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君赐冠礼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
今天正好是大年三十。或许是因为巧合吧,白怀瑾的地主正好因为商业大赚一笔。地主家的仆从都以大年三十为由,个个去见了家人吃团圆饭。少数仆从没有家人,只能留着伺候地主。地主家里也有不少买来的奴隶。白怀瑾因为打翻了一盆扣肉而被地主赶到院子里的大树下。他是饿的,这几天的吃食都被他人抢夺去了。这才导致他端盘不稳。他憎恨自己的无能。今年的大雪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了,或许会成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雪天。
他倚在树下,风卷着雪粒子抽打过来,他却不躲,也没法躲。只是微微颔首,任由雪落眉睫,化作细小的水痕滑下。
他的脸色很不好,苍白而又无力,却因寒意透出一抹极淡的绯,像宣纸上洇开的胭脂。他的红瞳在殷白的雪地里慢慢化开、散开,像是女人抹在唇上的朱砂淡淡被水融去。浓密的长睫沾满了雪,轻轻一颤便簌簌落下。唇色极淡,在暗暗的发抖。几乎与苍白的脸融在一处,唯有呼出的白气证明他还活着。
雪越下越大,几乎要将他掩埋。
他浑身被雪浸湿,像是烂在雪地里的梅花,任人踩踏。
“呵呵,就到此为止了吗......真想再和他见一面啊。不过就算见了一面也会被训斥吧......私自带帝君下凡游玩,还差点被拐卖。这可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啊。......罢了,由他们去吧,宫廷也不缺我一个。”
记忆闪回,在濒死之际,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美好的回忆。
“喂,我从我阿娘那里拿来了许多桂花糕,尝尝!我阿娘的手艺可是名不虚传!”两个小朋友在莲池旁边的杏树下偷偷交谈。其中一个看着特别开心,端着那一碗桂花糕的脸上满是洋溢出来的笑容。
“你是偷偷拿来的吧?”他狐疑。
“死人裴昭临,好吃就对了,不要乱说!什么叫做我偷拿的,它迟早都要到我肚子里的!我能拿来和你分享已经是我大慈大悲了!”他蹲在他面前,眉眼弯弯的。
“那到时候可别怪我说我不劝你哈。第一个我来吃。”
“不是你好滚,第一个我先吃好吗?!”
“随便你。”
“哎呀别生气嘛,给你吃就行啦~”
“这还差不多。”
两人一人一个,不久就吃完了一碗。这时他却听到了宫女的脚步声和宫女急切的寻人那着急的声音。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在哪里啊,帝君大人找你找的好急呀,快快出来吧……”
他没有做过多思考,直接一脚把帝君踹进了莲池里。
不久,那个宫女就找来了这边。
“哎呀,是羽族的小皇子啊,奴婢想请你问一事,您是否见着了我家公子?就是小帝君?”
“没有诶,要不你再找找,我搁这偷吃呢。嘻嘻。”
“好好,那我不打扰您了,我先去别处看看。”
等宫女走远后白怀瑾才敢将小帝君从水里捞出来。
“哎呦幸好你憋的久,不然就被发现了,后面还要回去被骂一顿。”
“你给我等着。”他怒气冲冲对着白怀瑾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去你这啥造型啊头上还有片叶子,哎呦我不行了让我先笑会我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肚子疼,抱着肚子就蹲在地上笑了半天。
“。”他无言以对,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是个傻子。他用灵力烤干完衣服后画面随之消失。
“呵呵。”
白怀瑾轻轻咳了两声,睫毛微颤,落在睫毛上的雪窸窸窣窣。
意识模糊的时候,他见着有个人影将他抱起,跳出了地主家的院子,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后面还跟着发现人被带走却已经姗姗来迟的手下和丫鬟。
“你是何人...竟敢随意进出地主的宅子..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么?...”
“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白怀瑾。你看你自己都快死了,还在替你所谓的地主说话呢。”
“......叶淮序?”
“拿你没办法,你死了谁来陪我下棋,别给我死了啊你真的是。你还真是身子弱,差点都给冻死了。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像这种人,表面上笑嘻嘻,但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总是透露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深沉。
白怀瑾没有回话,他就把头靠在少年的胸前,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了。
“朽木难雕都没你顽固...不对,我是不是忘带酒来了...不是我啥时候记性变这么差了?...”
话是这么说,他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一抹不安。
叶淮序带百海景回叶府的路上,叶淮序因为走神被探出来的树枝枝丫划开了衣服,他的第一反应是心疼:
“天杀的放过我吧!这衣服我刚买的啊!”
叶淮序带着白怀瑾回到叶府,将他暂时置办在自己寑阁,将自己的棉被盖在他的身上。在这时叶淮序的丫鬟也发现了自家主子带回来了那个经常陪着她主子下棋却把她家主子气的连连红温的那个人,她曾想过那个人是否是自家主子从外面结识的好友,或是在商业贸易时结识的友商。但她真的没有想到过会是一个小厮。
“看什么看,赶紧把舟时宴叫来!”
