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摊开手掌,给他看清:“你说这个啊。”
他的虎口内侧,这个像弯月一般的地方,居然画了一个缩小版的月亮,刚好躺在他的虎口处。
“纹身贴吗?”兰封奇了。
“不是,我自己画的。”傅晏说,“我带了一盒油彩来,昨晚你上楼后,我没睡着,才从箱子里拿出来画两笔。”
“你还搞这个。”兰封有些惊讶,“画在这么刁钻的位置,还挺特别的。但是你这画的……你还有资格说我穿得丑。”
“要不要看看我以前画的。”傅晏在翻相册。
兰封本想说“没听你说过会这个”,但又想到那块植物拓染的桌布。究竟是他不够了解傅晏,还是傅晏本就藏了颇多惊喜。
“高三下的第二次月考之后没忍住,画了一些,后来直到高考都没再画了。”傅晏给他看一些自己画在手臂和脸上的作品,其中有好几张都出现了同一个小男孩,还有另一些照片是一个小女孩,“这是我弟弟,然后这是我表妹。我表妹有表演的时候,我姑姑都带她来找我画。”
“你有弟弟?”兰封发现自己是真的很久没再主动问过傅晏的事,但平时也找不到机会开口聊,“什么时候的事。”
“我五年级的时候他出生了,那时我也没跟你来往,你不知道也正常。”傅晏的语气没什么变化,“我高一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兰封一时无言。
“我跟我爸妈说他们还有我,但是我考的成绩没让我爸满意,后来我听我爸的话报专业报师范类,都没有录到,录到我的第五志愿去了。”傅晏说,“我是对拍照啊、剪视频这些有点兴趣嘛,我高一高二还是校内电视台的成员呢。不过也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报志愿时就把这个有点想去的专业填到最后,没想到录到它了。”
兰封有时候会有种感觉,觉得傅晏相当于他的发达版右脑。
他面对他,大半部分的时间都是轻松的,也能接收一些新鲜的表达。
但剩下的时候就轮到他不得不锻炼起自己的右脑,比如现在,他可以说是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话。
安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不需要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多简单的话,但这些话都含了对傅晏的定义。兰封自知没有任何资格去定义他,这做得好还是不好,是傅晏自己说了算,这到底是满足旁人的期待,还是傅晏自己的意愿,都不是别人能擅自给他贴标签,然后居高临下地安慰他的理由。
傅晏并不知道身旁人的脑子乱成了春秋战国,他想讲就接着讲了下去,反正也没被打断:“我弟是得病去世的。我跟我爸妈说他们还有我,我还要高考呢。我的意思是说拜托他们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到我身上来。我爸妈更多都是叫我照顾弟弟。”
“后来我考差了,其实我没有觉得自己考差了,他们觉得我考差了。我知道这就是我正常水平而已。”
“我爸骂我本来以为我会因为我弟走了,就发愤图强一番。我当时心里挺想笑的,自己的幻想擅自加到我头上。”傅晏说,“总抓着过去不放的人挺无聊的,我是这么觉得的,我自己也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想被人这样要求。”
讲的话有点多了,傅晏说:“不好意思啊,净我一个人在说这些。没事,都过去了,今天是我生日,是新的开始。”
“嗯。”兰封由着他的意愿,但也有些许意外,“你会愿意和我吐露这些,我还挺惊讶的。”
傅晏笑了:“没想到我一吐起负面能量起来,也是讲个没完吗?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是。”
兰封知道这是傅晏的性格,傅晏向来习惯给别人去提供情绪价值,一方面或许这是他的天赋,另一方面也有过去的塑造。
他身边太多人向他索要这份价值,他也给惯了,但可惜他直到几乎要被累垮了,才幡然发觉不对劲。
“跟我吐露你的心声没关系的,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兰封有些大言不惭地觉得他的性格底色居然还挺适合傅晏的,“我不跟你要什么,更不需要你非得给我什么,我对我想要和不想要的东西都有分寸,你想说就说,我没拒绝就是我在听,我愿意倾听。”
“这样啊。”傅晏笑笑。
兰封再多说点,他真的会忍不住多喜欢兰封一点的。
傅晏第二天难得起得很早,他轻手轻脚上楼,正巧兰封的闹钟响了。
傅晏是好心人,傅晏眼疾手快就替他关掉了,决定自己本人亲自出马喊他起床。
他眼里的兰封刚醒还有些懵:“怎么了?”
“祝我生日快乐。”傅晏在他的床沿支着手肘,托腮看着他。
兰封:“……”
“不是,”兰封昨晚是睡得比较迟,倒不至于早上醒来就脑子犯浑,“是我穿越了还是你穿越了?”
