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清一路从沉歌园打探了消息,只听说送人的刚走不久,园外的大红鞭炮还落了满地的红纸,零星几个小厮在打扫,问起发生了何事,一个两个全说不清楚。
孤清心想莫山绝不可能胡报消息,只好踏着各家房顶一路寻过去。
这也颇费体力,更何况她本以为今日能休假,早上吃得多了些,这时施起轻功也是累赘。
擦了一把又一把的汗,才在竹林中闻到一丝血气——
她那小祖宗,跪倒在血泊里一动也不动。
孤清倒吸一口凉气,腾了几片大竹叶,稳步落地在她前方,长手抚上她发顶:“小禾子?你这……遭劫了?这穿得这么美的小娘子死了么?”
天禾一动不动,连眼神不曾回应一下。
孤清手掌往下落,发觉她额头的温度不大寻常:“稀奇,你发烧了?赶紧回府,这些事就别管了,我一会喊莫山他们过来处理。”
说完,她便要扶天禾起身。
“小姐留步!我们奉世安堂之命,得知此处发生命案,前来追查原委,还请不要带走相关人等。”一个极有威严的声音自后传来。
“世安堂的红衣狗。”孤清全然不顾,只专注于将天禾扶起,不屑地念叨了句来人的不好听的外号。
“请小姐不要破坏现场!”
世安堂的巡查军常穿红衣,遇上命案则会披上轻便铁盔甲,他们当中领头的就是万征,二十五六的年纪就能当上巡查军班长,天禾和孤清很久之前就讨论过万征一定背后下了点功夫。
她俩平时就有些看不惯这万征,觉得他平时太过装腔作势,背挺得太直,走路也一定要仰高脖子,身高直逼一米九,本就要俯视看人,仰高之后更是显得目中无人。
这看不惯也是互相的,万征能蹿上这高位,自然会察言观色,也看得出来天府这位大小姐和她侍从看他不爽。
“这回算是落他手上了。”孤清拍了拍天禾的脸,轻拍一下醒不过来,又重拍了两下,“赶紧醒醒,再沉默是金就真得被当作凶手抓走了啊。”
此时天府内,莫山妥妥地给天十准备了午膳,荤素搭配还有滋补骨汤,把木椅上的天十喂得心花怒放。
接到孤清密信之时,他还在扫荡桌上的老鸡汤,停了手里的汤匙,拔起身来就要往天上飞,被天十拽住了衣角。
“你吃的这么饱要上哪里去?”
莫山也是吃饱了撑的,当即一拍桌板:“十公子您还没出过府吧,我带您去世安堂逛逛?”
这一路又是安排小厮抬轿又是疏散人群的,莫山足足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功夫才到世安堂,一通礼数之后,也不让轿子进堂。
莫山只好掀帘和天十小声说道:“十公子,我先进去看看情况,轿子不能进去,扶您进去也有些不大霸气,您在外边等会,我过会就把小禾子她们接出来。”
这语气就和去主人朋友家接喝醉的主人似的,不过世安堂哪是这么容易宽出的地方。
天十在外边候了多时,天从闷青变成墨黑,也不见堂里有人出来。
仔细算算也是一整个白天没见过他妹妹,照理说他也该进去帮忙评个理。
锤了捶自己毫无知觉的膝盖,他懊恼又苦涩地撑起手肘捏了捏眉心。
莫山刚进堂里就看见他家小禾子被捆着摁在堂门正中,孤清在一旁很是生气的样子,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孤清这泼辣样了。
又是捞袖子又是踢桌子的,连平日一丝不苟的头发丝都掉出来好几撮。
莫山很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一步踏上前抓着天禾的肩膀左右看了看,表情很是心疼:“这浑身是血的,都不让洗一洗吗?孤奶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捆上了!”
孤清见了是他,居然态度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毕竟在外人眼里还是要给自家人体面,她像见了亲人似的,手指指向莫山:“你就说吧,天禾作为嘉禾开年十大功臣之一天明恙的独女,有什么理由要赎了歌女又把她杀了的道理!”
歌女?杀了?
莫山眼皮一跳,小禾子原本是去接挑娘的,挑娘是歌女,杀了歌女?
小禾子把挑娘当知己,各种美食好物往那里送,得知挑娘终于能出园,这些日子忙着凑银钱,别提多高兴了,怎么可能得来就杀之!
“堂内兄弟,你们真是误会了。天禾对挑娘那是一个上心,天城里养小白脸的富婆都不及她这般用心……咳,当然我们天禾并不好那事啊,她心里还是有男神的。但总归,她不可能杀挑娘。你们只要调查一下就知道天禾是如何礼让挑娘的,别什么也没查就把人捆这儿啊。”莫山说着说着就要去拽天禾身上的金绳,扯了好几圈,这个笨蛋也找不到巧劲。
天禾此时眼睛还没恢复好,眼角红如霞,额头上温度烫人,甚至还影响了听觉,听不大清身边人在说什么,只觉得这身上缠着的东西烦人的很,手束在身前,想去抓一抓肿疼的眼睛都不行。
这会大力地挣扎起来,胳膊肘一出,直直地磕了蹭在她身边的莫山的下巴。
“嗷!”莫山忙不迭去捏一捏他被撞疼的下巴,恰好闻到了手上的毒腥味,他仔细嗅了嗅,确认之后一把拍上地面,直起身来怒指着堂前睥睨着众人多时的万征:“你们竟然在绳上下毒!卑贱!”
