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传 当初荒唐

林月筠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塞进了一团湿棉花,沉甸甸的,整个人说不出的昏昏沉沉的。

“月月,你老觉得头晕,是不是病房里白色太单调,待久了不舒服啊?”一位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推门进来,笑盈盈地看着她,手里托着一个药盘,温柔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些许江南口音的韵味。

林月筠恍然,浅浅抬眸,好半天才能将目光聚焦在说话人的胸牌上,有点弄不清叫她“月月”的,怎么会是女子的声音。

是这位叫宁晓的护士,叫她“月月”?她怎会叫她“月月”呢?

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啊.....

也不对,好像还有一个好听的男音叫她“月月”......

林月筠垂眸,惯性地用手指轻揉太阳穴,努力在头脑里搜索那道叫她“月月”的男音。长长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医生说,你头部受了伤,还没完全好呢。”宁护士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熟练地拿起血压计:“我先帮你量个血压吧。”

林月筠的思索被打断,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只能用鼻音轻哼了一下,配合地展开手臂。

“别着急啊,养伤都是慢慢来的。”宁护士一边量血压,一边温声安慰林月筠:“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呢,腿上的石膏再过几天就能拆了。”

林月筠轻轻点头。说来也怪,她左腿打了石膏,却没什么疼痛感。就是头脑混混沌沌的,老是集中不了精力,老是想睡觉。一入睡,就是些乱七八糟理也理不清的梦,醒来又大多不记得。

“血压好着呢!”宁护士收拾好血压计,给林月筠端了杯水:“月月啊,你看,我比你大些,你就叫我宁姐吧。还有,你别总是不说话啊,闷着容易胡思乱想呢。”

林月筠就着水,艰难地吞咽了几下,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

她张了张嘴,可能是长时间没用说话的缘故,竟没能发出声音。也或者,是她从来不习惯主动靠近人哪怕只是和别人从称呼上拉近关系。亦或者,她根本就是排斥“姐”的人,不情愿不将就做所谓“妹妹”。所以,哪怕宁护士对她极度关照,哪怕宁护士是这些天唯一和她说话的人,林月筠也抹不掉那份第六感带来的隐隐排斥。

“你放心,医药费呢,肇事司机已经垫付了很多。”宁护士继续热情地叮嘱:“有什么需要就按铃,我就在护士站,随叫随到啊。”

林月筠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阖上双眸,思绪又开始飘忽起来。

车祸……

是呢,出车祸了呢......

怎么会出车祸呢......

好像失去找人吧?

找的谁呢?找师父吗......

好像,是去很远的地方吧?

可这里,还是云市啊。这被套上,不就清清楚楚地印着的是南省云市骨科医院啊......

昏昏沉沉中,林月筠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间中,林月筠感觉自己渐渐失去了重量,轻飘飘的,云烟般飘到了半空中。

低头一看,居然看到了地上的自己!

林月筠提了口气,清晰地感觉胸腔处空荡荡的清凉。

看地上的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素净的脸上带着些许紧张,手里还拽着一个红色的本本,看起来手足无措。

林月筠莫名紧张,飘近了些,想看清楚那是什么本本。

“结婚证”!赫然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金灿灿的结婚证三字!

“我居然结婚了?!”飘在半空中的林月筠惊了一下,却又觉得好像应该就是这样。

但是,和谁结的婚呢?

林月筠疑惑地在自己身边飘来飘去,试图寻找“线索”。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男生,手里拿着同样红彤彤的本本,稳健有力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林月筠凝眉: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却只能看到来人模糊的面部轮廓。只能感觉他很挺拔,很帅气,还能能感觉到他掩不住的贵气,还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刚毅。可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月月,新婚快乐!”男生晴朗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磁性,微微上扬的尾音,好似带着浅浅的激动与甜蜜。

祝福我的吗?林月筠微微疑惑。正想说声谢谢,却见男生优雅弯腰,对着她庄重深鞠一躬,严肃认真地说道:“老婆,请多多关照!”

林月筠被惊得凌乱地飘回空中:这......这是........

可地上的她,只是眼神稍稍闪躲了下,淡定地回复:“新婚快乐......多多关照!”

“你你你....."空中的林月筠指着地上的自己,手指颤抖,却找不到语言。

所以,她这是已经结婚了?已经是结过婚了?!

所以,叫她“月月”的,是她新婚丈夫?

可她为何看不清他的容貌,不知他姓啥名谁?

林月筠明显地感觉是在梦里,可梦里的她又觉得梦里看到的这一切,都的的确确真真实实地发生过......

时空转换,画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快速翻页,林月筠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飘在一辆飞驰的高铁车顶。

林月筠看着窗外的田野、村庄、河流飞速倒退,也看着座位上紧紧攥着双手,指节泛白却浑然不觉的自己。

“云市这次动静大了,听说那位萧大老虎都被带走调查了……”

“可不是嘛……听说,还是一位小姑凉举报的......”

