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头顶的水管正在漏水,天花板上的墙皮都被水泅湿了,不知哪儿出现的缝隙正在慢慢往这边渗水,随着渗水的速度越来越快,顶部也慢慢黑起来,黑色的水渍逐渐清晰,慢慢浮现出一张人脸的图案。
苹果脸的女生从屋里拿着手机出来:“我打了好几次,到处都没有信号,打不出去。”
红头发的男人皱了眉头:“怎么会这样?这附近不就建了个基站吗,之前信号都挺好的啊。”
“今晚的雾好大啊。”女生被外面的景色吸引了目光,“不会是因为雾天关系吧。”
漆黑的夜被浑浊的雾笼罩着,这雾气来得悄无声息,却铺天盖地。楼下唯一亮着的灯光也被雾气吞噬成一颗昏黄的茧,远处楼房的轮廓、槐树的枝叶都被这灰暗的雾遮了个彻底,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绷带男闹腾着,乔盼摸着护栏,只摸到了一手的红锈。周围的建筑都在飞速地发生变化,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几十年的时间,可除了乔盼,却没有其他人发现不对劲。
【肿瘤空间的口子开了,小心】
诸多世界犹如一台台无时无刻运转着的机器,人、事、物都是构成世界的活动部件。数量庞大、种类繁多的部件每时每刻都在磨合运转,因此出现异常事件时,就会形成一小片独立出来的肿瘤空间,里面秩序坍塌、事物紊乱,还会诞生规则之外的生命体。
如果没有系统这种外力加以干涉剜除,就会像现在这样蔓延到正常世界当中。
槐花街小区的位置选的不好,时常与肿瘤空间接壤,因此总是能碰上异常事件。生活在小区里的居民也大多受其影响,但总体来讲正常生活是没问题的,常人也不会察觉。
只有乔盼尤为倒霉,租下了被侵蚀得最严重的一间,因此身边怪事频发。
这些都是乔盼听系统说的,乔盼要进入肿瘤空间帮系统回收五官,当然是知道得越详细越好。
兄妹俩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两个人盯着被绑好的绷带男,盘算着该怎么办。
“我们去一楼看看。”哥哥提议道。
槐花街小区没有物业,一楼的空房间原来是腾给产权所在的房管所作办公区域的,一直是由小区居民在管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没人管了,一楼的房间也就空了出来。里面还放了办公桌、文件、座机电话什么的,没人打理,都是散乱一片,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用。
他们想试试办公室的座机电话还能不能打出去。
雾气浓郁,连楼梯间都蔓延了进来,风迎面吹来,寒飕飕的,冷得人神智一清,风声回荡在楼梯间内。
“快来快来。”苹果脸的妹妹走在最前面,少女的手脚活泼利索,早早地去到目的地给人开门,招呼着人赶紧进来。里面的东西跟乔盼想得大差不差,还是一成不变的,他们开了灯,办公室虽然没用了,但还是通了电。女生找到了座机,但是后面的几根线都被拔掉了。
她年纪轻,没怎么用过座机,这时候就开始好奇地研究起来了。
【有五官的气息】
乔盼来了兴趣:“嗯?哪个五官?”
五官离体之后,都诞生了区别于主体以外的自我意识。不过这份自我意识薄弱,必须靠完整吞噬人类才能真正独立行走,替代原主的一切,背景、身世、记忆、情感,这才能完成从部件到整体的蜕变。
因此除了系统自己,没人能分辨得出来。
【是口舌,它说谎成灾,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喂,你给的信息也太模糊了——”乔盼故意拉长音调,像是在嘲笑系统的不靠谱,“有没有具体点的?比方说性格、喜好什么的,你只出个主意倒是好了,我可是要一步一步实施的!”
【……不知道】
“?”乔盼动作一顿,十分意外,“它是你的口舌,你怎么会不知道?”