孤清一来就忙着吵嘴架,看人捆了天禾也是上前拽了半天的,后来一个满头冒汗的小兵做了好几个揖,连连赔不是,说这捆起来只是走个流程,保证不疼,这才准人捆了天禾。
这会听莫山说绳上有毒,手心往下一提就聚了内力往堂前人劈去:“你这个光长个不长脑子的万狗,竟然敢在绳上下毒!”
万征从容地勾起手边的竹笔筒,挡住一掌,竹筒应声而碎,他拂开残渣,声音很是低沉:“例行的手续罢了,一点审讯的手段,伤不了人,不说实话只会奇痒无比。你看你家主子到现在一言不发,我也没怎么着她不是?你们两个都消停会,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孤清双手握拳,狠不得把他脸都撕下来:“那你快点审啊!天禾一天没吃饭了!”
莫山听她用了这么个理由,也震惊得撇过头去。
“这案子没法审。你们家主子显然被人坑了,得罪了什么人她现在又说不清楚。我们接到报案的时候,连报案人的影子都没看见,急匆匆地赶过去就只看见六具尸体还有几团黑雾。就你们主子一人还活着,不拿了她来调查,我们也抓不了别人。”万征此时也很无奈,他本就不愿意调查到天城的高官贵族,天府这些年的地位所有人有目共睹,天禾又是府中大小姐,行事光明磊落,不和那些贵族纨绔一同结党,在百姓里边名声极好,他就算知道她看不上他这种人,心里也是带着三分敬意。
可是就这么放了,这挑娘也是个公众人物,如何服众,如何同上边交代?
“万总领,您刚刚说报案人连影子都没看见。那您为何不去查一查报案之人的来历?世安堂堂前堂外这么多守卫,没理由能来去之人都瞧不见,那这堂也……太过废物了。”
这个声音很陌生,但是又有些小时候的熟悉感。
天禾略朝声音的来向动了动脑袋,才想起来这是她那位因接顾不周受了重伤的亲哥,怎么也被带来这万安堂了。
万征抬眼看了看来人,被两个轿夫互相搀着,磕磕绊绊地进了堂前,听他一番言论还算有理。
万征动了动手指,吩咐道:“给这位爷看座。”
几个小兵迈着统一的小碎步端着个大靠背红木椅放到天禾跪着的那块地后边。
天十刚被安排坐下,就重重地喘了口气,这两位大哥不愧是轿夫,臂膀力气真大,扶得他都有点气喘。
天禾感受到身后人身上浓浓的药味,不知觉竟被安抚住了,被金绳箍住的部分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这位先生可否再说些你的观点?”万征听人吵了这半日,懒怠得很,终于来个说话有理令人身心舒服的。
“总领可以从报官人查起,定能有所收获。天禾与挑娘一路接触,要想下手何必在今天,这个众人都有目共睹,一举一动都有人知会的日子。挑娘名声在外,保不齐有人得不到便要毁了她,查一查当天有哪家平时对挑娘存了心思,府里府兵又恰好不在的。”天十略微梳理下思路,觉得这个案件多半是情敌眼红。这些年演多了你争我抢的本子,爱而不得,从而生恨,他都见怪不怪了。
万征挠了挠眉心:“你是说天禾不会贼喊捉贼?”
“贼?”孤清一听这词,叉起腰来对着万征,“你说谁是贼呢!十公子不是说了让你去查那报案的怂货!你又往谁头上扣贼的帽子!”
万征“啧”了声,一个头顶两个大:“给嫌疑犯松绑吧,先送回牢里。待查明报案人再……”
“凭什么!”孤清和莫山同时朝万征吼道。
天十也垂眸看了眼跪在身前的天禾,身上的血味有些重,眼睛看着有些异样,但是身上没有明显的血口子,就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内伤了。
他思索了会,又对万征提到:“让我们把天禾带回府内吧,好歹也是天府的大小姐,被关进牢了也有些难以交代不是?保证不会彻夜出逃,明天一早我们就到世安堂协助查案,查不出案子我把头给你拧下来。”
孤清和莫山对视一眼,心想这十公子看着斯文,怎么发起誓来比他们还要狠,头都拧下来……
万征轻笑一声,本就等着人给他下台阶,把这烫手的几块山芋拎回去,正合他意,还有热心人士帮助他查案,双手一摆:“松绑,把天小姐送回去。”
天禾回府时懒怠得动,平时轻功飞惯了,难得能坐轿子,和天十相对而坐。
天十看她抱着膝,闷闷不乐地蜷在角落里,双手都是干涸的血,眼角依然通红,他也心疼起来。
前天还是意气风发地救他从白骨堆里出来的热血小孩,今天就被一通严刑拷打,还失去了自己宝贵的朋友,这滋味必定不好受。
轿子刚落地,天十拉开帘,被接到小木车上,又伸出手来对着轿内:“出来吧。”
天禾依然看不太真切,只能朦胧中看见一只白净的手,她很听话地摸索过去,拍到手腕又被准确地接到温润的掌心。
天十带着她落了轿,一直没再放手。
到了水池边,天十压低手心,示意她坐在池边,这水池的边沿设得高,天禾坐下来,膝盖比天十的高了约莫十公分,天十掬了一抔清水,温柔地仰视着她,后又垂眸,细心地给她洗去手上的血迹。
“那个死了的人……不是挑娘。”天禾许是半天没开口说话,此时的声音有些嘶哑。
那不是挑娘,嘿嘿,有小童鞋猜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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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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