车厢内,几位乘客边刷手机边低声有一句无一句地低声议论着。

“又一虎被打吗?快人心啊。”林月筠感概。

画面再次翻转,林月筠发现自己蹲在一个墙角,头搁在膝盖上,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孤苦无助得让人心疼。

林月筠感到自己空荡荡的胸腔被抽掉空气般的疼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这是干嘛啊?”林月筠飘到自己身边,想要拥抱她,给她安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突然站了起来,抹了抹眼角,疾步朝一个身影奔去。

林月筠立即轻飘飘地跟上,焦急和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

模糊的身影快步走进了一家婚纱店。

林月筠跟着飘进去时,大厅里除了她自己,别无他人。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耀着一件件华丽的婚纱。

“小姐,您有预约吗?”吧台后的服务员恭敬有加,声音甜美。

“我找人。刚进来的那位先生。”

林月筠感觉到婚纱店里喘气的自己极度的迫切,仿佛是一根已经绷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哦,刚上了楼……在试衣间……您等……”

服务员话音未落,婚纱店里的林月筠已经不顾阻拦奔上了楼。

林月筠也紧跟着飘了上去,却差点撞上猛然顿步的自己。

试衣间的门轻轻掩着,任由高高低低的声音传出来。

那低沉激昂的声音啊,诉说的是怎样急迫难耐的热情!

林月筠被死死钉在原地,任由那些没有言语的声音变成一根根尖锐的针,一针一针地刺穿她的耳膜,也一阵一阵地刺痛她的灵魂......

老天打瞌睡了吗?否则,时间怎这样驻足不前啊......

终于,试衣间里有了语言——

“......停......停......有你这样试婚纱的吗?我可不想婚礼前再换婚纱了……”女人有气无力的娇嗔,带着浓浓的甜腻。

“都听你的。婚礼将近,确实不能再这样试婚纱了……”男人低沉沙哑的音色,满是缠绵后的极度温柔。

这声音,飘在空中的林月筠记得,前不久,叫她“月月”,还对她说着新婚快乐和多多关照。

林月筠感到一阵眩晕。看到扶着楼梯扶手的自己几乎站立不稳。

“听说,她很美,你舍得?”女人一字一句的娇媚,幻为一把把没有开过刃的刀,缓缓地钝着林月筠的心。

“不过也就是好看些罢了。结婚不是简单的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以前不明白......她那样的出生和名声,嫁过来,受苦的是她,受累的是我家……”男人轻描淡写的话语,像是一道道惊雷,炸响在林月筠耳畔,震得她的头脑嗡嗡直响。

泪水无声滑落。

空中的林月筠想进试衣间里去,问问里面的人,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可是,她飘来飘去,却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看着那扇半开半闭的门,看着自己苍白如纸的脸,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看着自己绝望的眼神,突然间,她漂浮的林月筠无声地笑了,跟着自己转身下楼。

“麻烦你,把这交给他。”林月筠将一个文件袋递给刚才的服务员,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服务员也不多问,很是理所当然地接了文件袋:“好的,小姐。”

林月筠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婚纱店。

夕阳拉长了她的身影,也放慢着她的脚步。空空荡荡的脑海,空空荡荡的心。秋阳带着的燥热,怎么也蕴不开她身上悲凉的底色。

“师父,您说,人生如炒股,贪婪是大忌。”空中的林月筠大哭:“师父,是我贪心了,贪心了!”

“是啊,是我贪心了……”林月筠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若不是自己贪心,当初就不会答应他那般荒唐的提议——偶然的相遇,怎就直接到了领证的地步?

若不是自己贪心,就不会如此狼狈,像个小丑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那时,她并没有爱上他,不过是一个人太寂寞罢了。她贪心地以为,日子细水长流,他们会慢慢相爱,慢慢相互成为对方的依赖,哪怕最初不是卿卿我我山盟海誓情人爱人,也会慢慢变成不离不弃相扶相持的亲人家人......

那时,若她知道他这样权门世家的出生,知道他有这样门当户对又相互心仪的议婚对象,她怎会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地和他去领证?!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突然离开,突然消失不见,若不是他所谓未婚妻好心与她联系,她难道要像傻子一样等他一辈子?!

林月筠用力地闭了闭眼,努力将眼眶中翻滚的泪水逼了回去。

她这趟北上,除了想问问他为什么,其实,最主要的,还有一件事想要向他解释。可他,居然连面都不见!

现在,问与不问,解不解释,已无关紧要没有必要了。他的那位她不是说了,只要她主动离开,所有的事情,她都能圆满处理。

现在,他与他的她,还有他的家,都圆满地皆大欢喜了吧?

