄剑,十米之内没人敢近身,我是不会让你练这些了。”莫道荣有些心痛的摇了摇头。
天禾于是起身把玉坠勾上:“现在能有多太平啊,好好的沉歌园,还被端了呢。我学这些我开心,我还能惩恶扬善呢。”
说完她和阮思挑招招手:“你自己玩吧,我去找下天十。外公也好吃好喝着,小禾子退了。”
阮思挑笑着给莫道荣又添了几口茶:“她这一身功夫不是白学的,日后总有用处。”
“只怕别有用心之人,总有一天会找上她的。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她学功夫到底是害了她还是救了她。”
阮思挑盯着茶壶里的茶叶,淡淡道:“听踏霜师父的就行了,您管那么多不累么。那些东西还没找上她呢。”
天府里只要有老爷在,就永远一派庄严肃穆,隔五米站着一个会武功的小厮,莫山作为他们的头头,装腔作势地在厅前左右小幅摇摆,直接被天禾打了一个板栗。
“哎呦,别压我威风,这几个小厮都是老爷新收来的,我得树个榜样,不然以后不听我的。”莫山让天禾附耳过来。
“爹又干什么?府里没事安这么多会武功的来,有人要来打劫还是放火?这屋里最大的贼就是我了吧?看起来像在防我。”天禾左瞟瞟右瞟瞟,尽量把每个人的长相都记熟,不然还真怕哪一天把他们看成外来者给打了。
她爹真的很克她——
小时候她总是白天睡觉,晚上眼睛睁得像铜铃,而他爹是十足的养生热爱分子,绝不容许小崽子搅了他清梦,硬生生地给她加大白天的练功强度,到了晚上累到睁不开眼那种。
大一点了她喜欢蹿出去和小乞丐玩,每次泥潭里打打架,惹一身狗毛回来,他爹就整顿了天城的所有乞丐窝,给每个小乞丐安排了去处,妥贴地很,他姑娘也终于可以天天光洁如新,但就是天禾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又说不上她爹做错了什么,好像还挺热心的。
长大了更不用说了,零花钱给得越来越少,总之就是别出门给他惹麻烦。
她觉得自己做的改变一生的重大决定,就是在练功之前选了外公的天宇道,没选她爹的地盾道,所以只要府里找到合适的角度,她就能随时蹿出府内,逃之夭夭。
所以当府内多了一批人,她第一反应就是又是她爹来防她的新手段。
“那倒不是,据说是来保护少爷的。”
“哦,少爷啊。”也是,那个刚来天城就去红血谷被折磨得那么惨的哥哥,是挺需要保护的,她平日不着家,家里武力值一下子陡跌,是挺需要这么些人护着他的。
可这心里无来由的一点酸楚是怎么回事?
天禾撇了撇嘴,随口问道:“他人呢?我刚刚去他屋没找见。”
莫山想了想:“应该是去老爷那屋了,他们十多年没得见了,有挺多话能讲的吧?我刚还看见夫人给他张罗做药汤,据说是千年秘方,治腿的,不留疤。”
天禾心想她肩颈上有一次被恶人砍了挺长一道口子,她爹怒目而视,怎么也不让她娘给她劳师动众找祛疤的药,说要让她长教训,这儿子回来就是不一样啊。
什么好药都给他用上了。
倒也不是心里嫉妒,对家人有什么可嫉妒的呢?她挠了挠手心的玉,一把丢给莫山。
“那你回头看到他就把这个给他吧,随他带不带的。”
说完她便单脚起跳,直接从屋檐一角翻上去,站稳之后盯着莫山的头顶,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张了张嘴又阖上了。
倒是莫山刚反应过来,抬头指着她:“你又上哪去啊?你爹娘刚回来,问到你你又不在,这不是给你自己惹麻烦么?你还能去哪啊?沉歌园不是倒了么?”
天禾耷拉着脑袋,和他摆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踮脚跨过一家又一家的屋顶。
莫山仰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落在很远处再也看不见的一小点,他轻声叹了口气:“还是个不会和家人相处的小孩子。”
大堂之内,天十坐在轮椅上,手心里捧着的是莫萱依给他小火慢煮的药汤。
味道怎么有点板蓝根?
他在心里把这药汤和他以前喝过的各种药比了比,什么熬夜消肿汤,健胃消食汤,身经百战汤(拍夜戏熬大夜用的),去胡子汤都回味了遍,觉得还是眼前这碗颇有点味道,用材之好舌头都能回答。
“阿十,我瞧你这些年都瘦了,脸也比小时候尖。你可怪我们这些年没去南源看过你?”莫萱依坐在他斜对面,很温柔地看着他。
天十想了想,他这些年应该是被当作质子送往南源邻国,要是探亲什么的可能还真的不方便,于是回道:“不会,你们也有难处,我能理解。”
天明恙本在看卷宗,这时抬起眼来,悠悠道:“我听说你和那南源国小王子关系甚好,他的老师也是你的老师,没让你懈怠学业,练武也是同教的。他们倒还有点意思。”
是吗?那他在这应该也不是个不学无术之辈?
虽说现在腿脚不便,但是说不定好了之后还能飞檐走壁,和他妹妹切磋切磋?
天十想到那个画面,嘴角竟然漏出一丝浅笑。
“是的。”
天明恙能打听到的事情,应该不假,他应声就是了。
反正现在他也没法考验他。
天明恙似乎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缓缓翻过页去:“那就行。这次回来就不用再去了。不过红血谷的事情,你还想不想查?”
提到红血谷,他的语气有些强硬,似乎里面装着几分狠意。
“要查就查吧。”天十知道那是他被害的地方,也知道他爹估计是个狠角色,总不能白白让人暗算了自己亲儿子。
况且还是好不容易抛开了质子身份回家的儿子。
天明恙在天城的地位,除了上头那位小皇帝,也没几个在他之上的。
小皇帝贺盛云,还是他爹提着刀剑亲自护上皇位的,这些都是天十在天城的往事簿里看到的。
上位即有凶险,那簿子里几笔带过,但天十想总归没那么简单,他爹那时候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虽然看着没缺胳膊短腿,但自古能登高位者,必然有其能力。
想给儿子报个仇什么的,听着还怪爽的。
“我过些日子要在世安堂给你和天禾谋个职位,不高,贵在锻炼你们,毕竟我这位子,将来也是给你和天禾继承的,天禾脾性急躁,你多管着她些,我也不求她干什么大事,她别给我捅娄子就行。往后你坐拥权财,只希望你护她平安,在你手下打个下手就成。”天明恙这时放下了簿子,很诚恳地说了这些,虽然只是往天十那里轻浅地瞟了一眼,天十却觉得这眼神颇重。
他赶紧回道:“天禾资质不错的,嫉恶如仇,也是对恶人她会比较容易动气,将来一定有所成,爹说的我都记下了。”
“嗯,你在府里也自在些,有什么要的就问萱依,别拘谨,你是府里少爷,元钊这次也回来了,在佩风那里待着,你们几个应该玩得来。没事就自己出去转转吧,不用围在我们两个老的身边了。”天明恙又捻起簿子,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了。
天十缓缓退出了屋,屋外孤清和莫山在看清池里一条都没有的鱼,他无奈地叹口气,移过去拍了拍莫山的腰:“天禾呢?”
期待地搓搓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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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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