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林述钦再回到房中之时,屋中已坐着一人。那人二十来岁的样貌,身着青色长袍,端坐在桌前品茶,见林述钦进来,那人揶揄道:“让北元第一名医在房顶上等半个时辰,定王殿下,你就是这样回报你的救命恩人的?”

林述钦自顾自地坐在他对面,坦然道:“若我没有记错,你救我可是十年之前。这么些年,要说有什么恩情,也早已还清了。”

男子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做失望状:“哼,你这人。迈进了这北元深宫便似是换了个人,先前是谁说此生不再入宫?”

“这是北元深宫吗?这是凌峰都护府。可惜啊,名震天下的魏神医却连治疗冷瘴之气的方子都给不出。若是被天下人知晓,我可真是担心你魏神医的招牌啊。”林述钦不甘示弱。

被唤做魏神医的正是北元赫赫有名神医魏隐。

魏隐听闻此言,摸了摸鼻子:“其实吧甘草也不是不行,只是治疗日子长一些罢了。被冷瘴之气侵体者,最要紧的便是休息。偏生得病之人又不能休息。摆明了跟大夫对着干,这让大夫如何治病?”

“适才她说的方子如何?”林述钦喝了一口茶,问道。

魏隐起身,笑道:“哎呦喂,先前听你言语,我还当你早已信了这方子,如今却又来问我。你个老狐狸,若是我说了能治,到时候不行,你是不是又来骂我?”

林述钦缓声道:“魏神医的意见自然是要听的,你只管说便是。”

魏隐凝思半晌道:“这方子可以一试。有毒之物入药者不在少数,先前我曾听师叔提及过絮果之叶可入药,只是北元医士极少碰到需要如此用药的病症罢了。”

他盯着林述钦看,眼睛一转又补充道:“你若是还不信,待你疾行至蔚山时,大可先用自己试试药……”

林述钦偏过身去,沉吟半晌,叮嘱道:“我今晚便出发。我走后你莫要在府中待着,若是被护卫伤了只怕没人能救你。”

“世态炎凉啊,某些人求人时‘请魏神医速来’,用人后‘你快些走’。这灰头土脸的地方,不请我还不稀得来呢。话说,那女子是谁,你们在门口谈三皇子什么呢?”

林述钦睨了他一眼,道:“那是安枫国的公主。”

“既是安枫公主,这时节又亲自到了你北元宫殿来等三皇子,这便是未来皇妃吧?”

林述钦冷哼一声,轻声说了句:“那倒是未必。”

魏隐在屋中踱步,行至窗前:“美人在前,我见尤怜。她若是如求你这般求三皇子,我倒是觉着有戏呢。”说罢笑了两声,一张俊脸凑到林述钦面前:“她所求之事你不是都应了?”

林述钦停下了手中倒茶的动作,琢磨一瞬,道:“匕首本就是她的,她不求我也要给的。更何况国事……”正说着,脑中浮现的却是喻以宁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无比专注的眼睛。

她在盯着一个东西,看着一个物件的时候眼里仿佛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思绪飘远之时,魏隐的话语传入耳中:“你入世这些日子,心眼子渐多啊,不怕你回山里了师父罚你?”

林述钦不做声,只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盯着他。魏隐见是发作前兆了,急忙闪身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起来。

那双美眸的主人在听到长公主一事后便怔了起来,一颗心都被这几个字紧紧揪住。

小苍见喻以宁眉头紧锁,一眼不发,关心道:“公主,你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事情不顺利?”

喻以宁摇了摇头:“没有。今日所谈之事倒是颇为顺利。”

小苍瞧着喻以宁心不在焉的样子着急,谈话间就要找总管请个大夫来瞧瞧。喻以宁急忙制止道:“我就是这两天没休息好,有点头晕罢了,躺一躺便好的。”

小苍忙扶了喻以宁去榻上躺,又取来薄被轻轻盖在喻以宁身上,悄声出了门。

喻以宁双眼轻阖,只觉屋内安静极了,适才的疾风已经,静谧到每一瞬都在屋内缓慢流失。烛光昏暗,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一切不满都在此刻消失。

小时候也有这样儿的日子,白日里玩疯了,晚饭前就格外困。母亲不喜白日躺在床上,父亲却总是纵着自己,有时还偷偷来给自己盖被子。

母亲嘴上埋怨父亲惯着自己,却总会遣人送来一碗甜汤,煮的稀烂的红小豆浓汤,里面放着糯米小团子,面儿上再添上一勺金灿灿的桂花酱……

浅尝一口,连空气都要泛起蜜来。

院内又飞进鸟儿来,几声鸟鸣唤醒了喻以宁。喻以宁睁开双眼,心内思忖起林述钦适才提起的“长公主”一事原委来。

林述钦不似爱管闲事之辈,他谈及此言,要么是他知道要么是他相信。这两种都很糟糕。

只是喻婉英一事,颇为私密,就连喻以宁也不知晓内情,只是知道她同别人有私情,同谁、事情如何一概不清楚。

听闻事发之后,先是在几个宫女之间流传,偶然被皇后得知。皇后震怒,处置了这些传闲话的太监宫女,还换了所有服侍喻婉英的宫女,勒令任何人不许再提及此事。

当时处理虽迅速狠绝,瞒得密不透风,如今看来早已走漏了风声。

本与自己无关,如今自己却已在局中。

喻以宁深深叹了一口气。却听见门外有人声,唤道:“是谁在外面?”

