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骗尽多情是戏文,骗过天下是忠贞

树梢枝叶的晨露掉落在柳师爷本应温润如玉的脸庞上。

顺着他苍白的脸滑过,最后滴在了李若至的手上。

起初,李若至像是根本无法接受似地,一言不发,一手箍着对方的下巴,另一手还在他的脸庞上可劲儿摸索。

摩挲得对方苍白的脸上浮现了红痕。

但他终究也没能从这张熟悉的脸上,再揪下来另一张面具了。

看着李若至的眼神沉重下来,显得对方此时勾起的嘴角也带了几分凄凉之感。

“我曾经是那么信任你。”

李若至手上凸起了青筋,还微微发着颤。

“我想过很多人,唯独没有想到过会是你,柳景,柳,师,爷。”

他几近咬牙切齿。

“是么?”

不想,柳师爷却是冷冷一笑,“不想大人不过与我共事数月,就这般情深义重了?”

“那我们以前的训练,一同殿试的经历又算什么?”

李若至看着柳师爷,还没等对方开口回应,却又兀自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算你狠。”

柳师爷见状,笑了笑。

“我自诩不会轻易被世间的感情左右,杀伐果断,没想到你比我还无情无义。”李若至也冷笑起来,“我自问整个绛湖官衙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背叛我?”

“自圣上因为你我交好的缘故,让我随你来这小镇官衙的时候,你就觉得对得起我了吗?”

柳师爷的目光锐利起来,“在这么偏僻小镇的地方当师爷,是没有前途的,李大人。”

“原来,一直以来你就对我心存怨怼。”

李若至仍是笑着,下一刻,只见他手就抽向了腰间的剑鞘——

“等一下!”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我忙喊了一声试图制止。

但有人比我更快——

“当!”地一下,大师兄一剑拨开了李若至向柳师爷脖颈挥斩的剑。

“你做什么?他现在身上任何一条罪名都足以让本官就地处决!”

李若至仍未收剑,而是试图和面前的剑抗衡,气势强硬。

但大师兄的语气却比手上的剑柔软得多:“我怕你后悔。”

“笑话!”李若至冷笑地,“现在已经水落石出了,就是这个人搞的鬼,还披人皮面具离间我们。”

“不,还有很多事。这个人也不是彪哥。”我说,“李大人,你仔细想想,衙门有人报了信,在此地的彪哥就逃窜了,而柳师爷一直在衙门,又怎么会自己报信,又自己跑来此地收拾包袱逃跑?”

这时,柳师爷原本轻松的神情变得沉了。

看起来是被说中了。

“……哦,这样啊。”李若至这才收了剑,把本就没有多少反抗能力的柳师爷一手按在地上,然后扫了大师兄一眼: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刚才我一时情绪上头了,你还说那样的话,搞得好像我和这人还有什么藕断丝连的关系似的。”

大师兄:“……不是,我的意思其实也不是我师弟的那个。”

李若至:“哦?展开说说。”

大师兄:“……算了吧。”

李若至:“不能算,快说,别逼本官骂人。”

“不是,你这官当得这么霸道的啊?既然你话都这样说了,那我就不想说了,哪有什么好说的。”

“你林黛玉啊?还要本官猜你话里是什么话?”

“……也没有人叫你猜,您就当空气呗。”

“不行,哪有本官不可以知道的事。”

“您这话说的,您知道天上有几颗星星吗?”

“……”

李若至愣了一下,就沉默了。

在一阵无言中,他手里抓着的柳师爷仍在挣扎着。

“你们要我留着他,但他若是闭口不谈的话,又该如何处置?”

于是,李若至看向了我和大师兄。

“你当官的,你不知道怎么做啊?”大师兄反问。

确实,对于怎么审问犯人,为官的李大人会更有经验。

但这下,李若至又沉默了。

只是他手里抓着的人阴沉沉地笑了起来:

“李大人,对着我这张脸,你下得了手吗?”

