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醒醒,醒醒,拜托了,请您醒醒吧。”

冥冥之中有人在说话,时文渊听见了,却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努力慢慢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谁?”时文渊叫了一声,却有一种强烈的异样感,因为他明确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张嘴。

“是我”那个声音回答。

“你是谁,说名字。”时文渊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也分不清现在是清醒还是做梦,四周一片漆黑,那人不说名字,怎么知道他是谁?

“我是时文渊”那个声音说。

……

时文渊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如果你是时文渊,那我是谁?”

那个声音消失了。但在声音消失的地方,时文渊很快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像在黑暗中缓缓透出身形来,影像越来越清晰,渐渐聚成一个人形。

时文渊心里很吃惊,第一时间觉得可能是遇到鬼了,但一想到可能是做梦,又觉得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只是那个人形有些奇怪,身上衣服是古代的样式,里面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外边却披着一件惨绿的氅衣,腰里系着根红腰带,看起来像颗绑着红绳的白菜。

看见这身行头,时文渊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不是书里那人么?

时文渊是个厨师,前天晚上下班之后,路过夜市地摊的时候,在一个卖旧书的小摊上看到一本薄薄的小书。那本书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不仅纸页发黄,还脆得像枯叶一样,连封面都残缺不全,只能依稀看见上面用不大好认的繁体写了四个字——《缠榻夜话》

缠榻……

这名字取得。

那意思不就是缠在床上嘛?干嘛总缠在床上?如果不是这个作者身患有恙起不了床,那就是……

时文渊抬头看向对面的摊主,那个留了一撮小胡子的谢顶男冲他挤眉弄眼,颇有猥琐之色,时文渊立刻懂了。

“给我装个塑料袋儿”他立落地拿手机出来扫码,以六块五的价格把书全款拿下。

地摊老板抽了个塑料袋出来,把书放进去递给时文渊,说道:“你是真走运,这书可是正儿八经的古本。”

时文渊接过袋子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心想什么古本会卖六块五,这也太不讲究了。话虽如此,嘴上还是打着哈哈,愉快的把书拎回了家。

晚上冲过凉,时文渊打开电风扇,躺在床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看书。书很薄,故事也不复杂,讲的是古时候一个王爷,从小与表妹一起长大,两人青梅竹马相爱至深。然而王爷却被皇子设计,被迫娶了个皇妃的弟弟,成亲后表妹心灰意冷嫁于他人,王爷因此对皇妃弟弟厌恶至极,将其关在屋里日夜折磨,始乱终弃后又拿更多无辜的人发泄的故事。

故事倒是没什么,问题是这个话本把重点完全放在了“缠榻”上,把那王爷如何折磨众人的细节讲得是绘声绘色、活形活现,看得时文渊啧啧称奇,为王爷的奇思妙想赞叹连连,而且巧的是,那皇妃弟弟的名字与他同名同姓,也叫时文渊。

想到这儿,时文渊有些明白了,这就叫日有所看夜有所梦,因为他白天看了那个话本,所以现在就梦见了里边的角色,那个叫时文渊的八成就是话本里那个皇妃的弟弟,于是问他:“找我有事?”

那人听他问话,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对,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时文渊:“说来听听”

那人道:“我希望你能顶替我的身份,代替我活下去。”

“等会儿!”时文渊竖起一掌,立马打断他:“就算是做梦,你也有点儿谱行么,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让我顶替你?而且你是书里的人,我是个活人,我怎么顶替你?”

那人又道:“可以的,因为你我本来就是一魂双体。”

时文渊:“什么是一魂双体?”

“就是两个身体共享一个灵魂,其实就是同一个人,灵魂分成两半,钻进了两个人的身体。”黑暗的虚空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不等时文渊发问,那声音自我介绍,“我是系统”

系统二字一出来,时文渊就知道自己是要穿书了,他平时爱看小说,穿书带系统的文看了不少。

此时‘白菜’开始催:“我要走了,时间不多了,请您快些应下吧。”

时文渊看着这颗白菜,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不是因为他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也不是因为他荡漾的衣着品味,也不是因为事情到现在实在诡异,而且不清不楚,而是因为……时文渊想了想——

是因为这个人的表情!

对,按照套路,穿书的人来了,原主就要死了。可这个‘时文渊’虽然说他要走了,却没有一点悲伤之气,那表情怎么感觉还带着点……窃喜?等等!书里的时文渊不是被那个王爷折磨得一溜够,最后惨被抛弃吗?

想到这儿,时文渊回忆了一下。书已经看了一半,那些‘缠榻’的细节看看还行,让自己上那简直生不如死,一想到那些别出心裁的手段要用到自己身上,他就后背发凉。

时文渊说:“书里那王爷不是很……那个吗?”

