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一班，七点半的教室，陆陆续续有半死不活的学生拖着好像有几百斤那么重的身体来到教室，一个个精神萎靡好似刚被投了毒。

坐在盛佳浩前排的男生名叫魏熊，他块头挺大，长的确实有点熊味。

他飘进了教室，停在盛佳浩身前，用一种仿佛刚吃完菌子般的迷离表情说：“你猜我刚才在粥里吃出什么了，是新鲜的品种，和以前的钢丝球指甲塑料袋都不一样。”

盛佳浩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道：“安啦，都是过往云烟，明天醒了还得继续吃。”

魏熊：？

你不对劲。

以前到了这个时刻，盛佳浩都会跟他一起对学校食堂口诛笔伐一番的！

就在魏熊困惑之际，明鸢散漫地从教室后门走进来，随手将散发着热气的鲜肉生煎与牛奶放在盛佳浩桌上。

魏熊当即目露精光，好似一只冬眠三个月忽然看见食物的熊，朝着桌上的鲜肉生煎扑来，盛佳浩的反应也不遑多让，当即提起生煎就是一个轻灵转身。

“我靠，难怪你今天都不骂食堂了，原来是有生煎吃！大家都是兄弟，不给我吃一个就太说不过去了吧，我们多年兄弟情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生煎？”魏熊幽怨地盯着盛佳浩手中生煎，眼放绿光。

盛佳浩听他说得凄凉，纠结几秒，从袋子里挑出一个看起来最小的递给魏熊。

而后就用一种吃御赐之物般的尊敬神色吃起了剩下的生煎。

一口气连吃下去四个，饥饿的肠胃不再占据大脑，盛佳浩才后知后觉问：“明哥，你今天怎么去了那么久？”

“路上遇到三毛了。”明鸢语气淡淡的。

却吓得盛佳浩生煎都差点掉了。

“那你没有被抓到吧！”盛佳浩问完才意识到明鸢要是被抓了，哪里还有他一口生煎吃。

“运气好，蒙混过去了。”明鸢脑海中浮现出风凭予戏谑的音色与给他解围时那种仿佛真是他长辈般的自然神情。

“这都能蒙混过去？不愧是你啊明哥，”盛佳浩当即求教，“你是怎么蒙混过去的，下次我也试试。”

明鸢收敛了回忆：“你不行，这个办法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没法复刻。”

盛佳浩十分遗憾，悲伤地吃完了一整袋生煎，甚至将蘸料都喝了个精光。

吃完生煎，班上同学也陆陆续续到齐，很快，早读开始。

早读一开始，认真学习的人与混子就被区分得十分明显。

前排的学生大多是认认真真在背诵课文的，中排则是认真一会摸鱼一会，至于明鸢所在的后排，盛佳浩与魏熊正讨论着昨天的球赛，说得绘声绘色，偶尔还站起来做个投篮的动作。

惹来语文老师一个警告的瞪视。

明鸢没睡好，就着球赛转播与朗朗读书声补眠。

睡过了早读与第一堂课，明鸢悠悠转醒，刚抬眼就对上盛佳浩期待的注视。

明鸢：“……有事？”

“明哥，刚才魏熊说中午有个篮球赛，想让我们也参加凑个人头。”盛佳浩说，“一起去玩玩吧，好久没打球了，我感觉我能连着投三个三分。”

明鸢凉飕飕地说：“天什么时候黑的？”

盛佳浩望一眼万里无云天朗气清的窗外：“啥？”

“天都没黑，你做什么白日梦？”明鸢毫不留情。

盛佳浩：“……”

他恢复能力极好，刚被怼完就自己调理好了：“那中午的球赛还去吗？”

“不去，和不会打的打球能有什么意思？”

“这回真不是上次那班菜鸡，约我那个说他这回拉的人都是各个班里的翘楚，保质保量。”魏熊从前排转过身来，倾情安利。

盛佳浩可怜巴巴：“求你了明哥，我们队四缺一！”