而自己,何尝也不是圆满了?圆满地没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林月筠茫然四顾,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却沒有一处热闹是她的。

走吧,走吧,就这样慢慢走吧。林月筠苦涩地笑着,既然已经选择无声地离开,那就让一切随风成为过往吧。

林月筠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些,再继续往前走。

然而,命运的拐角处,事情多猝不及防。

“吱——”

刺耳的刹车声传来......

“不要........"

空中的林月筠破声大喊,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她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

“月月,醒了?”宁护士温柔的声音传来。

林月筠想要回应她,无奈脑袋要爆炸般的疼痛令她无法开口,只能抬臂紧紧抱住了头。。

“又头疼了?医生说需要好好休息哦。”护士连忙按住她的肩膀,语气温柔而耐心。

林月筠缓了缓气,举目四顾,洁白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被套上的字样,一切,陌生又熟悉。

“我……在医院?”林月筠终于发出了声音,声音沙哑得厉害。

“都快半个月了,你忘了?”宁护士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为她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

“因为车祸吗?”林月筠的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想要抓住时,却什么都没有。

“是啊。”宁护士偷偷观察着林月筠,指着她的左腿说:“你看,还打着石膏呢!”

“哦......."林月筠忍着头疼努力回想,迷茫地喃喃:“是在云市吗?”

“是啊。就在往东山那一段啊。”宁护士盯着林月筠的眼睛,一字一句放慢了速度,试探着问:“月月,你不记得了?”

林月筠没有回答宁护士,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不记得吧,脑袋里有明确的自己是出了车祸入院的认知;说记得吧,好像这场车祸恍然发生在遥远的地方,而不是她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南省云市,也不是宁护士说的东山那一段。并且,车祸前,似乎发生过什么事,很重要,可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东山啊.....”林月筠无自觉地低喃。东山啊,她所谓的家,就在那里呢......

林月筠的思绪又飘远了。宁护士又说了些什么,她一点也没听到。

养病的日子简单不过。渐渐地,林月筠不再做那些混混沌沌的梦,人也不那么昏昏沉沉了。

初冬的清晨,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洁白的床单上,也照亮了林月筠苍白的脸庞。她缓缓从棉被中坐起,靠着床栏,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衬得那精致的五官更加有立体感。

“感觉怎么样?”例行查房的医生温和地询问。

“好多了,谢谢医生。”林月筠礼貌地回应,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比起前几日,已经清晰了许多。

医生一边翻看着病历,一边点头。后又询问了一些关于身体状况的问题,林月筠虽然回答很慢,但已经不需要如前段日子那般,多是需要宁护士代为回答。

“恢复得不错。”医生合上病历,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嗯,我知道了。”林月筠轻轻点头,目送医生离开。

医生走后,宁护士端着水杯走了进来,将水杯递到林月筠手中,关切地问道:“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嗯,不疼了,谢谢你。”林月筠接过水杯,感激地笑了笑。

“跟我还客气什么。”宁晓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仿佛无意地问道,“对了,月月,怎么没见你家里人来探望啊?”

林月筠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一僵,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黯然:母亲早已永远离去。父亲......

“哎,也是,你都住了这么久院了,也没见个人来。你还没结婚吧?”宁护士自顾自地问。

“没呢。”林月筠缓缓喝了口水,顺着宁护士的问话回答。

“啊?!”宁护士不知是惊诧于林月筠会回答她的问题,还是惊诧于林月筠回答没有结婚,顿了好一会儿,才满是同情地接下去:“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孤孤单单地躺在医院里,真是可怜见的……”

林月筠浅浅勾唇,没有接话。

“那,你男朋友呢?”宁护士今天很是八卦:“月月,你别告诉我,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没有男朋友哦!”

“没有呢。”林月筠还是淡淡回应,心里莫名有些奇怪宁护士今天的比平日更热情的打探。

“啊?!”宁护士的疑惑明显有些夸张。她摸了下自己的鼻子,继而打趣:“是月月你太挑了吧?不过也是,一般的男孩子,哪配得上你哦!”

林月筠轻轻蹙眉,不想接话,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宁护士的话。

“要不,你把朋友的电话给我,我帮你联系一下?”宁护士见林月筠不说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主动提议道,“父母不管,又没有男朋友照顾,有朋友关心也好啊。”

“朋友啊?”想到还在另一半球的那张倔强的脸,林月筠笑了:“你说华天磊啊?他太远了,来不了呢!”

若这世上能有人称为她的朋友,大概仅仅就是华天磊了吧!

......

那时,她并没有爱上他,不过是一个人太寂寞罢了。她贪心地以为,日子细水长流,他们会慢慢相爱,慢慢相互成为对方的依赖,哪怕最初不是卿卿我我山盟海誓情人爱人,也会慢慢变成不离不弃相扶相持的亲人家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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