系统倒是不否认:“对,他不仅折磨了时文渊,抛弃他后还折磨很多无辜的人,后来以折磨人为乐,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合着冤死鬼在这儿抓交替呢?

“不了谢谢”时文渊对‘时文渊’说:“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面点师,文不能写小说武不能练武术,身子骨弱也不能承欢,你们还是……”

“你等等”系统发话:“但是你看完整本书了吗?”

嗯?难道还有转折?时文渊回答:“没有”

系统:“你看见贺棠……就是那个王爷的画像了吗?”

那么薄的一本书还有插图?这倒是他没想到的,时文渊说:“没有”

“来,请看大屏幕”系统话落,黑色的虚空中渐渐显出一面白色的‘墙’,墙面上黑色的笔触星星点点,如同墨迹落到宣纸上,慢慢沁出一幅工笔淡彩的人像来。

那人像显形的一瞬间,时文渊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心剧烈跳动起来。画上男人靠坐在假山石上,雪白的中衣外边是一件艳红的大氅,上面流云野鹤,衬着一把泼墨般的黑发,上边是容颜绝色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阴郁又艳丽,如魔如魅,能把人的魂都吸了去。

这男人虽然看着身形有些瘦弱,但全身阴鸷又华贵的气质跃然纸上、呼之欲出,时文渊一看就挪不开眼了,没办法,活到二十啷当岁,他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颜狗。

“倒也……倒也可以一试”时文渊看着画像,糊里糊涂的就应下了。

话音一落,‘时文渊’就又在催:“好的好的,那就麻烦您了,您快些去吧。”

“等等,我的任务是什么?”时文渊到底还没有被那画像迷成傻X,听出‘时文渊’的急迫,恢复了一丝理智。

系统:“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阻止贺棠作恶,不让他去祸害无辜的人,只要达成这个目的,任务就算完成,而完成任务的奖励……请看大屏幕。”

那面‘墙’上的贺棠消失了,出现了其他的图案,让时文渊很直观的感受到了什么叫金山银山。

系统:“那本书是个残本,没有结局,所以理论上改变原定情节并不难,时文渊,去吧。”

时文渊:“没什么危险性吧?”

系统:“没……有”

时文渊:“你刚才是不是犹豫了?”

系统笑了:“怎么会,呵呵呵,那么,开始吧”

黑暗消失了,一阵冰冷的东西铺天盖地浇下来,时文渊悠悠醒转,足足好几秒后,他才意识到那是水。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被五花大绑,同时似乎还衣不蔽体。

这个情形,似乎不太妙啊。

等等,不是不妙,明明就是糟了啊!

“他妈的怎么回事!”时文渊在脑海里呼叫系统,但没有任何回应。

等到脸上的水都流下去,他睁大眼睛,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时文渊此时身处一个大到离谱的房间,这里布置非常华丽,顶上雕梁画栋,地上铺着大块青石板,桌椅俱全,墙上还挂着一溜儿卷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只是屋里的几个男男女女,同时都在用一张恨恨的脸对着他,那表情看起来像吃了屎。

此时离时文渊最近的是一个男人,长得很好看,但时文渊知道他不是贺棠。那人蹲在他身边,俯下身看着他,然后用低沉的嗓音说着话,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记住交给你的事,如果完不成,你知道后果。”

那人说完站起身,对坐在椅子上的一个中年女人道:“殷夫人,他醒了。此事是皇叔家事,侄儿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椅子上的妇人连忙起身,亲昵的扶住男人胳膊,脸上尽是谄媚:“有劳二殿下将这畜生捉住送过来,从他进门第一天我就知道这畜生不是省油的灯,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大胆!家门不幸啊,丢死人了!”说完拍拍男人胳膊,眼睛笑着弯弯,“二殿下尽管回前堂吃酒,不必操心回程,吃醉了就在家里睡。”

男人冲妇人一抱拳,最后看了时文渊一眼,出去了。此时的时文渊很想搞清楚眼下是怎么回事,但他根本没时间想东想西,因为原主一生所有的记忆,此时正像龙卷风一样刮进脑子里,他只觉得霎时接收那么多信息,脑袋都快炸了,妇人和那男人的对话,听在耳朵里,像从另一个时空传过来的,遥远又朦胧。

但是很快,就像一部电影在超高速宽带下下载一样,另一个人的记忆很快便传输完毕,于是一切都明朗了。时文渊拥有了原主的记忆,想起今夜是书里那个变态王爷——贺棠,那心肝表妹殷明月出嫁的前夜。而那变态王爷奉皇命出巡江南,已有几个月没回京城,此时为了表妹明日的婚礼,正在赶回府的路上。