“小的明白!”
没过多久舟时宴就被丫鬟小玉急急忙忙的拽来了,舟时宴还一脸懵。当他看到床上躺的人和叶淮序那焦急的神情便能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
“白兄这是……”
“如你所想。他定是遭那人欺负了。都大年三十了,我寻思着偷偷找他喝两壶酒解解乏,谁知他就被他家地主赶到院子,在树下挨冻。这帮人真不是东西,奴才也要休息的啊,他们也是人啊,也是条人命啊!快去传太医,别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否则父王又要怪我了。”
“遵命。”
舟时宴一路小跑跑出了院内。这时叶淮序的丫鬟已经拿来了一盆热水和湿毛巾,一把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奴婢端来了热水和手帕,可以给公子敷在脸上身上让他暖和一点,公子直到现在都还冻的发抖。”
“有劳你了,我自己来吧”
叶淮序一把拿过湿毛巾用热水浸湿,捂在白怀瑾的脸上,这才让他的脸色有些许回温。
“太医来了!”
……
叶淮序坐在青纱帐前,手指死死攥着锦被一角。
“但愿吧……"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未沾水。床榻上的人双目紧闭,虽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但还是呼吸微弱。
"哎呀没事的哒没事哒。太医不是说了吗,只是受冻了而已,虽然有营养不良,但我们以后把他养好不就行啦。以后我们不让白兄回那个地方,我们借着小厮的名义将他留下来就好了呀。"
舟时宴笑嘻嘻的安慰着叶淮序。
"你可别说了,要知道老爷选人那关可是亲自去选拔,现在主子突然要求让老爷留个人到自己这里,你看谁和你一样,侍卫倒是当上了,还是贴身侍卫。公子可和你不一样,他这么瘦削……能当个小厮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丫鬟小玉忍不住吐槽。
“诶不是你啥意思啊,好歹我还有战斗能力嘞!”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白怀瑾要的是静养,不是你们这几个人自己吵吵闹闹笑嘻嘻的。安静坐着哈,不然就把你们赶出去。”
两个人顿时噤了声。
“……小玉,你去把碳换了,碳快烧完了。”
“是。”
小玉拨弄着新添的银骨炭,火星噼啪一溅,恍惚映出窗外长街上飘摇的灯笼。
十里外的祈福桥上,几个商人冷的正搓手跺脚,呵出的白气混着议论声散在风里:
“听说了么?仙界那位小帝君明日要在沧澜江畔行冠礼……据说是为了寻人!”
“找哪家娘子啊这么有福气!”
“诶,你们知道吗最近有一个很顽固的组织,甚至连官府都惊动了!好像叫什么……狩羽?哎呀,不管谈到什么了,反正他好像是在高价悬赏羽族的人头呢!”
“我也听说过这个,但是我就觉得怪了。羽族做了啥呀这么招人憎恨?”
“我还听说羽族在当年差点被灭门!”
“我也不知道为啥,羽族遭人憎恨的这件事情完全没有风声,还真是怪了。”
“唉,听说在几年前有一个幼年的赤瞳羽族被贬到这里来了!现在经过了被灭门的那件事情,恐怕是活不久喽!估计早死了。”
“我听说还有很多达官贵人很喜欢这种眼睛!他们眼睛可好看了!像红宝石一样!”
“诶,你不是有个朋友也是达官贵人吗?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呀?”
“我哪知道,哎客官我们这里有上等的木炭!怎么样?来一点?……”
“真是……”
几日后——
“我出去买点棋具,换个新的。”白怀瑾扒拉着那双毛靴准备出门。
“都这么旧了啊………”叶淮序小声呢喃。
“你说什么?”
叶淮序立马心虚的挥手,“没有没有,呐,给你的,别冻死在我家门口。”叶淮序拿下一旁的毛绒外套丢给白怀瑾。白怀瑾看到叶淮序这副整装上阵的样子不禁问出:
“你也要出去?”他接过了叶淮序丢给他的毛绒外套,并搭在了身上。
“听说我家青楼来了一个西域歌姬,那就必须得去看看啊~”叶淮序满不在意的随口一说。
这时舟时宴开口:“你顺便去帮忙打探一下,最近有个叫狩羽的组织,他们最近一直在私底下招募成员,感觉他们要弄出大事情,呐给你。”舟时宴丢给了白怀瑾一个钱袋,刚刚要继续说下去就被叶淮序踹了一脚。
“嘶!疼!”舟时宴吃痛,“哎呀你干嘛!”舟时宴一脸不满的看向叶淮序。但看到叶淮序那一闪而过的犀利便立马改口。
“哎呀今天天气真好呀~……额那啥,我去找我家宝贝卿倾了~”说完他就准备走。
“别找借口了人家只是知道你不是认识你,陪我一起去我的楼里玩,我带你逛遍全城的青楼!”叶淮序笑笑,搭着舟时宴的肩膀就出去了。
“得了吧你,上次姑娘全塞给我,你自己在一边喝酒喝了个痛快,明知道我有喜欢的人……欸你别扒拉我啊!”
