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
我从床上惊醒后,心跳还是一阵急促狂乱,没法缓和下来——方才客栈窗外猛地一声巨响打破了寂静的深夜,听这响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落到了地上?
但直到我摸着黑点亮了烛火,外面却再也没有传来动静了。
我试着平复下心情,心道也许真的就没有什么事情吧,只怪我好挑不挑,挑了这间靠近街巷的房间……
“啪!”——结果下一刻从窗外传来的巨响差点没把我魂都给吓飞!
我马上揭开窗户去看:窗外的月色不算明亮,借着它能看到昏暗的街道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但很快就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早就知道绛湖的治安不好,可这就连绛湖附近城镇里的官衙都开始流行起吃白食了吗?
我总感觉不太对劲,端着烛火就从窗口跃下——随即又引来一声动静:“咚!”
不过这次是我自己摔倒了。
这客栈的房间不高,也就二楼,我本来看这高度也没多在意就跳下来了,谁知道这地面居然是滑的!?我脚底一个打滑,当场就脸着地。
这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弄的一大滩水啊?
我跟着地面上的水迹走去,除了我落地时脚底的一大滩水,这一路上的水迹都是一点一点、细细长长的,想着可能是什么人打翻了水桶吧?
现在正值深夜睡眠时分,是有人打水急用,急得以致于摔了水桶?
接着,我端着的烛光,还照到了地面上的一点血迹,还是鲜红的,应该就是那个打水的人。
敢情那个人不但急得摔了水桶,还连自己都摔了,擦破了皮。
这样一来,方才窗外的那两声响也找到原因了,我便扫了扫衣服上的尘,打算回客栈继续睡。
但街道转角处的一阵低低的抽泣声让我停下了脚步。
是刚才消失在转角处的人?我在楼上时看着那人影小小的,加上现在的抽泣声,可能是个年纪不大的人。他急着去打水,又摔着了……
我循着声音走过去,转角后,看见巷子里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孩童,蜷缩在墙角,旁边放着一个木质水桶,看上去没剩多少水了,桶下面还不断渗出水来。
“发生什么事了?”我走近去,手上端着的烛火映照出孩童的无助面容,本是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此刻溢满了眼泪,却又在拼命眨着,抑制住不让它流出来。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抬眸望了望我,眼里的泪水倏地掉落到他衣服上——我这才发现,他穿着的这身衣裳也被水沾湿了。
“这么晚了打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我看他摔伤了,应该是起不来再去打一桶水来,便拎起他旁边的水桶,“我帮你去客栈打一桶来好吗?”
孩童看着我,点了点头。我便拿着水桶回客栈为他打了一桶来,
我再次回到这个小巷时,孩童已经抹干了眼泪,站了起来。他双手接过我递上去的一桶水,吃力地提着它往巷口走,小小的身子一摇一晃的。
由始至终他也没有跟我提过他半夜打水的原因,或者说,没回答过我半个字。
只是,走了两步,他转过头来,挤出笑容对我说了声:“谢谢哥哥。”
那眼角还带着泪痕的笑容,让我困惑了好半天。
后来有一天我才知道,这个强撑出笑容的男孩之所以半夜去打水,仅仅是因为他所谓的“父亲”半夜醒来想喝水而已。
在那一天,我结束了我一个人的旅行。
那一天清晨我仍停留在这个镇子里,在大街上走着正打算买俩包子作早餐。
当我路过卖糖葫芦的小贩时,发现有人拽我衣角,我转身去看,见是一个小男孩,脸上却没有一般孩子该有的圆润,有点瘦巴巴的感觉,不知怎地,莫名有种熟悉感,我似乎在哪儿见到过他?
只见他穿着的粗麻衣上还有三个补丁,腿上的裤子还不到膝盖……诶?他的膝盖上还有个结痂的伤口。
此时,他正闪着一双如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舔了舔薄薄的嘴唇,“大哥哥,能不能给我一颗糖葫芦,就一颗!”
原来他拽错人了,卖糖葫芦的小贩就在我旁边呢!
我笑了笑,掏了钱向小贩要了一串糖葫芦,弯身递给小男孩,“给~”
紧接着,小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满眼的不可置信:“给、给我的?”
“是呀!整串都是给你的。”我朝他笑道。
“谢谢哥哥!”小男孩欣喜地接过我手里的糖葫芦,开心得眉眼都弯成了小月牙,他举高糖葫芦在原地蹦跶了几下才咬上一大口,“唔唔!好吃!”
我猝不及防地就被他这举动逗笑了,不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慢点吃,哥哥走啦!”
“唔唔!哥哥再见!”他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抽出手来跟我挥挥。
我走开时心情很好,感觉这小男孩如同是一抹灿烂的阳光,照着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了。
只不过,我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的小男孩幸福的笑声变成了一把粗鲁的男声:“臭小子!老子四处找你,你倒跑来这里偷懒!”
诶——?我没听错吧?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偷懒是什么意思?小孩子要干些什么活儿那么重要?虽然这孩子看起来家境不太好,那么小要干点活儿也合理,但小孩子体能不好,休息一下也不过分吧?
“臭小子!看老子不揍死你!”这话一出,我立刻转身跑回去准确地一把拉开那孩子,把他护在身后,站好了之后,就迎上了一个中年男子的目光。
这男子看着挺瘦的,也没我高,但就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副怒气冲冲仿佛很有气势的样子,凶狠地盯着我看:“哪来的小子?”
“管你什么事?”我见他这样,意气也上来了,只见这人粗眉上扬,目露凶光的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可我自认为比他高,气场也不输的,觉着他虽是一身整齐布衣,却也穿不出霸气。
“老子管教儿子又管你什么事?”对方恶狠狠地,还看向我身后的孩子,吓得他瑟瑟发抖,但还是紧捉着还有四颗的糖葫芦串,我便握住孩子的手,柔声地:“不怕,哥哥在这,这个人是你爹吗?”
“不……”孩子刚吞吐出一个字,又看了看那男子的眼神,吓得立马一个改口:“是……”
“别怕,说实话。”我对孩子道,“你看,这里这么多人,这个人不敢怎么样的。”
孩子便抬头四处张望,刚才的动静已经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就是卖糖葫芦的小贩也放下生意凑过来了。
“……不是。”孩子说罢,那男子张嘴就骂,而路人们也纷纷指责男子的不是,一瞬间这里仿佛变得跟菜市场一样吵闹。
而孩子则又往后缩了锁,躲在我身后,紧紧抓住我的手。
在这菜市场的情况下,我没法拼音量去吵,只能安慰着孩子。
忽然,那个凶狠的男子大吼一声:“不是老子儿子怎么了?老子可是花了真金白银买来替老子赚钱的,你们要看不过眼就出钱买走啊!”
“多少钱?”我问。
“呵!”对方举起两根手指。
“二十银两?”
“两百!少一个字儿都不行!”
于是,我掏出钱袋,掂了掂里面的银子,嗯……给了两百后我大概就只够买俩肉包子了。
“怎么样?拿不出来就少放屁!儿子,过来!”
“两百就两百。”我赶在他伸手过来拽孩子之前把两百银两拍到那人摊开的粗糙手掌上,“你可要说话算话,以后别找这孩子麻烦。”说罢,拉起孩子的手离开了人群。
路上,孩子的额头上直冒着汗,眼里也闪烁着泪光——但他拼命眨着眼,抑制住了。
我见着,便拿了块手巾替他抹了抹,笑道:“现在没事啦!”
孩子见我笑,也跟着咧嘴笑了:“谢谢哥哥。”
面前眼角尚有泪迹的笑容,跟我之前夜里遇到的孩童面容完全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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