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冬季,腊八将至之时。
这是冬季的第七场雨,清寒彻骨,雨水打落在绿树枝叶上,冲刷下了满地风霜,本就绿树遍布的绿苑经过这场雨的洗涤后又清新了些许,置身其中,让人有种仿佛还在春夏之季的错觉——当然,如果忽略掉呼啸而过的钻骨冷风的话。
入夜时候的绿苑格外地冷,就算窝在家里裹紧被子也冷得叫人颤抖,于是乎,当时年仅十四的绿苑老大连愈到苑里捡了一麻袋的木柴,到绿苑的空地上弄了个篝火,说是让大家来烤火取暖,也让师弟师妹们顺便带上几个地瓜、茄子、土豆来烤烤。
本来,二弟子玉殊是窝在家里裹紧了棉被看着书,根本不想出门的——可遭不住他老大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说是出去烤火比窝在家里暖和,硬是把他也拽了出去。
但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连愈不过是看上了玉殊家里囤着的一箱“存粮”。
“瓜子、杏仁、地瓜干……诶?你这箱东西怎么没什么好烤的啊?唉不管了,烤烤试试……”
“……我觉得是你的脑袋需要去烤烤。”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到头来,玉殊还是乖乖地坐到了篝火旁边,看着那个脑袋需要烤烤的家伙把自己的存粮一点一点地放到烤架上。
随着天色渐晚,篝火旁围坐着的师弟师妹都相继离去,最后只剩下玉殊一个人默默地继续往火里添置木柴。
硬是被人从棉被里扯出来,什么厚的衣服都没穿,大概就只能靠这火活下去了……
而始作俑者倒是溜得挺快!?
这夜里的风有点凉。
自己被自己冷到是个怎样的体验?就比如说先前看着师弟师妹刚洗完手,故意用冰凉冰凉的手碰其他人的脸作弄别人,是试图冷到别人,而他自己则是一个没留意,抬手托了下腮,冷到了自己——立刻条件反射地整个人弹起来。
简直就是纯天然,无需沾水的……寒冰掌。
所以,他也曾向师父提议或许他有修炼寒冰掌的天赋。
结果就被师父拎去了药师堂,药师堂里的老先生就给了另外一个提议:少打架,多吃饭,多睡觉。
然后玉殊当场就来了一句:“这和猪有什么区别?”
以致于两个大人顿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这孩子,嘴毒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啊!?
直到柴火都耗光了,玉殊才收拾了现场,正打算把残骸都扔了时,面前忽地就多了只半个人大的棉布娃娃——大晚上的差点没给人吓死。
这是一只粉粉嫩嫩、圆滚滚、毛绒绒的兔子娃娃,两只垂下来的兔耳朵又长又软,而这娃娃后面还有一个小小少年,梳着高高的马尾,咧着嘴笑:“找到你啦!”
淮安的小少爷卜渊。
玉殊把残骸拎去扔掉的期间,这个小少爷就在自己身边追着一直“叭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哇我跟你讲,我可是晚上趁着他们都睡着了才溜出来的!大晚上的山里好黑啊,你们绿苑的路又那么绕,我绕了好久才找来这里!”
“还有,对了这个娃娃,我可是找遍了整条街才找到的,抱着睡可暖和啦!”
“今年腊八我们不在淮安过了,那里的老家伙又发飙了……”
最后,玉殊在寒风中思考了片刻,还是抱走了这个毛绒绒的娃娃。
自此,他每次在家里看见这娃娃头上毛绒绒的兔耳朵,都不禁好好回想一下当初自己到底是有多冷。
过腊八,得吃上一碗腊八粥,那甜糯的粥香可是让人回味无穷。
卜渊是生在淮安的人,这地区里没有吃腊八粥的习惯,他也只在跑到中原的时候有幸尝过两次,那甜甜的味道让他记忆深刻,以致于今年既然都到了绛湖一带了,干脆就跟同行的人打了声招呼后,摸上绿苑的路,打算去蹭两碗腊八粥。
绿苑的掌门为了厨房不被炸掉,把那些“厨艺绝世”的人都从厨房里驱逐了出去,分别负责洗材料、添柴、找调味料之类的工作。
自然地,“厨艺绝世”的玉殊也被驱逐了出来,然后找了个负责清洗材料的活儿。
卜渊是来蹭腊八粥的,不干活总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就去帮忙搬柴,可搬完了就没事可做了,随即便坐到了玉殊旁边,忘我地唱起歌来:“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咕嘎咕嘎……”
“……”玉殊默默洗着红豆,默默看了身旁的人一眼,这人似乎总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样。
卜渊生来便是富家子弟,吃好住好,就算离开了家,还是有不少人照顾的小少爷,在这大冷天的,他不但不觉得有多冷,反而浑身充满活力,似乎还噌噌地冒着热气。
用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绿苑老大的话来形容,他就像一只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而双手正在冬日里的清水……或者说是冰水里翻滚的玉殊觉得他的手都快没有知觉了。
或者说不禁地就想靠近一下身旁这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趁着卜渊在忘我地“咕嘎咕嘎”时,悄悄地就往他身边凑近一点点、再一点点……
直到卜渊“嘎”完,好像要察觉到什么察觉过来似的,玉殊反应迅速地立刻闪回自己原来的位置,若无其事地继续拿出一袋莲子,放到盆里洗着。
转眼间又瞥见卜渊又开始晃着脑袋唱起歌来了,就又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卜渊要唱完了,又马上闪了回去……原来轻功还能这么练!?
如此往复几遍后,忘我唱着歌的小少爷总算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就问还在装作无事发生,正在洗小米的玉殊:“你很冷吗?”
玉殊顿了顿,坦率地点点头。
结果,下一刻,卜渊咧嘴就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冷!”接着就继续晃着脑袋忘我地唱起歌来:“门前大桥下……”
“游过一群鸭……哇啊啊啊啊!”卜渊刚唱了两句就忽然被“寒冰掌”袭击了,只见刚刚还在洗着小米的玉殊忽地就一手呼他脖子上,顿时把他整个人都冰得跳了起来,待到那冰似的手收回去时,卜渊觉得他背脊都开始发凉了。
“你不是说不冷么?”来自始作俑者胜利似的目光。
“……你赢了!”卜渊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小少年,开始庆幸亏得现在不是夜晚,不然分分钟吓死个人,这根本就不像是活人应有的温度嘛!
感慨完后,卜渊还似乎怕寒冰掌再次袭击似的,飞快地就跑走了。
只不过,不久之后,玉殊肩上一暖,只见这个小少爷不知从来买来的一件带着一圈柔软绒毛球的大红斗篷盖到了自己身上,那软毛蹭的脸颊都痒痒的。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嫌它太热一直没穿过,不过你肯定合适,送给你好了。”
紧接着,对上的便是这位小少爷温暖的笑容。
时隔多年,那件白毛绒球边的大红斗篷已经不合身了,但它仍是一尘不染的、安静地躺好在一只小木箱里,旁边还有一只垂着长长兔耳朵的布娃娃陪伴着,同样打理得干干净净。
兔子娃娃偶尔会感慨一下当初主人好像很后悔把它抱回家,它也曾一度以为自己要被扔掉了,能生存到现在也太不可思议了。
红斗篷听了,便也感慨了一下,就算自己已经不适合主人了,但到底也懂了一个事情:“其实主人不会舍得扔了我们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