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业已经在门口等了，看见林梧桐来了，他上前打招呼，但眼下红肿一片，可见他也算不上好。两人一同朝着停尸房走去。

“梧桐。”他的语气挥手以前的模样，“有意外给我打电话。”

林梧桐点头，继续盯着前方的路，不做声。但每走一步，她的心就越发沉重起来，也越发心痛几分。

张业见林梧桐穿着少，出于本能反应关心她：“怎么穿这么少，不要着凉了。我去拿小陆生前的警服给你。”

林梧桐出不了声，她点头回应。

彼时，停尸房内空无一人，张业看向走路都走抖的女人，长吸一口气，无奈地关上了门。

林梧桐已然进入了停尸房，陆萧的尸体就静静的躺在上面，冷白灯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已经被人清洗干净，他被人盖上了白布，只露出了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脸，陆萧被人换上了警服，白布上被放置着了警帽、警星和工牌。

陆萧嘴唇发白，甚至能通过他暴露在外的脸和脖颈上，看见多处伤痕，伤痕触目惊心。

林梧桐看见陆萧尸体的那一刻，泪水早已忍不住涌了出来，她哭得出不了声，泪水跟不要钱的一样往外掉，她几乎是瞬间无力，瘫软在地上。

那双粗糙的手再度出现，那双手动作很快，在女人落地的一瞬，去扶住了她的肩膀。但这次的结果还是跟上回一样。

林梧桐艰难爬起，她半跪在尸体前，双手支撑在摆放着陆萧尸体的桌上，从包里翻找着什么，最后在最里面找出了一枚戒指，戒指上的钻石很小，上面刻着“LWT”三个字母。

相比于女人无名指上的那枚硕大的鸽子蛋，彼时显得她手上这枚实在太小了些。

泪水逐渐打湿她的视线，她不顾形象的擦拭眼泪，边擦边笑，像是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般，泪水划过脸庞，带走了她精心化了很久的妆容。

林梧桐拿戒指的手都在抖，她强撑着力气，轻轻拿起陆萧白布下的手。可是触目的是那双没有指甲的手……

一瞬，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涌入林梧桐的脑海中。林梧桐手抖得更厉害了，但她手下的动作依旧很轻，生怕弄疼了陆萧。

林梧桐颤颤巍巍地为陆萧戴上那枚陆萧每次出任务都会摘下的戒指。林梧桐看着那张发白到没有一点血丝的脸，她边哭边笑，我一直尝试开口发声，想让对方再听听她的声音。

可多次尝试后，嘴里只觉得更加干燥。

她把目光看向停尸房角落的那个洗手台，她听陆萧说过，停尸房的洗手台能别碰就别碰，因为很容易沾上尸体的灵魂。

林梧桐当时听后很害怕，她从小就害怕鬼魂这些，更别说是尸体的鬼魂了。陆萧正是知道这点，跟她开着玩笑。

林梧桐支撑着桌子站起来的那一刻，那双粗糙的手再度出现，对方想去拉住林梧桐，可这次的结果依旧如此。

林梧桐打开洗手台，双手去接水，不顾形象的大喝起来。

知名钢琴家彼时正如一只可怜虫般，不顾形象地喝着停尸房里的水。

只为见她的爱人一面。只为跟他说说话。

林梧桐喝到喝不下为止，喝到胃里想反吐为止，她转身，却忽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陆萧。陆萧漂浮在空中，他面色红润，是初见他时的模样。

陆萧不是林梧桐的理想型，林梧桐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大小姐，在没有遇见陆萧之前，她一直认为她喜欢的肯定是那种又帅又有钱的存在。

起码不能比她差。

可是，遇见陆萧之后，她发现这些不算什么。遇到危险，下意识把自己护在身后;委屈有人不计代价的帮忙出头，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那些追求者或许是很好，但陆萧更好。

陆萧在其他方面或许比不上她的那些追求者，但在爱人这方面，那些人永远比不上陆萧。

陆萧不仅爱她，更爱路边受伤的小动物，爱每个深陷泥潭的国之疆土。

林梧桐回过神，陆萧的后面此刻站着一个手拿镰刀，看不清脸的黑袍人。陆萧似乎看不见他，而黑袍人此时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一瞬的喜悦，她藏进了心里。

