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我们乘上了船,去往北方,素峨山的方向。
在路途上,二师兄似是忍不住地再三确认一同随我们而来的那位魔教教主——“你当真和那些外族没关系?”
“没有。”红影摇了摇头,好笑又无奈地,“你都问第五次了。”
二师兄:“……不好意思。”
“没事,看起来,我给你留的印象太差了?”
“……不是。”
然而,红影似是毫不在意般,悠然自得地靠在一侧,往船篷外看着沿路的风光。
江南的城镇下起雨来了,前方的青瓦白墙、流淌的河流,近处的渡船、拱桥,远处的寺庙、楼阁,全都浸在白茫茫的一片烟雨朦胧中。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大师姐靠着窗侧,悠悠道,“多少人来江南就是为了看一场雨,我们这就欣赏到了,这一趟也算来得值。”
她这么一说,我便往外望去,两边路上的行人都撑着伞,穿梭在烟雨中。
而大师兄一路上被湖水的烟波摇晃得七荤八素,闻言后只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敷衍般地:“嗯嗯,好潮好潮,这里个个都是潮人。”
然后因为一眼瞥见了大师姐起身看烟雨风景,就顺手帮她把披在身上的毛毯挪上了些。
“小心点,伤才刚好,别着凉。”
而后便接着睡了。
出了江南的城镇后,也没走多远的水路,便要落地换乘马车,往山路走。
过了数日,便到素峨山。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这里的山路大抵是很少人来往,两边的草都差不多要比人高了,雨后泥泞的路上也很多枝条藤蔓,很是绊人。
越过两座山后,便看到了城镇。
那是个很安静的城镇,路面干净整洁,边上的建筑也都没有很高。许是因为刚值午后,路上行人寥寥,连摊位都没几个。
在回家之前,二师兄在路边的店铺里买了点香火蜡烛。大师兄见状,便也找了家水果店,提了袋苹果出来。
“我们也买点香吧。”在大师姐的提议下,我们也跟着她去香火店买东西了。
然后,二师兄便带我们穿过几条街道小巷,来到他家门前。
我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看到他以前的家——
在两只高大石狮子后面的一座将军府,金字牌匾上书:素峨将军府,连带着两边的围墙,黑瓦白墙,大门口也是深黑色的一片,只有银质的门环嵌在上面,素雅而庄严,一眼看过去仿佛还有种不怒自威的气派……
还让人不由地感觉到几分紧张。
他说,本来玉家在那场玉石俱焚的战役后,就收归朝廷管理了,但自从十七王爷陈封生变一事,朝廷知道玉家还有后人,便又把玉家交还给他,也定期派遣人员过来打扫修缮。
随着一声清脆的开锁声,二师兄推开面前的这两扇大门,一眼望去,广阔干净的地面,四周有不同的院落,午后的烈阳映照着一座座庄严的房屋,仿佛黑色的砖瓦上跳跃着金光。
我跟着他们走的时候,都不由地挺直起身板来。
在步向大堂的阶级之前,大师兄问二师兄:“我们需要准备点什么吗?比如什么沐浴更衣的仪式之类的?”
“……不需要。”二师兄摇了摇头,“我只是去上柱香。”
然后轮到红影提问了——许是因为这里庄严肃穆的气氛,他轻声问了句:“我真的可以进来这里吗?”
“……没关系的。”
走上台阶,一眼所见的是两边黑色的门柱上的金色题字:“愿得铁骑数十师,一朝荡平匈奴人。”
字体飘逸潇洒,落笔处是“玉瑛”二字。
我忽而感到有点理解为什么二师兄在出发之前,反复确认红影是不是和匈奴没关系了……
二师兄虽是说不需要什么仪式,但他走进大堂后,还是仔细地折起了衣袖,拿了根发带,绑了束马尾,而大师兄也在问二师兄井口位置后,很快打来了一盆清水。
大堂之上,最中央处的桌案摆放着两座牌位:镇关大将军玉瑜公之灵;玉门将军夫人白女之灵。
侧边的则是其余玉门大将的牌位,一眼望去,牌位林立,只让人觉得心里一阵阵震撼与唏嘘。
悬挂在牌位上面的,是一幅幅歌颂英烈的诗句,案台一侧,还杵着两杆银枪,窗外的阳光仿佛也被这满堂沉睡的英魂所触动,照得枪尖烨烨生辉。
二师兄仔细地洗净双手的灰尘,往摆放着一众牌位的桌案走去,离远看,只觉这道瘦长的白衣背影非常直挺地往一众英魂的牌位前走去。
我想起他说过,以前也曾想过成为一名将军。
他双手高举着香,朝着牌位深深地拜了拜,然后把香置在前面的香炉上,只轻轻说了声“回来了。”便是上完香了。
他回过身来时,看向我们的双眸仍是清澈如初,但那挺直修长的身板,高高束起的马尾长发,身后一众将军的牌位,窗外强烈的阳光打落在他的素净白衣上,竟莫名地让人觉得恍若隔世。
许是因为见着氛围过于庄重严肃,乃至几分伤感,大师兄便着手把提过来的水果一一摆放在桌案上,也去点燃了三炷香,郑重地朝玉门大将的牌位深深地拜了拜,置于香炉中。
“伯父,伯母,我来陪你们说说话。”他温柔的语气带着轻轻的笑意,“你们儿子平时就不太爱说话,这次他回来就没告诉我你们喜欢吃什么,以前磕着碰着也不跟人说……不过,你们放心,现在他有我们陪着。”
“——还有,我会保护他。”他以极轻的声音说了句,我想,若不是我全神贯注地去听,几近都要听不出来。
之后,他喊我们也去给玉家的将军前辈们上柱香。
不过,大师姐跟我和花花师姐说,称呼玉瑜将军和将军夫人伯父伯母便可,不然还显得生分。
二师兄也点了点头,道是他们虽然平日里严肃,但也喜欢多人热闹,喜欢去看看他们护在身后的人间繁华。
洗净双手,虔诚恭敬地上了柱香。
烟雾缭绕间,我竟看见那位身穿重重布料的魔教教主,折叠起他繁复的衣袖,双手也拆了绷带,仔细地在那盆清水里擦洗掉手上的血迹,顷刻间,清水之上晕染开了一点点的血褐。
或许这是他这么久以来,还一直缠着绷带的原因——这才看得清他那一双手,修长的指节间,竟是布满了粗细不一的血痂,手背处更是横着不少长痕,有些伤口尚还渗出血,但被他强行洗去,只为了去给桌台上的牌位,上一炷香。
二师兄见状,飞快地就去找来了一箱绷带过来,给他递上了一叠,并道是他们家也不是多注重这些仪式,不至如此。
只是对方笑了笑,说这是他所能尽的一份对于一种信仰的尊重,“保家卫国的将军,当是民众的信仰。”
“……”二师兄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我家拜的是关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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