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天禾左右看了眼,实在是很少和她一样的女流之辈,但她依然信心满满,表哥借她的钱还是够的。

她也打听过了,这阵子上面抓的严,名门望族都避着风头,这天都是小人物要来买挑娘,估计银钱不会被抬得太高,于是越发自信地往前排靠了靠。

刚开始预热的时候,她倒是没往前赶,那点小钱也不至于能拿下。

“一千钱。”

一个稳而老态的声音自后传来,和前一个喊价的足足高了八倍多,这就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他们本围了个圈绕着沉歌园,此时因为这声喊价,自发地让了一条道给声音的主人。

天禾就在这道最前边,拧着眉毛往后看,她手上的银钱比一千钱多不了几张。

嗬,是这个常来沉歌园,回回要求挑娘给他跳舞的老头子。

挑娘善于演奏乐器,但是对于跳舞,有心无力,连小孩儿爱玩的跳皮筋她都跳不顺溜。

让她跳舞可不就是为难她?

但是这个老头子,白胡子蓄了约莫半米长,连眉毛都是雪花白,眼神浑浊无力,常年依靠轮椅行走,身边左右各站一个墨衣人,佩剑佩刀齐全。

寻常人等根本不敢近前,也打量不出他的具体岁数。

他常年不露面不出街,只知道住在天城最西边,人称老西爷。

府内采买都靠两位墨衣人,只有沉歌园,他是要亲身前往的。

此前也有人猜测这老头会不会破天荒来参加“牵手会”这种全民活动,等了小半天,还真等来这位大人物。

已经有小范围的人窃窃私语,挑娘非这位老西爷莫属了。

天禾这能忍?对着还有几米远的老西爷的眼睛就大声喊道:“一千一百钱!”

之前为了稳扎稳打,她除了问钟义生要了一千多钱,还带了江佩风留存在她手里的零花,反正挑娘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老西爷听了小女孩这声响,倒是抬起了那颗看着很沉重的头,只是轻轻撇了嘴角朝她笑了下,做了个摆手的手势,似乎在说“罢了”。

合着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把最高估价直接抛出来了,抢都不带抢的,天禾本还想看热闹,这么快就不跟了,倒是无趣。

她一点也不介意再推拉个几回,能让挑娘风风光光地跟她牵手。

“成交!恭喜这位……小姐。”唱价的人拿起槌,对着天禾的方向敲了敲,语气似乎有些错愕。

天禾“切”了声,心想这是哪个新来的小厮,沉歌园怎么有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没见过这么有钱的女孩家吧。

她倒也不耽搁工夫,对老西爷做了个还算体面的鬼脸,就转身去园里准备牵手。

老西爷身后两个人同时轻声发问:“先生,要动手吗?”

老西爷把玩着手里一枚翠玉,抬高手臂往后丢去:“你们两个孩子拿着玩吧。”

东影接过玉石,和东阳对看一眼:“这……先生,这一千两,太贵重了。”

老西爷自己摇着车往前走了两三米,淡淡道:“赢不来挑娘的一千两,一文不值。”

沉歌园内设五层楼,越是名声高的就越往楼上排,挑娘的厢房就在五层。

平时天禾都是趁天黑了偷偷跑来的,轻功一施,五楼眨眼就到,沉歌园园主都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园内巡逻的小厮见了是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今天这大庭广众,她断然得一步一台阶走上五楼去。

她这两年仗着轻功越练越好,已经疏于锻炼体能,爬个五层楼已是气喘吁吁。

这天又是个大艳阳天,五楼采光盛,烈阳直直地炙烤着皮肤,她今天为了看着体面,层层叠叠穿了好几层,出了一层热汗。

看着终于到了挑娘屋门口,她单手朝下扇了扇,对一个面熟的小丫鬟招了招:“来口茶吧,天太热了。”

“小姐辛苦了。”小丫鬟弯腰行了礼,把厢门一拉,径自退后去斟茶。

屋内正中端端正正地坐着戴了几层头纱的“挑娘”,朦朦胧胧的,刚好看不清脸。

天禾大踏步进了屋,自己找了圆凳坐下,手指挑了挑最外边那层薄纱:“你戴着这个作什么?真要出嫁么?不是说了我来赎你的。”

“挑娘”把她勾的那一角缓缓收回,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一点没出声。

“行呗,你们沉歌园还真是规矩多,是不是得进我府门之后才能说话?那早点出发吧,我还有事儿要问你。”天禾直接跨过圆凳,要去牵“挑娘”的手。

既然话都不能说,那赶紧上路回府,不然在这说单口相声多没意思。

“小姐,你的茶。”刚刚去斟茶的丫鬟回来了,木盘里是排得整整齐齐的六个茶碗。

天禾心想这丫鬟还挺有眼力见,不仅给她斟了茶,还有四个挑夫和一个看路的,都准备了茶水。

她邀来门口杵着的五人:“跑上跑下累了吧,你们也喝口茶歇歇脚,我们再下去。”

说完,她举起自己手里那玉杯,就要一饮而尽——

“挑娘”突然抬手举起她手里那杯,细白手腕扣在天禾举杯的右手腕处,绕了半圈。

这是?要和她喝交杯酒?天禾瞳孔放大,震惊得差点拿不稳杯子。

这沉歌园的牵手会,规矩还真多。

她是不喜欢别人和她肢体接触的,但是这是挑娘,勉强忍了!