那明月表妹是贺棠继母的侄女,因自幼没了爹娘,被姑姑接过来养在府里,与贺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而这具身体的原主……

时文渊回想了一下,然后一脑袋黑线。这原主趁今晚是出嫁前一晚的‘夜坐’,来府里的宾客多,于是与男人在假山洞里私会,而那个跟他私会的男人,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人——当今皇上的二儿子,贺羽良。

私会也就算了,问题是这原主就是二皇子设下诡计塞给贺棠的,目的是让他进来呆在贺棠身边,收集他里通敌国的证据,以期一举将他扳倒,如此一来,太子就失去了最有力的靠山,那么皇子间的势力就会失衡,情势会对二皇子十分有利。

这他喵的……

原来这书里的时文渊,根本就是个用来送命的炮灰吧?

而且这炮灰还是个没脑子的,被二皇子忽悠得智商都瘸了,把一颗心都献给出去,送命送得心甘情愿,更是脑抽到敢在府里和二皇子私会,还被人发现了。慌乱中,二皇子从假山洞另外一头光速逃跑,见外边人多跑不脱,干脆假装出来解手,把原主逮住,送到后堂来了。

靠北!

这是个什么局面!

那么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被捉了奸的破鞋王妃?

而那个从成婚之夜就消失了的变态王爷,正在赶回府的路上,马上就到。

时文渊终于明白原主催他下来时,为什么会有窃喜的表情,还那么急切,因为他解脱了啊!原本会死得很痛苦,但有别人替他了啊,他可以走得不痛不痒了啊!

被算计了的感觉让时文渊非常恼火,他在脑袋里疯狂呼叫系统,但那家伙也仿佛心虚,一概不应。

而此时那殷夫人把二皇子送出后堂的门,转回身就命令下人:“把他衣服给我扒光!”

时文渊身上绑着绳子,衣服不好脱,于是下人拿来剪刀,把他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裳剪得稀碎,剪完还问:“裆布也剪了吗?”

裆部?

时文渊吓出一身冷汗。

殷夫人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闻言立刻叫起来:“噫——那玩意儿还是留着吧,丢人现眼!”

时文渊松了口气,认出这女孩是殷明月的亲妹妹,贺棠的二表妹——殷明裳,心想我谢谢你。

此时有下人问殷夫人:“这东西如何处置?”

殷夫人是贺棠老爹——老齐陵王的续弦,贺棠的后妈,如今齐陵王府的当家主母,总揽府里一切大小事物。但饶是如此,她也不能在王爷不在的时候自作主张处置王妃,但按眼下这些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时文渊明白原主在府里是个什么身份地位了。

殷夫人到底不糊涂,冷笑道:“我儿马上就进门,该当如何,由他来定夺吧”

不知道是不是时文渊的错觉,总觉得这屋里的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而那女人的冷笑有着什么不明不白的意味,深不可测。想到书里情节,时文渊知道,那表情叫做‘你死定了’。

时文渊挣扎了几下,想把身上绳子挣下去,然而绳子捆得死紧,这一动,脚腕和手腕磨得生疼,时文渊叫道:“放开我,我没有跟人私会,你们误会了。”无论如何,也该在贺棠回来之前为自己争取一下,毕竟这些人没有证据,他再差也是王妃,还能私法了结了不成?

殷明裳一指时文渊:“把他嘴给我堵上!”

立刻有人过来,想把一块破布塞进时文渊嘴里,时文渊疯狂摇头躲避,一边大喊大叫:“我没有跟人私会,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冤枉好人?随便动私刑可是犯法的!”

屋里没人听他的,正闹着,忽然听见堂外有人高声通报:“王爷回来了!”话音刚落,厅堂的大门呼地大敞开,一阵秋风席卷而至,一种说不明道不明的香气霎时盈满了厅堂。

时文渊愣住了。

紧接着,一个男人裹着一身寒气随风卷进门来,那香气便和寒气浑成一体,冷冽得像寒潭冰原上积了万年的雪。男人径直走到时文渊身边,站定。那香气更香了,浓得让人头脑发晕,时文渊也搞不懂怎么回事,觉得有些腿软。

他抬眼往上瞧,顺着一双黑色皮靴往上,是那张在画里见过的红色大氅,此时兜帽扣在头上,遮住了男人的脸,看不清面容,只瞧见黑发像墨一样从兜帽的阴影里流泻下来,而墨的源头是烛火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晦暗。

香气浓得仿佛肉眼可见,把时文渊包裹在里边,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涣散。迷迷糊糊中,男人蹲下来,时文渊感觉到有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那手力道不算大,指尖却冰得像死人一样,然后下巴忽然一痛,那是指甲掐进了脸上细嫩的皮肉。

一个冷淡又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

“说吧,奸夫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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