【工作原因,为避免受到肿瘤空间内部的迷惑和侵蚀,所有系统必须严格约束自身,克制**,而**跟五感相通,因此系统工作时都会封闭五官,以精神体的形式进行任务】
“结果你的五官就自己离家出走了呗。”乔盼接受了这个说法,“好啦,同情你,那剩下的我来做。”
就在这时,苹果脸的女生出现在了乔盼面前,乔盼收回了思绪,奇怪地问:“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女生问,“我叫葛萍萍。”
乔盼在槐花街小区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只不过他身边怪事多,所以乔盼都是刻意避着人的,跟周围的邻居都没怎么见过面。恐怕是今天,葛萍萍才知道406室住着的乔盼究竟长什么样。
三人互换了性命,葛萍萍和旁边那红发男人果真是兄妹关系,叫做葛红岩。
葛萍萍还在上学,目前就是跟着导师做一些研究,也是钱不够所以选择了槐花街小区的房子。她哥哥经常来看她,会给她带很多东西,今天就是赶巧儿了,倒霉碰上了这种事情。
“你们看外面……那是什么?”一直注意着外边动静的葛红岩突然出声。
只见远处涌动的夜色之中,雾气如同粘稠的奶浆般缓缓蠕动,其中一个个奇怪的轮廓开始慢慢浮现。
率先刺破那灰白的帷幔的,是一对壮观的鹿角,角杈像笼罩着层层叠叠的轻纱。麋鹿的脑袋慢慢清晰,底下连接着的却是西装革履的人类身躯。
【是他】
系统说话了。
【他就是我的“口舌”】
就是他呀,乔盼想着。
那麋鹿脑袋的人肩上还带着雾中的寒气,连温热的皮毛都显得阴森。视线往下,他戴着洁白手套的手上,紧紧地捏着一根漆黑的铁锁链。随着锁链的带动,鹿头人身后那密密匝匝的轮廓也缓缓露出了真面目,都是一个个顶着动物脑袋的奇怪人类。
他们的脖子被鹿头人手中的铁锁链牢牢锁住,冷铁的锁链环环相连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粗麻布的衣服笼罩着的身躯像是永远直不起来,如提线木偶般双手高举着巨大的金边骨质餐盘。餐盘上盛着丰盛的佳肴,堆积起来的肉块像山一般压在这帮家伙的身上。
“丰盛的美食供您享用,我敬爱的伯爵!”鹿头人高声喊道。
灌满血肠的羊胃袋随着餐盘的移动而抖动着,如同即将被诞下的羊胎。他背后的那群动物人也跟着他麻木地大喊:“丰盛的美食供您享用,我敬爱的伯爵!”
盲鳗肉做成的千层派被切开,散发出浓郁的肉香,仔细一看肉还在其间扭动着。巨大的鲑鱼躺在餐盘中央,已然被开膛破肚,肚子中塞满了新鲜的蔬果,而鱼鳃还在雾气中缓缓煽动着,墨绿色的蕨类结成三叶草环用作生肉的装饰,鱼卵熬成的调料浇灌其上。
“至上的珍馐都奉献给您,我高贵的主人!”鹿头人继续喊道。
动物脑袋上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光亮,依旧跟着喊:“至上的珍馐都奉献给您,我高贵的主人!”
葛萍萍就缩在乔盼的身后,看着眼前诡谲的场景,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瑟瑟发抖,她牙关相撞,蜷缩着的身体不断颤抖着,可即使害怕成这样,视线也不敢移开半分。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葛萍萍的声音打着颤。
恐惧带来的寒冷让人血液一凉,软下去的四肢绵软无力,提不起力气。周围一圈下来,最冷静的反倒是乔盼了,乔盼刻意压低声音:“嘘,不要出声,先藏好。”
那支队伍就连脚步的幅度都分毫不差,餐盘上的肉食还在往下滴血,绵延的血渍流淌了一路,被泥泞的土地吃掉了,也算是享用过了美食。他们渐渐地靠近,朝三号楼的方向慢慢逼近,一整串庞大的队伍都用铁锁链连接着。
没看见吧,没看见我们吧。应该是没看见的,它们举着的盘子那么大,这些动物脑袋的人又都低着头,雾也很大,根本看不清。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乔盼他们尽量缩在楼梯后面,像一群抱团的小燕子。
领头的鹿头人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大家藏在楼梯后面,乔盼正好探出半张脸观察情况,有那么一瞬,乔盼感觉自己跟鹿头人对上了视线。可是鹿头人很快就把视线收回去了,转而朝三号楼跟二号楼中间的空地走去。一队庞大的队伍在他的带领下缓缓远离了。
眼见着那队诡异的队伍没有发现自己,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办公室的窗户是开着的,冷风呼呼地吹进房间里,几个人脚都蹲酸了,正想活动活动换个更隐蔽的地方躲,桌上的纸张却被吹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葛红岩拿起来看了看。
乔盼也把脑袋凑了过去。看样子是一份旧报纸,只不过上面的字母弯曲而杂乱,根本不是乔盼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报纸上有一小张黑白的照片,里面是一名小女孩。
小女孩脸上没什么表情,杂乱的头发上还沾着草茎,两颊瘦得往里凹陷着,穿着古旧的麻布外套。大概是不习惯对着镜头,一双大眼睛里有着难掩的慌张。
“呜呜呜……”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阴冷潮湿的风继续呼呼地吹着,呜咽混合在风声当中,过了好一会儿乔盼才反应过来是哭声,他循着声音望去,门边不知何时蹲了个哀哀哭泣的小女孩。
小女孩浑身破破烂烂的,隐约可以看见身前的白色围裙,她没有穿鞋子,脏兮兮的小脚露在外面,用双手捂着脸,缩成一团正瑟瑟发抖着。不知是不是错觉,乔盼感觉周围的温度降了好几度,窗户也变得朦胧起来。
乔盼和那对兄妹都沉默着,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绷带男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一般,惊慌失措开始连连后退:“不、不要,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葛红岩眼疾手快,连忙将人按在了地上。
“你想把我们大家都害死吗?!”
“唔唔唔……”绷带男发着模糊不清的音节。
送餐的队伍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全部突然停住了脚步,齐齐转头朝这边看来。
乔盼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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