“今天我休息。”傅晏说,“我的休息日和我的生日连一块了,等于我两天都在过生日。”
“感觉你在暗示我什么。”兰封听笑了,“行了,今天一天都给你做饭。”
“我靠,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晏跟着他一块起身,“我跟你开玩笑呢。”谁知道这人就算刚醒,傅晏也诓不动他。
兰封边下楼边想起一件事:“这么快过去一个月了,我忘了这么大一件事。”
“什么?”傅晏问。
“我俩该轮换了。”兰封回头看他一眼,“床铺。”
傅晏自己都忘了这茬,他在一层沙发睡得挺好的。
“没所谓啦。”傅晏本想说不换也没关系了,他在一层睡得挺舒服,也知道兰封有些挑睡眠条件。但他此时不得不顿住了脚步,楼梯还有两级,兰封堵在楼梯口不走。
“昨天是你的生日,”兰封转过身来,稍稍仰视着他,四目相对,兰封演得起劲,“我却让你睡沙发,都是臣的错。”
傅晏看愣了,主要是他才发现原来兰封也是有戏瘾的。
“我就知道你吃这一套,”兰封勾唇一笑,转身往盥洗室走去,“够土。”
傅晏:?
不是,他被兰封耍了?
他目送着还在得意浅笑的兰封。
到底是谁生日。傅晏边腹诽边盯着他的背影消失。
心情居然这么好。
如果不是以捉弄他为代价就更好了。
傅晏的气很快就消了,当然本就没气成,一吃到兰封做的早饭他就更是没脾气了。
“吃过饭想做什么?”兰封问他,“你想过两天的生日?那今天想出去玩吗?”
“不了。”傅晏说,“外面天气太热了。好不容易能休息,我快要歇菜了。”
“那你今天还起这么早。”兰封道,“要睡回笼觉吗?我现在上去把床铺收拾好,书桌也得搬下来。”
“不不,不急。”傅晏说,“我不急着睡。你继续上楼学习就好。碗我来洗吧。”
兰封把碗筷拿走了。
他搞定了洗碗,一出来又见到傅晏的老样子,热的时候更爱坐地板。
但这回不一样。傅晏在地板上垫了报纸,颜料就摆在他手边。
傅晏拿着画笔,整个人有些蜷缩着,他在画他的左小腿,从脚踝往上勾勒着线条,画完这一笔,他才微微转头看向兰封。
兰封就算和他对上视线了,一时也忘了该说什么。
拿着画笔的傅晏仿佛自己围起了一个寂静又平和的场域,切切实实地吸引着兰封,而兰封不敢出声打扰。
“怎么了。”傅晏忍俊不禁,难得见到兰封这样。
“没什么。”兰封想说不打扰他了,然后准备上楼,但脱口而出的却是,“我坐沙发上看书。”
“好。”傅晏摘了耳机。
房里开了空调,肤感凉凉的。傅晏听着兰封时不时的翻书声,边听边画。
直到兰封偶然一个转头,撞见傅晏打哈欠。
“困了吗?”兰封合上书,午后静谧的氛围显得他的声音有些突兀,“上去睡吧。”
傅晏说他还不能那么快睡:“还剩一点就画完。你平时这会儿都该睡午觉了吧。”
“那我也等会儿再睡吧。”兰封也不明白自己在等什么,可能是不舍得这股气氛就此而止。
“那你要跟我一块睡?”傅晏是有些口渴,但这也不是他犯嘴瓢犯得这么离谱的理由,他自己都被尬笑了,“不是,我是说你要跟我差不多时间睡午觉吗?”
兰封并不在意他的补充说明,挑前面半句回答了:“一块睡也行。我不介意。”
傅晏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又道:“不是,我最初想表达的是我们各睡各的……”
“这样啊。可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我俩睡一起没关系。”兰封想笑,算是发现了反逗傅晏的乐趣所在,总算不至于只有他一个人被傅晏逗了。
“……”傅晏只好转移话题,“帮我拿瓶水可以吗?”
兰封说好,起身来回走了一趟,弯下身递给他。
傅晏正要说谢谢,就被兰封亲了一下额角。
傅晏震惊了。然而给他递水来的人跟没事人一样,上楼去了。
“不是?你去哪?”傅晏惊异于能看见这人心虚,他才知道原来这人心虚的时候会想跑。
兰封亲了就跑实在不要脸,可现在跑都跑了,还能回头不成:“我上楼睡觉。”
他知道傅晏会回什么,抢在他前头说:“我上楼等你。”
傅晏:“你书还没拿上呢。”
他看着兰封顿住脚步,丝滑转身迈几步回来,捞走书就走,期间没和他对过一次视线,实在觉得好笑。
抱歉抱歉,今天迟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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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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