门外静了一会儿,秋姑姑大声道:“是奴婢来给公主送补品了。”

喻以宁按了按太阳穴,坐起身来,道:“进来吧。”

秋姑姑赔着笑脸,一进门儿就谄媚道:“近日公主操劳,忧心劳力。奴婢特备了些养颜滋润的补品,都是皇后娘娘所送的精品,还请公主用了,待三皇子归来之时能一举得三皇子青眼。”

喻以宁淡淡道:“秋姑姑有心了,放着吧。”

秋姑姑见喻以宁并不用,催促道:“公主这便用了吧,奴婢回去也好同皇后娘娘交代。”

喻以宁道:“我今日乏的厉害,眼下有些恶心。秋姑姑若是不急,就请在门外等等吧。”

秋姑姑道:“既是如此,那公主便先歇着吧。”小苍闻言送了秋姑姑出门。

秋姑姑又顺势埋怨了一通小苍照顾主子不周,小苍口中认错心内却已将这趋炎附势之辈骂了了千百遍。

待秋姑姑一走,忙去照看喻以宁:“公主,怎么突然犯恶心了?”

喻以宁伸了伸胳膊,声音慵懒:“我骗她的,若不是如此她怎么会走?”

“那便好。前几日都不见她来送东西。今日公主说通了定王,她便来了,见了就让人生气。”小苍声音虽镇定,眼圈儿却被气红了。

“日后她来了敷衍过去便是。”喻以宁拍了拍小苍的手,心中哀叹一声,三皇子,若不是她家主子,三皇子一事倒还好办一些。

主仆二人相顾无言之际,扣门声响起。

小苍前去应了门,周望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公主,我刚才碰见郑大人,他说定王殿下正在着整行装,用过晚饭就要出发的。”

喻以宁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周望浑身散发出的喜气洋洋之色与院中此刻的宁静格格不入,他觉察到自己过于激动了些,敛了神色,问道:“公主可要去辞行?”

喻以宁道:“周丞相自去便是。”

周望作了揖,便躬身告辞前去寻林述钦了。

喻以宁觉得好笑,距离周望哭丧着脸也不过五个时辰。

入夜时分,定王走了,府中的热闹也一并被他带走了。整个都护府如同无人来扰的井水,又沉又静。

往后几日,周望忙着处理政务,将所得情况草拟文书着人送往安枫。秋姑姑见喻以宁日日待在房内,巴不得一个人逍遥自在。

府中的一切生物,人树花草,都在抓紧这难得的静谧时机滋养自己。虽前途未卜,但在未来无边不确定之中,此刻的混沌时分却充满了希望。

只要有一点希望,就还是能继续的。

喻以宁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在无边的等待之中消磨时间,白日休养久了,却夜不能眠。

于是喻以宁顺理成章捡起了自己的小嗜好——小酌。

小苍一日撞见喻以宁饮酒时,嘟囔道:“公主,自打进了宫,你便滴酒不沾了。如今又饮了起来,王爷若是知道定要罚你的。”

喻以宁却道:“这饮酒还是父亲教的,他九泉之下有知也只会高兴我又想他了。”

小苍作势就要收了酒去,喻以宁道:“人无癖不可交。如此小癖好你如今也要管着我。他日我若真嫁给三皇子怕是连这一口都没机会饮了,小苍你好狠的心……”

小苍禁不住喻以宁磨她,到底纵了她去,只是默默将此行带来的好酒都藏了起来。喻以宁却自己从都护府的下人处换来了酒。

很普通的高粱酒,酒气强烈,入口后烧得整个食道都是辣味。喻以宁喜欢这种强烈存在的感觉,仿佛这个时候自己才是真正存在于这世间的。

可惜夜半独饮酒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日,喻以宁就遇见了一桩怪事。

是时夜黑无风,月光暗淡,喻以宁独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一人独酌。正沉浸之时,却突然听得树枝颤动之声,闻声而去,只看见一个灰白色的影子在树影中迅速移动,直往墙根处藏着。

喻以宁仗着自己清醒,起身穿过影影绰绰的枝干,正要瞧个清楚,那影子却停了下来。喻以宁便不敢再动。

不知等了多久,那影子踩着树枝往房檐跑去,枝叶散落一地,树上栖息的鸟儿四散而逃,凄厉的鸟叫声划破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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