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昨晚沾床就睡,一大早感受到兰封下楼又上楼的动静,即刻弹起身来。
“不多睡会儿?”兰封问。
“不。”傅晏知道自己的眼皮想合回去,但他让眼皮知道谁才是身体的主人,“我刚刚在梦里听见你关门的声音,我还以为你走了。”
“是我妈妈来了。”
傅晏连忙从床上爬起:“真的啊?”
“嗯,她问你有没有时间,有的话就一块去喝个早茶。”
傅晏看了眼时间,说:“如果是现在出发的话应该赶得及。”
“你比我还赶时间。”兰封笑笑,“那你洗漱动作得快点。”
傅晏下楼前先梳头发,问兰封他的发型有没有问题,问完又觉得兰封的审美应该有问题,于是自己打开手机前置查看。头发搞定了,他又连忙在化妆棉上倒湿敷水擦脸,把脸上的油光擦个七七八八,最后换衣服。
兰封欲言又止,看他搞定得差不多了,便问他好了没。
“好了好了。”傅晏跟着他下楼,“好久都没见过你妈妈了,有点紧张。”
“不要紧张。她也说好久没见过你了,想看看你长得有多帅。”
傅晏从楼梯拾级而下,望见在沙发上坐着的女士。她听见脚步声便回眸看去,傅晏在唤人之前先绽开笑颜。
“兰阿姨。”傅晏笑着对她说,“早上好。”
“我会不会来得太早了?有打扰到你睡觉吗?”明苏起身走向他,笑眼微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笑起来有酒窝。”
“还好还好。”傅晏瞥一眼兰封,兰封的视线停在他的嘴角旁,他就知道兰封不被提醒,估计都没想起来他有酒窝这茬,明明最近天天打照面。
“嗯,他的酒窝在左脸,”兰封说,“他一笑起来嘴边还有很多小括号纹。”
哦,原来也是有观察他的。
就是观察的点奇了个怪的。
“那证明我爱笑。”傅晏也觉得自己奇了怪的,跑来跟兰封掰扯这种琐事,这会儿倒是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这是我的成果展示。”
兰封连说好好好,叫他快点刷牙去。
打车很快到了茶楼门口,但是要等茶位。兰封对傅晏说要是赶不及的话不如去吃别的。
傅晏说没关系,瞥他一眼,见兰封一脸不明就里,他索性不理他,先跟兰阿姨攀谈起来。
“阿姨今早是坐高铁来的吗?”傅晏问。
“对,不过其实我是昨天下午到的,在高铁站看见一个和小封很像的人,但那个人走得很快。”明苏笑笑。
“真的假的?”兰封一怔,“怎么不给我发条消息。”
“不确定是不是你,穿了件绿色外套的,身形和你很像。”明苏说。
傅晏一拍大腿:“兰阿姨,就是他。不要怀疑他为什么换穿衣风格了。”
“那就不是我了。”兰封说,“我那件绿外套塞在箱子里没拿出来过。”
“你还真有那样的衣服啊。”明苏轻笑,“我当时没喊你是觉得你赶高铁可能会累,等你回去好好休息就好。我也想自己逛逛这所跟小晏有缘分的城市。”
傅晏挠挠头,咧嘴笑了笑:“那阿姨喜欢这里吗?其实我自己都还不太熟悉这里,最近过的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
“挺好吃的。”明苏点点头,“我找了一间离你们学校比较近的住宿住了一晚,有点贵。还去你的学校附近找找有什么好吃的,果然学校附近的饮食店都是学生严选,吃了好几样东西都没踩雷。”
“是吧。”傅晏说,“我和兰封还去吃了我们学校附近的烧腊饭,好吃。对了,你还有去哪里逛逛吗?”
“我在附近的江边吹了吹风,在那附近散步挺舒服的。”明苏道,“之后就回住宿的地方工作了一会儿,早早睡下了,养足精神。”
“也是。”傅晏当然也留意到了她的眼神有光,一看就是休息好了的样子,“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学您一样早睡早起。”
“别学,”兰封突然说,“你们俩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明苏忍俊不禁:“也就是前段时间太忙而已,从昨天下午开始给自己稍微放个假。不过的确,等送你报到完,我还得回去忙。”
傅晏留意到明苏说要忙的表情是颇为开心的。
总算轮到了。傅晏一落座就没忍住先干了三杯茶。
“这么渴吗?还是困了?”明苏笑了。
“怕我一会儿困。”傅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去看兰封点了什么菜。他和明苏刚才都一致将自己的点菜权交给兰封代理。
“没点炒的和太甜的,剩下的都是我看着来点的。”兰封点完菜之后,铅笔仍停在他的指间,他闲来无事转几圈,随即以铅笔的橡皮端虚空点了他左右两旁的两个人,“你们,一个早餐不爱吃太油腻的的,一个不爱吃甜的。”
明苏又问他:“那你呢?”
