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大师兄理好了仪容便带着我们过去师父那边,卜渊说着“肯定和你勾结魔教教主有关系”为由,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跟了过来。
事实上,一开始洞世大师所说的事情和卜渊猜想的那样并没有多大关系——
“我去山上高的地方占了一卦。”说及他的行踪时,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拿出了罗盘和几枚铜钱,搁在了木桌上,“占的这卦,合着星象……”
“是什么卦?”师父凑前看了看,“渐卦?风山渐,上巽下艮,女归吉。利贞……”说着,他忽地笑了笑,“怎么了,你要嫁女儿?好卦啊!”
“你啊,老顽童。”洞世大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明知道我所为的是何事。”
“你说的是武林变天?”师父转头去给我们倒上了茶水,在重重的白雾中,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说实话,也不是我们可以担心得来的。”
我听出了他没有说出口的下一句话——毕竟,我们绿苑早已经宣布隐退江湖了。
就算武林变不变天,有多少恩恩怨怨,也和我们没有多少瓜葛。
只是……绿苑,尚留存着曾经作为名门正派的一点……我尝试找了许多词去形容它,诸如“侠义”、“仁慈”、“慈悲之心”等等概念。
却发现它们都不能完全概括。
直到最后我总结出的是这么一个词——傲气。
“象曰:‘山上有木,渐。君子以居贤德善俗。’”洞世大师沉稳温和的嗓音把我的思绪拉回了木桌前,“是循序渐进地,把现下武林的秩序改头换面一轮。而当中的发起者——木,和先前清流告诉我们的,神木教,脱不下关系。”
“嗯,前些时候清流回来时跟我们说过,关于北云城三联门派和弦心的恩怨,她猜想弦心幕后的黑手是神木教。”师父虽是在回应洞世大师的话语,但他略显锋利的目光落到的是大师兄的身上。
话题也是自此迎来了变化。
“不过,我想听听你……还有那位魇华教的教主,是怎么说的。”师父把还冒着阵阵白雾的茶递到了大师兄面前。
“我暂时能确认的是,岑栾这个人是弦心幕后的操纵人,神木教的。”大师兄平静地接过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那位魇华教的教主说他认识岑栾,但怎么认识的他没说,他曾经刺杀过岑栾,没得手。”
“还有呢?”师父问。
“没有了。”大师兄摇了摇头,没有透露更多关于那位红教主的信息,而是换了话题——他看向了洞世大师,问魇华教究竟是什么样的门派,和神木教之间有什么恩怨。
“魇华教……”洞世大师喝了口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当今江湖中很难有人说出得来那到底是怎么样的门派,一般因为他们所信奉的古老火神,以及他们的武学,被定义为魔教。他们一直都很神秘,纵然他们的教主总是显得格外高调。”
“但事实上,魇华教极少有对其他门派发起攻击的记录,大多都是些小规模的摩擦,基本上他们的名声都是早期因为一些眼看着他们不过是个小教派,而动了妄念的人的结局所积累下来的,而他们的武学也越流传越为诡异。”洞世大师说,“而魇华教主,更是江湖中人梦魇般的存在,基本无人敢惹。”
“……极少对其他门派发起攻击。”卜渊低声重复了这一句后,不禁翻了个白眼。
“事实上确实如此。”洞世大师看到这位大男孩的反应后,不禁微微笑了笑,“只不过,最近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那位最年轻上任的魇华教主,先后对弦心和北云城三联门派都发起了攻击——也许,那是激进派的一任教主,那一身的红衣,就是现下许多江湖中人心中的梦魇。”
“只不过……”师父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接过了洞世大师的话来说,“据我所知,魇华教的教主通常都是到了一定年纪了,有了一定资历才会上任……我们是不是漏了什么事情没有想起来?”说罢,他皱起眉来,似陷入了一阵沉思。
然而,此时我不禁地去想的是,弦心与三联门派,那可是红影为了凌燕的约定,整整积压了十二年的仇恨,而在此之前,他帮过旋风寨面对我们的侵袭,给予过魔音行者殒命前最后的善意,帮过初雪楼、也捞过我们的人……甚至,他救过我们,为大师兄的伤口包扎,还为二师兄脸上的伤口调制了药膏。
那其实是很难单单以“激进派”、“江湖中的梦魇”去定义的一个,奇怪的人。
我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大师兄选择了隐瞒。
“我还欠着他许多……”当天晚上,大师兄站在空旷的草地上,沐浴在满天的星光下,抬起手来,手腕处系着的那块红玉在星辰的映照下,一朵朵曼珠沙华闪烁着红光似的,“要还的啊,人情……”
那时候的空地很安静,只有两位师兄站在星光下说着话,而我正捧着从师父那儿顺来的果盘,坐在地上欣赏星空。
我点了点头表示我能理解,随后把一盘葡萄递了过去,“吃点水果啊。”
但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二师兄道出了我的疑惑——
“我没想到你连师父都隐瞒着。”二师兄平静地把葡萄推到了大师兄面前,“他知道了也没什么。”
“我这不是不想他担心么!”大师兄笑着拿了颗葡萄,漫不经心似的,“要是突然就告诉他我过段时间还打算去魇华教里找魔教教主,他一时之间可消化不了。”
“你真打算去?”二师兄问。
“是啊,或许还能找到些什么信息——那见鬼的洛书,和神木教有什么关系吧?”大师兄说及那个名字后,表情瞬间狰狞起来,泄愤似地狠狠拧了一颗葡萄下来。
“……怎么?你也觉得我跟那魔教教主走太近了?”大师兄留意到二师兄的沉默后,又从果盘里摘了颗葡萄,剥好了皮递到了他面前。
许是人家都把葡萄剥好皮了递到面前,二师兄也没法拒绝了,他沉默地吃了葡萄后,摇了摇头:“那是你的事情。”
“好嘛,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起来还挺复杂的,因为之前他帮过我们嘛,然后我潜意识里就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就是不想看着他堕落下去啊,所以就选择去捞那什么金枝玉叶钗给他,阻止他和三联门派打下去……真还挺复杂的,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
大师兄说着说着,神情都百般复杂起来,诚然如他所说的一般,他自己也整理不清楚,“那会儿打的时候,我还感觉到他挺难过的……然后我也挺难过的……”
“我对你和他的感情纠葛没有任何兴趣。”二师兄冷漠的声音中断了大师兄一通混乱的发言,而他看向大师兄的眼眸仍是清澈如水:“你若是因为他的话想去做些什么事情,去调查哪个门派,我都和你一起。”
“……来,吃水果。”大师兄不知道是不是一时间招架不住了,笑了笑,便又去拿了颗葡萄递给二师兄。
“……酸。”这次许是因为这个葡萄没有被剥好了,二师兄终于有了拒绝的理由。
“这么挑!”大师兄瞪了他一眼,随后以一副“好心给你吃你不吃”的不满表情,自己吃了葡萄——“我靠!好酸!刚刚我怎么就没注意到!”
随即,我就把盛载了香蕉、龙眼的果盘递了过去:“吃这个吧,这个不酸。”
“哇,你小子到底拿了多少东西过来?”大师兄满眼震惊地,“就……为了赏月——啊不是,赏星星?”
“那当然。”我笑道,“星星多好看啊。”
尤其在这么空旷的地方上,抬头便是漫天的星辰,只需要一伸手,星光就落到了指尖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