见到陆萧的那一刻，她像是有了无限勇气，她走路没有那么抖了，她走到尸体左边，刚好能看见陆萧灵魂的对面。

“陆萧。”她对着尸体轻轻说，“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你是我的英雄，更是中国子民的英雄。”

话落，她低下头，挽起自己的长发，在陆萧的唇上落下一吻，吻很长，对方的唇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她睁眼看向那双无法再睁眼温柔凝视她的双眼，泪一瞬便滴落在了男人的面庞上。

林梧桐起身，面上带着笑，但这笑却怎么看怎么假，“陆萧。”

她再度他喊的名字，“你说你会活着回来的。你怎么骗我呢？”

“算了。”林梧桐自言自语，声音也夹上哭腔，她到：“我原谅你了，这是你第一次骗我就算了。我也说过你只有骗我三次，我们才能离婚。”

这一幕幕落进了陆萧眼中，他想哭，想去喊对方的名字，甚至想去抱抱他的女孩，却始终面上没有挂着一丝情绪，不哭也不笑。

“我说过，”一道机械般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你已经是灵魂，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情绪，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要不是因为你执念太强，你早就转世了。你这辈子是大善人，下辈子一定能投到好人家。而且，你现在每以灵魂状态存活一天，便会消耗你积德一分。一旦零分，你将彻底消散，入十八层地狱。”

陆萧点头，不做声。他好似全然不在意这些，依旧看着林梧桐，明明是那么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神，却让人看出了一些痴情来。

他觉得现在这一切，都比不上梧桐所遭受的痛，那么耀眼的大小姐、那么好的大小姐、现如今却为了自己做尽傻事。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刚刚那一番话，林梧桐也听了进去。她一下子就猜到陆萧的执念就是她和张业。

这辈子，陆萧已经很苦了。她不想让陆萧下辈子更苦。

这样好的人，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一个计划在她脑海中，慢慢成型。

……

林梧桐给陆萧脸上也盖上白布后，出了停尸房，她给张业发去微信，张业让她去办公室找她。

林梧桐走在前面，陆萧的灵魂就在后面跟着，那个跟死神一样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林梧桐敲响办公室的门，门内传来一道疲惫的“进。”

林梧桐推开门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刻，场景瞬间切换，周围一片漆黑，死神赫然出现在面前。

林梧桐看见它的一瞬，恍惚了一下。但很快转向别处，就好像不知场景变化一样。

“别装了。”死神一语道破，“我知道你看得见。你和他的执念太强，导致他以灵魂状态活了下来，也导致你能看得见他。”

林梧桐摊牌了，她也不装了，她不磨迹，上前就去问破解之法，“您好，死神先生。刚刚您在停尸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会亲手斩断他的执念。”

“你很聪明啊。”他认真看了眼林梧桐，继续说：“不过，他要想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最晚期限就五年。要是五年内他还有执念，他便会入地狱，生不如死。”

“要是五年后，他还没有消散执念，可以把我的积德给他吗？我一直都有在做好事。”

“可以。”他点头，“不过你的功德就只有两年。哪怕你未来做再多好事，也就只有两年。”

“记住！”他严肃起来，“要是你的功德也用完，下辈子等待你的将是永世不得超生。”

“谢谢您，死神先生。”林梧桐道谢。

“还有在提醒你一句，不要让他知道，你看得见他，否则他不会想轮回着。”

话毕，场景再度恢复正常，刚刚的一切恍如没有发生般。但林梧桐内心十分清楚，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上天对她太过残忍，要让她亲手斩断少年热烈的爱。

“爸。”林梧桐走上前，喊他，“以后，我会代替他，给您养老。”

张业被眼前这个小女娃感动了，他长呼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后，示意林梧桐坐他对面。

张业语气温和，问：“想好了吗？火化，还是土葬？”

安静片刻，林梧桐回：“火化。”

“那我们这边安排，还是你们那边安排？”

“你们。我想让他身披国旗而走，下辈子让他还当一个中国人。”

张业看向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相框中是他和陆萧身穿警服的样子，两人做着最标准的军礼，面对飘扬的五星红旗，目光向上，眼神坚毅。

张业看着那张照片，回忆起美好往事，忍不住笑了：“这个小毛孩，还是跟之前一样淘皮，太任性了。”

张业说这话没有责备的意味，甚至算得上宠溺。林梧桐听懂了张业话里的意思，这场清毒行动中，有人哀有人笑。

但不管如何，这次是中国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