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后不久，陶君远带着小庄主过来了。

“卜阁主。”陶君远进来后便拉着小庄主向我们弯身行了个礼，抬眼间是满目歉意：“我们很抱歉，小杰他不知道刺杀洛师傅的人是你们的朋友，而且他向来都没接触过这等事情，他只是出于不想见到自己认识的人被杀死……”

“卜大哥，对不起！”小庄主也马上就向着卜渊深深鞠了个躬，抬头的时候，我见他的眼眶都泛上了红。

“这不是你的错。”我看着小庄主道，“别太难受了，你卜大哥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可是我的话完全就没起作用，小庄主那双眼都漫起了雾气，他揉了揉，看着坐在一旁垂着头没回应他们的卜渊，那表情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卜大哥……”

“卜大哥。”“卜阁主。”我和陶君远都看不下去，又唤了卜渊一声，他这才抬眸，朝他们笑了笑：“没事，不是你的问题。”

可那笑容分明就是强撑出来的，溢满了苦涩。他确实是在生闷气，但也不是责怪小庄主，或许是气他自己的晚来一步？

——又或许，和我一样，莫名地，为二师兄只为了眼前这个少年人的一声喊叫而搭上了自己的这种行为，而感到不解、不值得，乃至心涌火气。

“那好吧，我们先走了……”陶君远叹了口气，一手牵起小庄主的手准备走——却被小庄主甩开了！

小庄主发红的眼里透露着坚定：“哥，你有事要忙的话先走吧！卜大哥还是不高兴诶，但是这是我造成的，我想留下来陪他。”

“好，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陶君远轻轻摸了摸小庄主的头发后便转身离去了。

在陶君远走后，小庄主马上就小跑到卜渊面前，又糯糯地唤了声：“卜哥哥……”

“真的，不是你的问题。”卜渊应了句后，神情更加郁闷了。随后，他索性又垂下了头，没耐心……又或许没有心情再和小庄主说话。

“你让他静静就好了，这件事你没错的，我们都没怪你。”我实在不忍心，转身去给小庄主倒了杯热茶，“都冷静一下好了。”

“可是、要不是我喊的那声，就、就不会……”小庄主皱起眉眨着眼睛，竭力地忍住在眼眶打着转的晶莹，“我还是有责任的，很对不起！”

“小庄主……”他都这么说了，一时之间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措词来安慰他。

“小庄主，来。”这时，耳畔传来一把温柔的低音，既熟悉又温暖，我顿时一惊，起身一看，只见大师兄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挨在墙上，向小庄主招了招手。

小庄主愣了下便凑了过去：“诶？”

“不要非说是自己的错，这只是那位哥哥自己的选择。”大师兄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虚弱，但溢满了认真与温柔，“将军世家的孩子自小接触战事、生死离别的教育，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了，可在亲眼目睹后，还会有一年份半夜被噩梦惊醒的阴影。又何况，像小庄主这样的，被哥哥保护得很好的孩子呢？”

“啊？”小庄主这才松开眉头，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听故事吗？”大师兄轻轻笑了笑。

“好啊。”

“那我跟你说啊，许多年前，我从战乱过后的素峨关捡回一个乖巧的师弟，是战死在沙场上的将军世家的最后一个孩子，虽然入门后看起来很坚强，但自从我师父有一次半夜醒来发现他还未入睡，只是在墙角抱成一团后，就叫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是半夜里被噩梦惊醒的，可他也不说话啊，就自己窝在角落里头，整个自闭一样。于是，我索性就陪在他旁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好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别多想，赶紧睡觉，可你是不知道啊，这死孩子，我说十句他都不搭理我一句，搞得我在说单口相声似的！问他是不是做噩梦，梦见什么了，不理我；问他要不要我陪着，摇头——可我就知道这个死傲娇，我单口相声说得口干了起身出去倒水，结果他以为我要走，一下子就扯住了我的衣袖不让走……”

“你想啊，一个将军世家的孩子目睹过那些事情后都会做个一年噩梦，这个阴影是有多深啊？”大师兄苍白的手轻轻抚上小庄主的头发，“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深刻地了解到其中的伤害有多深，那位哥哥，不过是因为不想让一个无辜的人蒙受这种伤害而犹豫了，这是他的选择，也算是对你——”说着，大师兄看了下卜渊，轻轻勾了勾嘴角，“作为卜阁主友人的你，的一份善意。”

随即，卜渊和小庄主几乎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大师兄，不同的是，卜渊瞪大了眼睛，神情愕然；而小庄主则豁然开朗，擦了擦眼睛，跟我们道了谢，就乖乖地去向王大夫拿退烧药了。

临走前，小庄主不忘又向着我们鞠了个躬，“我先回去找我哥了啦，再见！”

直到目送小庄主离开后，卜渊这才不禁地扬起了嘴角，颇为佩服地看向大师兄：“不愧是连妈，哄孩子有一套啊！”

“没哄，我说真的。”大师兄摇摇头，随后看着卜渊，笑了笑：“所以，你可以不生闷气了吗？我的大少爷？”

原来方才那番话，他也是对我俩说的，解答了我们对于二师兄只因小庄主一声呼喊而停手的行为，所感到的不解。

卜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好多了……可我总觉得心里莫名有点酸？”

“这下您是从闷葫芦变醋坛子了？”大师兄无奈地，“不气了的话给我倒杯水吧，单口相声说得口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