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师尊,息钱给我

十月,天高风急。临近冬日,衍州的街头早已没了人烟,山溪踏岸击石,鸟鸣穿透天际。越过寒潮,逆着沅忠河的流向,山间遍布的楼阁很快便出现在眼中。

临行前师尊带笑的嘱托、藏书阁琳琅的记载以及从小听师兄们当话本子讲的轶事,全数都在描绘着临州的勃勃生机。而数月之行亲临过后,所有的赞誉美言猛然异变成一把尖刀,重创着穆泽的内心。

穆泽喘着粗气,罕见地无视了沿途朝他打招呼的同门,三步并作一步直直闯进了祝渊寝殿。他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想把这三个月的见闻全部倾倒给师尊,越快越好。

“师尊!师……”推开门跨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三个人围坐在桌前。穆泽愣了愣,看到坐在主位的那位稍稍见老的长老更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还是很快调整好状态,一改方才的慌张模样,毕恭毕敬地拱手弯腰。“左长老,楚师叔……”

祝渊开口笑着打破沉默,看了他一眼,“着什么急,刚回来就不消停。要是把我门撞坏了你给我修?”穆泽也渐渐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祝渊示意他先去外面等着。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穆泽就差没把祝渊寝殿前那一小片草地薅秃了,才听见脚步声从殿中慢慢传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两道身影很快出现在面前。左芹就像没看见穆泽一样,直直地离开,头也不回地朝后山的方向走去。

穆泽对此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算起来,自己还应该称他一声师叔祖。沉星阁建立之初,这位左长老就已经来到流云山了,从小在山上长大。五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后,阁主出走,门内诸事未定,他与新任的祝阁主夙兴夜寐十数年,沉星才能有今日的景象。听闻他最初并非这般,只是后来祝阁主战死,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下一代中祝渊锋芒初现,他便立刻让位,整日将自己闷在后山,几乎再不与人交流。

“小泽。”

一道温和而清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穆泽回过神,转身行了个礼,“师叔。”楚辰点点头,眉眼弯弯地笑着,在他身前站定,“数月未见,沉稳了不少嘛。”

和楚辰对话,穆泽明显就放松了不少。自己这位师叔明明也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副二三十岁的样子,长发高高束起,着一身白色衣衫。他的住处后面有一小片精心打理的花田,从他身边经过时总能闻到一缕淡淡的香味,平日里待人温柔和蔼,说话也轻声细语。

说来还有件趣事,有一年的夏天,一个刚入山门没多久的小弟子半夜想家,躲在弟子房屋顶上偷偷流眼泪。刚游历回来的楚辰路过看到,拖着疲惫的身子柔声细语地哄了半天,人终于愿意下来了。只是那孩子刚从屋顶爬下来,看见楚辰关切的面容眼泪又开始往外冒,扑到他怀里边喊妈妈边哭,抱了快半个时辰才肯松手。

“快进去吧,阁主等你呢。”楚辰笑着拍了拍穆泽的肩膀。

拜别师叔,整理了思绪,穆泽正正神色,进入殿中。像从前一般,行过礼,穆泽直接在祝渊对面的位置坐下,面色严肃地滔滔不绝起来。

这些天的见闻对他而言说是噩梦也不为过。他带着简单的吃食行李,原本还打算先在客栈里小住几日,想着好好见识一下临州的风物。可刚穿过隔绝临衍二州的结界,一股强烈而刺鼻的恶臭便直冲面门,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缓过神后,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几乎不见人影,偶有无主的牛羊在马道上散步。

再往前走,穆泽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是冰凉的。沅衷河北岸三州,衍州处在最上游,过去这些日子从未见过异样。而流经临州的这段,越往里走,每隔一里,就能见一具人尸直直倒栽在河床里,如同栅栏一般排列整齐。

“还不止这些,”光是回忆,穆泽都又觉得浑身发紧。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师尊,我这些时日常能看见一群一群的白袍人,列了队像赶牲口一样把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往深山里赶……遇上他们之前,我统共就没见过十个活人,可不论是书里载的还是您给我讲的,临州哪会是这副样子?”

出乎预料的,祝渊并没表现出吃惊,只是稍作停顿,缓缓放下茶杯。他站起身,引着穆泽来到内室,打开房间里的暗格,摸索一番,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黑色木盒,递了过去。

“师尊,这……”“小泽,你可还记得鸩羽族?”

穆泽瞬间怔住。

五十多年前,鸩羽族北上强据羡州,凭借着江北从未出现的巫术一路向西,役使两岸。直至沉星阁组建,鸩羽才被重新逼回南岸,战事堪堪平息。劫火易成而余烬难清,羡州作为鸩羽涉江后的第一个据点,又与衍州相去甚远,沉星无力襄助,受灾极为严重。焦土上游散着无数流离的幼童,他们大多都受了巫术的影响,失去意识,行尸走肉般,如若不加干预,身心将永远停留在幼年状态。

回想起被捡回沉星前的那些年,他能感受到有段日子自己的意识就像飘在半空中一样。浑浑噩噩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后来意识慢慢回到身体里,他才又在已被烈火燎得面目全非的羡州度过了混沌又绝望的十一年。那些人做下的恶,他见识过太多太多。而此时,他也才终于想起在临州体会到的那股熟悉的感觉来源于何处。

见他不语,祝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两个人又慢慢走回前厅,在桌前坐下。“其实早在半年前,我就已探查到结界发生异动。那时我与几位长老便察觉不对,事关重大,本该由我们几个亲自前去。”一面说着,祝渊摘下左手上的黑布手套。

眼前一幕更是让穆泽倒吸一口凉气。无数缕深红色灵力在祝渊中指上的银戒四周环绕,缓慢而平静地裹挟着从他指尖释出的白色灵力,一点一点收入银戒中。

“动身前五天晚上发现的,一直持续到现在,越来越严重了。”抬眼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穆泽,祝渊继续说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门规的确有说这戒指阁主本人可以摘取,可真正坐上这个位置,整个衍州全在盯着,如今鸩羽族又有了行踪,一时真摘不得。”剩下的就不用祝渊多说了。沉星阁功法一损俱损,银戒出了问题,不只是祝渊,同一代所有修行人或多或少都受其制约。

怪不得连左芹都从后山跑出来了,穆泽想着。出发前林川还没回来,阁中确实是自己最适合走这一趟。

得到示意,穆泽打开了那个盒子,一枚细腻的素白玉佩静静躺在里面。“林川捡到你时一并带回来的,当年研究过一阵子,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祝渊干笑两声,声音越说越小,“要不是鸩羽族又冒出来,为师还打算自己留着,权当这些年的孝敬呢……”穆泽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把玉佩系在腰间,然后作势要去追他。

“师尊,您老贵庚了,徒弟的东西也昧!不行,放了这么些年,您得把息钱给我……”

慢慢地……悄悄地……开始写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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