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沐雨泽后,我们走回客栈。
夜色已经深了,街边的店铺都关上了门,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烛火。
小阳这孩子也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眼皮都要耷拉下来了,我和卜渊回到客栈后便打来热水让他先洗洗澡去睡觉。
“要是沐雨泽说的是实话,那他大概不是沐老爷那一拨人。”我说。
“唔。”卜渊没什么表示,只是默默去倒水喝。
“对了,你刚刚怎么都没和沐雨泽聊聊?”我奇怪地,卜大少爷不是一直都挺活泼挺“自来熟”的么?可刚刚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这不符合他的画风。
“我不信他。”卜渊喝完水后,鼓了鼓腮帮子,一副任性的模样。
“为什么?”我好奇地。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位大男孩给出的答案更加任性——“因为他也姓沐,我不要跟他说话。”
“……你好幼稚。”我不禁脱口而出。
没想到引来了躺在床上的小阳附和:“卜大哥,幼稚。”
“小鬼!”卜渊撇了撇嘴,“睡你的觉去!”
“我都要睡着了,你们太吵啦!”小阳吐了吐舌头,一把拉起被子翻了个身,“别吵吵!”
“好好好,不吵了,你快睡。”我不禁笑道,然后也拍拍面前这位大男孩的肩膀:“你也别想太多吧,时候不早了,洗洗睡。”
事实上我也没打算想太多,洗漱完毕钻到床上后就把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好好睡一觉。
黎明时分,房门就被叩得“咯咯”响。
房里边,一个小孩子睡得正香,一个大孩子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没什么反应,我只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披了件外衣就下去开门——迎上的是一张颇为眼熟的面孔,以及能让人瞬间就没了起床气的温和笑容。
“沐雨泽?早啊,有什么事吗?”我已经懒得问他是怎么找得到这里来的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嗯,早啊,这么早就来打扰实在是抱歉,不过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的。”沐雨泽轻轻笑了笑后,便敛了笑意,“你们昨天不是想找那位老人家的儿子么?他死了。”
“啊?”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这大早上的刚睡醒,他就这么把事实砸我脸上了,我实在是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从哪儿知道的?他是怎么死的?”
“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就在西城郊。”沐雨泽说,“他脖子那儿有道血痕,想是一刀封喉的。”
我虽然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可还是愣愣地点点头。
“你们找他是不是为了什么东西?”沐雨泽问。
我点点头。
“容我猜测一下……”沐雨泽勾了勾嘴角,转身关上了门后凑了过来,轻轻地“可是天工府造反的证据?”
“哈!?”我当下一惊,好不容易才缓和下剧烈的心跳,“你、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沐雨泽见我这么大反应,便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因为我有种感觉啊,你们是我这边的……不,或者说,我是和你们一边的。”
“什么!?”我脑子仍是没能运转过来,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思维跳跃的还挺快!?
随即,这人的思维又跳跃了一步:“不如我们合作?”
闻言后我当场就懵了:“……”
下一刻,未等我回应,我身后就猛地被人拍了一下,差点没把我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合作?好啊!”我回过神来,见是那位“大孩子”,此时已经绑好了高高的马尾,肩上搭着一件明红外套,满脸少年人的朝气蓬勃——想来他刚才只是装作没有听见敲门声而已。
“不过,既然是合作的话,不如先坦诚相待?”卜渊一手搭在我肩膀上,朝着沐雨泽笑道。
“那是自然,只是此处不便,不如两位随我来?”沐雨泽也应得爽快,只不过他这话一出口,惹得这屋里另外一个孩子从床上蹦了起来:“雨泽哥哥也是坏人!”小阳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我呢!?”
“抱歉。”沐雨泽还是回应得很爽快,“三位随我来。”
于是,沐雨泽带着我们走到城中西市,穿过了几处热闹街道后,到了个比较安静的区域。
沐雨泽所说的他的“家”便是在这里,他的屋子看上去相比起城内其他大家豪宅,显得朴实得多,进去后看到摆放得干净整齐的家具,不重华而重实,倒也大方得体。
他带着我们来到大厅,我刚踏进去便能嗅到兰花清香,而后只见大厅中央的一张方桌上摆放着一瓶兰花。
“我昨天回来打扫,花了一个时辰。”沐雨泽笑道,随后去给我们沏茶了。
“你这儿挺不错的啊,为什么要在外边漂泊呢?”我问。
“没什么,”沐雨泽边沏茶边道,“就是想到处看看。”随后,他等到茶好了,便各给我们倒上一杯,亲自递到我们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一串动作有点沐临的影子?
随即,沐雨泽坐了下来,说起了正事:“我刚回来,一时半会儿还不太了解这座城里的情况,所以我只能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们:临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有人在酝酿着一个篡夺权力的阴谋。”
听罢,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沐临所说的那句:“深藏城里的野心人。”
“那人是谁?”卜渊问。
沐雨泽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个人也是策划者。”
“噢?”