“哈哈……他们感情还真好啊……”白怀瑾摇头苦笑,不久也出了门。
街上热闹繁华,白怀瑾用白色纱布蒙住眼睛,在街上寻找自己要的那份棋具。
“诶小兄弟,怎么又是你啊?我家的棋具有这么深得你心吗,次次都来我家哈哈。”
“呵呵,施主的白棋我握的手感很好,想必是用好玉低价卖的。唯独这一点,物美价廉,我就很喜欢了。”
“哎呦哪有,我就是叫人打磨的细致了一点,这样看你是老客户的份上,我卖你个情报吧?怎么样?”
“但说无妨。”白怀瑾看着店主包好的棋具,在一旁等待店主的回复。
“这几天相信你也听说了吧?帝君要下凡来举办冠礼,但是他们说是帝君此次来行冠礼只是为了寻找适合祭天的羽族。上好的羽族甚至能直接让帝君登神。情报是真是假我倒不清楚……”
“哦对了,我看公子的眼睛是有什么毛病吧?我用不用给你推荐一个郎中,之前我女儿的寒疾就是从她这治好的,可神啦。”
“哈哈,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暂时不需要,我这眼睛只是慢性病,我看倒是能看得清的,只是有稍微模糊罢了,不愿意花那个冤枉钱。我还有其他事,下次我拿壶上好的酒酿过来陪施主叙叙。我先一步告辞了。”
“好好好慢走啊。”
白怀瑾刚接过棋具,忽听窗外传来一声礼炮炸响的声音。
整条街的喧嚣戛然而止——
雪停了。
无数金箔自云端飘落,触地即燃成那熊熊燃烧般的焰火,但又在瞬间消逝而去。店主招呼客人的动作瞬间停住:“仙…仙驾!”
白怀瑾猛地贴墙隐匿,却见人群如潮水般向西涌去。他猛的被人一撞,砂布缓缓飘落。有个孩童被撞倒在他脚边,抬头瞬间尖叫:“你的眼睛——”
他慌忙去捂孩子的嘴,却听见九天之上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让他血液凝固。
八年前莲池边,小帝君被他捞上岸时,也是这样边咳边笑:"你…死定了…"
"恭迎帝君圣临!"
山呼海啸的朝拜声中,白怀瑾撕下衣摆重新蒙眼,逆着人流向黑暗处逃去。而他身后,玉珠帘无风自动,露出一截苍白的手指。
“真是的,为什么偏偏就在我附近。”白怀瑾砸了砸舌,不满的情绪已然达到顶峰。
“求帝君保佑我儿在战场平安!平安归来!”一位老年妇女拉着孙女向帝君行驶的花车磕头。剩下的众人也纷纷学着她的样子磕头祈福。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云端,东方裴季的目光始终锁定某条暗巷。
“羽族...”
白怀瑾跌进暗巷深处,后背狠狠撞上湿冷的砖墙。
太静了。
远处的仙乐、人潮的欢呼,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只剩下他自己急促的喘息。
雪依旧在下,却像被放慢了千百倍,每一片都凝滞在半空,迟迟不落。
他死死盯着巷口,赤瞳在昏暗中收缩成细线。
——刚才的对视,是真的吗?
裴昭临……真的看见他了?
还是说,那只是他濒临崩溃的幻觉?
就像过去八年里,每一次高烧时的噩梦,每一次鞭刑后的呓语,他总能在最痛苦的时刻,听见裴昭临的声音。
“白怀瑾。”
那嗓音从记忆深处浮上来,轻得像雪,却重得让他窒息。
他猛地闭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假的……”
可当他再次睁眼——
巷口的雪地上,赫然多了一串脚印。
脚印是新鲜的。
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白怀瑾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像被逼入绝境的兽。他疯狂后退,却撞翻了堆积的竹篓。
“哗啦——”
巨响在空巷里炸开,震得他耳膜生疼。
而脚步声,停了。
就在他背后。
“呵。”
一声轻笑贴上他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
“你抖什么?”
白怀瑾僵在原地。
他不敢回头。
不能回头。
如果回头——
如果回头,身后是空无一人的暗巷,就证明他真的疯了。
如果回头……
如果回头,裴昭临真的站在那里——
那他宁愿立刻死去。
“我求你了...别靠近我行吗...”
白怀瑾的语气带着鲜为少见的恳求。他瘫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他这时还蒙着纱布,虽然能看见外面的情况,但看的并不是那么清晰。大约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身后再无动静,他才知道,这一切皆是他的幻觉。
他莫名为此感到丢脸,抹了抹几乎快从眼角渗出的泪水便匆忙离去。
“丢死人了...就被看了一眼差点被吓个半死...”白怀瑾低着头,尴尬的抠手指。把棋具送回叶府后,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但他在路过一个小摊时发现街对面有一位文弱书生被一伙人追的景象。
“这年头还有人欺负文弱书生?算了不管了,别多管闲事好。”过了几秒,他又立刻冲到街对面拉着那个书生就跑。
“想活命就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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