她凑过脸去够自己手里那杯,“挑娘”却好似手腕无力,直直地倾斜过来,把她手里那大半杯茶都顶翻了。

天禾看着杯里仅剩的几口,嘬都嘬不到,罢了罢了。

她只好意思意思举了举,然后等挑娘品完她手里的,就把空杯摆在桌上了。

最后就她一人一口热茶都没喝上。

就这样一行七人,浩浩荡荡从沉歌园出来,园口爱看热闹的众人还未散去,见到装扮喜庆的挑娘出来,都涌上前来起哄。

“恭喜挑娘!”

“祝贺挑娘!”

挑娘惯来脾气好,也经常参加布施米粥的公益活动,为官的见是她,都会慷慨解囊多配发一些银钱,受她恩惠的小贫农还挺多,见她终于能找到好人家过安生日子,还是个体体面面的女孩买了去,估计是回家当知心姐姐的,可比被肥头大耳的恶习男子买回去好太多了。

这些祝福倒都是真心的。

天禾让开几米去,等挑娘自己一一道谢,她看着这些努力生活、感谢接济的小百姓,心口也是一暖。

她买回挑娘也是想给她自由,做善事扬正风,挑娘处事不求回报,这点潇洒恣意深得她心,从某一回偶然间见她不顾衣裙脏污,蹲下|身给一个断了腿的被欺凌的小孩擦脸涂药之时,她便有了存钱赎她之意。

之所以这样对待他人,也是想要自己被温柔地对待吧。

那一刻,天禾仿佛从挑娘温和的眼神里,看到了她炙热的心意。

“我刚刚好像看见你给擦药的那个小孩了,他腿恢复得不错,虽然还有点跛。”天禾在轿子外,透过小窗和挑娘说话。

开路人也是沉歌园来监督的,一路走下,挑娘不能说话,不能掀面纱。

天禾撇了撇嘴角,瞪着开路人的后脑勺,暗暗生气。

平时她是有很多话要和挑娘说的,你一句我一句好不快活,因为这点规矩,她一路上只能对这个小窗说话,闷死了。

“今天园主怎么不在?这么大的事情,她和你交情最深了吧?怎么不来看你出园?怕不是舍不得你吧。”说到最后,天禾随便从路边扯了根枯叶,绕在手里玩。

她刚把枯叶举过头顶,想透过碎缝照一照直射的阳光,叶边无风自动,一道银光劈开暖金色的光柱——

天禾当即丢下叶片,往后凌空飞起,险险躲住自后袭来的剑影。

刚在树顶站定,她飞身踹下那个企图偷袭的黑衣人,然后在空中转换身形之时快速察看了此时的境况。

约七八个黑衣人,内力不差,都配有利剑,齐刷刷地看着她的方向伺机而动,看来是有备而来。

只是不知道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挑娘,劫财还是劫色,是不满挑娘被赎,还是前来寻仇。

她一个人对付七八个这种货色不在话下,但是若要护着此时行动不便的挑娘就有些困难,何况她还坐在轿里。

这些年她惯练的都是独行法术,给自己脱身容易,救人却难。

只好姑且拼一拼了。

今天没带佩剑,连暗器都没携带,是单纯地要去接挑娘的装扮,遇险之时却显得累赘。

她赤手空拳踏上轿顶,给挑娘示警,随后找准角度把被她飞踹下去那人的佩剑一把挑起。

虽然笨重难以施力,不适合她这种玩转了薄剑的练剑高手,但是拿来杀人还是够了。

她看准其中一个脚步虚浮者,单脚点地飞起直攻他下盘,未等他站稳即用剑柄反手点中他后脖颈,劈晕一个。

“唉呀呀呀!”

这几声吼叫传来,天禾才意识到她也是有队友的,四个挑夫总归能出点力吧。

她正待得意,扭头一望,那四个挑夫和带路人齐刷刷地捂着肚子,扭曲地以各种丑态倒在路边。

一点战斗力都无,是吃了什么毒物能集体肚子不适。

天禾摇了摇头,回旋转身及时拎住要靠近轿子的一个黑衣人后领子,当即用膝盖顶住他脊背,从三米高处把他摔下。

那人似是不服气,蹬脚飞踹轿顶,手里捂了一把粉末,倒地之前不死心地往天禾眼睛里倒。

“唔……”天禾惯常和名家大师练剑,打架也都是堂堂正正地练,施暗器也是飞镖小石子这种,哪见过这软绵绵的粉末,只好捂了眼睛往树顶避去。

这粉末着实辣眼,天禾觉得自己流了大概半壶茶的眼泪,也实在睁不开眼。

此时又看不清下面境况,只蒙蒙的一片雾色。

挑娘那般柔弱,若是落入他人之手,定难以脱身。

天禾抓稳手中剑,运转内力,摆好身形,轻松从树上腾下,艰难地辨认还在四窜的黑衣人。

“小心!”轿内人一声惊呼,掀起帘子一把抱过天禾,稳稳地挡在了她身前。

喷涌而出的液体沾了她满身满手,天禾拂过她的脸颊,热烫的——

是血。

满腔豪情的少年人,总认为自己手里抓着剑,便能抵住所有恶人,但在险恶的手段之下,也不过是个技能不够的莽夫。

天禾看着白衣仙纱,跪倒在血泊中,眼睛里因为什么流出的泪也不再重要,只是悲愤的嚎哭传到林间,连风都不忍再听。

黑衣人!我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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