“我也是因为这样才回来这里,那个人相信你们也见过的。”
“……沐临!?”我和卜渊几乎同时出声。
而后,沐雨泽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就说他有问题啦!”卜渊说,“这个人其实我们也一直在找办法对付他……”
“只不过两次都让他给对付了。”我接上一句,随即换来卜渊狠狠地一瞪眼,我心里无辜,我说的是实话。
沐雨泽只轻轻勾了勾嘴角,但笑意苦涩——许是因为他说出来的话,语气既无奈又无力的缘故:
“你们要对付的人,可是我的恩师啊……”
沐雨泽给我们说了一段许多年前的往事,那时候沐府的大老爷还不是沐临。
沐雨泽原本是在临京城开了家店,做点小本生意,只是随着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他隐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比如说,他连着几天走在大街上时,总觉得有异样的目光投来。
一探听之下,这目光是源自一个大商贾的,许是觉得这新来城里的沐雨泽威胁到他了。
沐雨泽考虑再三,决定把店关了一段时间以作冷却,同时也是一种示意,示意他并没有要和那位大商贾竞争之意。在这一段时间里,沐雨泽在一茶馆里遇见了沐家少爷,沐临。
沐临正坐在靠窗的一角,悠悠地喝着茶,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沐雨泽看着这男子有些眼熟,便走过去看看了,这一看可不得了,那正是之前盯着自己多日的那位大商贾。
那位大商贾神色看起来有些许急躁,也不知说了什么,下一刻却见沐临淡然地回了他一句:“员外,这些事你应该找我家父谈。”然后便是若无其事般地替对方的茶杯满上,再为自己斟了满杯,悠悠地品着。
大商贾就笑了笑,“说与沐少爷听又何妨呢?都是一家人。”
沐临却摇摇头,“员外有所不知,我这次出来,实是让家父赶出来的。”
“……?”大商贾闻言后立马就懵圈了,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沐临就站起身来,把几锭金子放到桌面上,“抱歉,先告辞了。”然后,这所谓的“被赶出来”的沐家少爷一扬袖,翩翩离去。
于是,目睹了这一幕的沐雨泽对沐临的第一感觉就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挺厉害,看这样子,想来是想把大商贾的事情摊给他的家父吧?
之后再遇见沐临的时候是城中市集入口前,跟着一众看热闹的闲人,围观一次沐家少爷和陈家少爷的比试。
据说是陈家少爷发起的,赌注是三千万银两。
陈家少爷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陈家当时和沐家的竞争很激烈,陈家少爷发起这个比试可谓是陈、沐两家的“决战”。
本来,陈家少爷比试对象是沐家老爷的,这样赢了的话,陈家的声誉更大,沐家也更没面子,但沐家老爷很“坦率”地就说了句“输了让我老脸往哪搁”,遂把这事摊给了沐家少爷。
沐雨泽听来这事后,一个没忍住,笑了出声——这沐家父子还真是有默契,儿子坑了爹,爹也坑回儿子一把。
陈家少爷开出的比试规则很简单,就是拎出两件同款式的大衣,从材料到做工,再到色泽都是一样的,递给沐家少爷一件,要求在天黑之前卖出去,明天早上再聚,看看哪家卖出的价钱高,至于限制则只有一个:不能找托儿。
此时已是太阳西下之际,市集里的人都陆陆续续收拾着东西回程,街上行人颇多。只不过,沐雨泽仔细看了看这件大衣,材料质感不过是寻常货色,能卖个一千银两都算大赚了,也不知道这两位少爷要怎么把它高价卖出,便找了个稍微清净的地方,站着看戏。
只见那陈家少爷满目自信,随缘在街上找了个人,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什么天上有地下无啊,什么织女下凡亲手编织的传说啊,什么丝线里有神眷,穿上能大富大贵啊之类的能扯就扯,不仅是他拖住的路人,就连围观人士都被他这张嘴说得一愣一愣的,甚至就算是早知道这个比试的人都有不少的心动了。
最终,这件大衣卖出了一万两的天价。
看来沐家少爷遇到难题了。
然而,沐家少爷目睹了全程后,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甚至平静地说了句:“不用等到明天结算了,很快就能卖出去。”说罢,他也随意在街上找了个路人,不似陈家少爷般说一堆哄人的话,而是直接问对方:“你觉得这件大衣卖一万两一铜板,如何?”
“……有病。”对方也直接翻了个白眼,“这么贵谁会买?”说着就要走,但沐家少爷不慌不忙地补上一句:“莫急着走,若是我自己垫出一万两卖给你呢?”
对方立刻就愣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是说这件大衣,我可以用一个铜板就买下来?”
沐临点点头,然后拿出一万两银票递给他,“不过它卖一万两一铜。”
对方立刻喜上眉梢:“但我只要付一个铜板的话,我立刻就买了它!”
“当然。”
……
之后,沐家少爷以一个铜板的差额赢了比试。不过,这到底也算是钻了漏洞的胜之不武,所以这么一来,既肯定了陈家的实力,也不丢沐家脸面,毕竟也是赢了。
自此,陈家公子也只得笑了笑表示服气,没再挑衅沐家了。
沐雨泽第二次遇见沐临的感觉是:这位是个聪明的富家公子,大概不会败家。而且,许是沐临那身冷淡的气质,给人感觉很是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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