——对于李若至来说,柳师爷到底是他相识甚久的人,比起一剑封喉了断他,从此一了百了,显然,用别的刑法逼问他的话,会更难以下手得多。

而柳师爷看起来也深刻地知道这一点……到底还是共事许久的人,都有了默契。

李若至颇为不屑地“嘁”了一声,丢下一句“看吧和这个人谈不了感情”,就闷闷地拎着人往前走。

目前的情况看来,我们没法从柳师爷口中知道些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昨天夜里疑似“彪哥”的人物出现在对岸,我们可以往对岸的方向探索。

不过,倘若我们挟持着柳师爷,作为他的同伙,就不会出现了。

突破局面的办法,要么就是柳师爷肯开口透露消息,要么就是柳师爷作饵引诱那些罪犯出现。

这两个办法都需要柳师爷的配合,而他现在也显然和李若至僵持着,不会情愿。

“你真的不试着劝劝?”我低声地问大师兄。

“……我拿头劝啊我?”他瞪了我一眼,低声地,“他俩这个情况我都看不懂,好好的一起锻炼一起殿试,一个县令一个师爷的多有默契,怎这就喊打喊杀了?这就像你现在跟我说我养大的花花草草要给我两刀一样荒谬。”

“……不,我觉得你这个比喻更荒谬些。”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也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我的目光瞥向一旁的柳师爷,他黯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若至,前行。

这样的话,他就不像对岸的“彪哥”那样难应付了。

我悄悄地拿出了竹笛,对着他奏起了那支操控行动的禁曲——

在一阵阵的笛声响起的短暂时刻,大师兄就看了过来,还意味不明般地皱着眉头,指了指我的竹笛,又指了指被我控制住的柳师爷,似乎在确认什么事情一样。

虽然我很想告诉他,柳师爷都被制住了,他完全可以直接开口说话,而不是跟我对眼神。

可惜我要奏笛继续控制着柳师爷,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就只摆了摆手回应他,让他别管我。

——直到后来李若至松开了手,和大师兄谈话的时候,我才知道大师兄是想问我手上的绷带怎么回事。

但我只想问他方才见我过来的时候,眼睛是不是选择性失明了。

更离谱的是他还惊讶地跟李若至说:“我师弟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你家师爷投的暗器啊?”

李若至:“你刚才哪只眼睛看到你师弟还好好的了?”

或许李大人此言差矣,大师兄眉毛下面挂着的可能只是两颗蛋罢了。

大师兄:“……不可能,我师弟天下无敌。”

只可惜我还要控制着柳师爷前行,反驳不了他。

要制造柳师爷只身一人的效果,我们就得躲藏起来,让他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

河流上没有行船或者小舟,大师兄说他在此地探查过了,要过对岸的话,得一路走到市集那边才有桥,那个地方清晨的时候赶集的人会很多。

这样一来,会显得我们很惹眼。

至少,以柳师爷这么一身血迹斑斑的模样,会有好心的路人询问或者主动请缨,带他去医馆看看。

于是,大师兄拍了拍李若至的肩膀,提议地:

“李大人,也帮柳师爷包扎一下伤吧?”

李若至:“这……”

他愣了一会儿,但随后也想到了什么,只“嘁”了一声,就跟我说:“让他坐下来。”

他虽然恨不得要立刻杀了柳师爷,但想到案件未了,也就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提议。

我以笛曲操控着柳师爷坐下,舒展开来四肢。

随后,李若至也低下身来,翻找出了伤药和绷带。

他瞥了柳师爷一眼,撇了撇嘴。

“算了,反正他现在被你控制着,也不知道发生什么。”

……不,他知道的。我无奈地想着,《摄魂笛曲》只是会操控着对方的行为,对他的心智其实干预得很少。

所以柳师爷此时是清醒着的。

但苦于我要继续控制着他,不能把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李若至。

此时,李若至许是因为有了这一层不太正确的认识,动作也开始利落了起来。

只见他先用干净的棉球,细细地为柳师爷身上的伤口止住血流,然后再撒上药粉,让它渗透几分后,就缠绕上绷带。

待到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好了,他打上结的时候,手上使了几分狠劲,宣泄似的,但又没有过于暴力,以免伤口溢血,绷带白打。

之后,李若至就卷起了对方的裤脚,折叠起来,露出了腿上的伤。

接着,他又拿出了另一瓶药,抹在柳师爷沾满泥灰血水的腿上,便拿布为他擦拭干净,止了血,再上一层药粉。

我发现,他为柳师爷上药的时候,神情认真,眼神里百般复杂。

他低头为柳师爷处理腿伤时,柳师爷那沉沉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你其实也舍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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