“我又不挑。”兰封与明苏对视了几秒,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莫名戳到笑点,“不难吃就行。”
“这家茶楼是兰封挑的,肯定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傅晏正说着,菜品陆续上来了。
兰封起筷前先说了句免责声明:“那就不一定了,只是我临时找的。”夹起的红米肠一进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免责声明白讲了。
“可以啊,好吃。”傅晏给他竖了大拇指,“好会挖宝。你和兰阿姨都一样是挖宝大师。”
兰封心想那为什么他会挖到傅晏这么个竹马。不过也只是想了想。
明苏忽然问起傅晏最近在做的事。
“兰封没有跟你说吗?”傅晏看了眼兰封,兰封只是在给他的虾饺吹气,新出炉有些烫。
“没有哦。”
“我只说了我跟你一块住。”兰封一口咬破虾饺皮,他没去看傅晏。
傅晏便和明苏解释一番。
“原来是这样。”明苏轻轻点头,“我就记得你的动手能力很强,你给小封送过一块像野餐垫那么大的桌布,就是今年送的对吧,图案是你亲手拓染的。”
“对,”傅晏说,“您居然知道。”
“因为他暑假要来这里之前,他就犹豫要不要把你送的这个礼物一并带上。”明苏知道兰封在看她,但她没有给他视线回应,“带上显刻意,不带上又可能得等明年才回去。我就说等他开学给他寄过去,不过现在我带过来了。”
“我是觉得带上的必要性不大,倒也不是刻不刻意的问题。”兰封知道自己的话听着就很虚,事实上他身边这两位也这样说了。
“你现在解释也显得很刻意。”明苏瞧着他笑。
傅晏附和道:“对啊没错。”
兰封:“……”
“我还给兰封画了这个。”傅晏觉得还是不要逗兰封逗得太过,于是主动转移话题,给明苏看了他之前给他画的手臂彩绘,“他前天给卸掉了。”
明苏显然很感兴趣,说:“真厉害。刚才听你说我还没有什么概念,现在懂了。真好奇你给演员们画的作品又是什么样的。”
“这个……我得保密。不过我可以给您看看我以前画的。”
兰封提醒他吃东西。明苏便接过他的手机一张张照片划过,停在了某一张作品处,那是一颗画在手背的腐烂的青苹果,而这只手握成一个拳头。
“能跟我讲讲这张作品吗?”明苏将手机还给他。
傅晏看了一眼,先笑了一下:“是我高一升高二那个暑假画的,我那段时间很喜欢画腐坏的水果,我画得最拿手的也是这个,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讲,挺那什么的对吧。”
“虽然不知道你画的时候是不是想借此表达你的意思,”明苏说,“我看到的第一眼觉得你可能有话想说。”
有啊,当然有。
高一升高二那年暑假是他头一回隐隐意识到,他以后一定要与家里人保持一段距离才行。尽管那时候所谓的家表面看上去还是一片祥和。
后来他意识到这片祥和就是靠他的不舒服来维持。
“就是那段时间我考试成绩跟不上嘛,我家里人挺关注我这件事的,毕竟我超乎意料地考了个还不错的高中,但是过了一整个高一排名都追不上去。”傅晏说。
他还记得那个暑假很吵。蝉鸣夹着家里人轮番的指指点点,他戴着耳机都挡不住的聒噪。
“我画的时候想的是,‘你们’眼里的我如同这颗烂掉的果子,一边骂着‘怎么烂成了这样’,一边又寄希望于还能吃几口,却看不见我还握着拳头,我从来没放弃过。”傅晏讲完了,自己都对以前的心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大概……就是以这样的想法画下来的。”
明苏只是看着他,认真地倾听着,微微颔首。
“真厉害呀。”明苏笑着,“我很喜欢你这个故事。彩绘之类的我不太了解,但是在我眼里你画得特别好。”
傅晏难得犯了些羞赧,但见兰阿姨仍然对他笑着。他一时恍然,猜不透是兰阿姨听了他的话后,愿意主动做这个夸赞他的大人,还是说他愿意跟她讲起他的以前,只是想借这位“大人”的倾听来弥补过去的缺憾。
不管怎样,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从过去“毕业”了。明明还没真正开学呢。
如果说过往遇见的人经历的事,都是他的课程的话,当他以一个写故事的人的视角表达出来的时候,他就完成了他的“毕设”。
真厉害啊。他这几天已经听了好几声这样的夸赞了。这会儿轮到他来夸自己。
“你不看一眼时间吗?”兰封把他叫回神,正巧他刚才喊的双皮奶打包拿来了,“拿去路上吃。”
傅晏一看都这么晚了,登时从椅子上弹起来,对兰阿姨道了谢,拿上双皮奶时险些对兰封脱口而出一句“爱你”,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到学校了跟我发消息,”傅晏对两人挥挥手,“一路顺风哦!”
明苏也对他轻轻挥手:“路上小心,不要太赶了,注意安全。”
直到那人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兰封才准备收回视线,忽听身旁人对他说了一句“暑假结束啦”。
兰封知道明苏话里的一语双关,笑了笑。
“嗯,要开学了。”兰封道。
傅晏的暑假还没结束,他与傅晏的暑假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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