魏熊：“同求。”

明鸢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两个活宝，又问剩下的两个队友分别是谁。

魏熊说：“孟舒和李建树。”

孟舒是高二五班的一个妹子，长发飘飘身材高挑，乍看是文静黑长直女神，但她性格大方，和男孩女孩都玩得好，篮球打得也不错。

李建树是三班的体育生，运动神经发达，明鸢与他打过几次球。

“孟舒不错，比上次那帮菜鸡强。”明鸢肯定道。

总之就这么说定了。

正午，提前塞了口面包垫了肚子的五人一起来到篮球场。

对手五人也紧跟着他们脚步到来——赵元行竟然也在其中。

明鸢看见他便皱眉，神色不太好看，整个人显得冷冷的。

魏熊也知道明鸢与赵元行有过节，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这会儿连忙打圆场，将明鸢拉到一边小声嘀咕：“明哥，我真不知道他今天也来，早知道他来我就不叫你了。”

赵元行留着锅盖头，模样还算能看，只是人总是阴恻恻的，气质不太好。

他见明鸢与魏熊躲到一旁说小话，还当明鸢是怕了他，毕竟昨天明鸢就没敢回复他约玩的消息：“怎么，不会是不敢打了吧？”

明鸢嗤笑一声：“是在想要不要现在去买双手套。”

“什么意思？”一旁黑色长束扎成低马尾，戴着一顶倒扣鸭舌帽的孟舒问。

“意思就是和他打一个球，怕脏了我的手。”

明鸢此言一出，赵元行的脸色登时更加难看，青红变换着交错出现，他不敢直接骂明鸢，毕竟不久前才被明鸢收拾过一回，就将矛头对准了发问让他难堪的孟舒。

他用一种蔑视猥琐的目光将孟舒从上看到下：“你们要是凑不齐人早说啊，我也能帮忙找一找，何必找个女的来打球，女的懂什么篮球。”

“孟舒打得可比你好多了，也不知道谁，上回和十一班比赛被溜得跟头驴似的，连球皮都没摸到一下。”明鸢漫不经心似的说，却让对面的赵元行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你踏马！”赵元行说着就要冲上来，但被几个队友拉住了。

赵元行一双眼睛气得一片红，却也没再冲上前。

他不敢打架，怕被记过。

他已经有过一个处分，再来一个，就要被学校开除处理了。

赵元行队友也是临时组成的，并不知道他与明鸢的过节，也懒得多问，只说：“大家都是来打球的，就球场上见真章吧。”

“既然这样，要不再加个彩头？赵元行你要是输了，就得喊我明哥一声爸爸，你敢答应吗？”盛佳浩问。

“我要是赢了呢？”

“那就我喊你一声爸爸。”

“谁稀罕做你爸，要赌就让明鸢自己来。”赵元行冷笑。

“行。”盛佳浩还未来得及说话，明鸢就答应了这赌注。

随着球赛正式开始，篮球场两边陆陆续续围了些看热闹的同学，他们有些是认识场上的人所以多看几眼，有些则是单纯的颜狗，被明鸢的颜值吸引才停住脚步。

明鸢打小前锋，他身材看着瘦削，但肌肉含量挺足的，真跑起来很有爆发力，弹跳能力也强，对面想防他也困难。开局不久，他便成功投了个三分球，惹得队友与围观的学生一阵欢呼。

对面整体实力其实还行，但因为有赵元行这个短板，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半场过后，明鸢与身为得分后卫的孟舒一起得了14分，战局呈现碾压形式。

赵元行提出了换人。

他知道今天是和明鸢打球，便提前约好了同班一个篮球特长生来助阵，对方在不久前被省队录取，平时很少来学校。

一番沟通后，赵元行队伍原本的小前锋被换下，上了特长生。

下半场球赛正式开始。

能被录取到省队的特长生自然是有他的实力的，他光身高便有190，浑身肌肉紧实，光是站直了就能看见其他队友头顶有几个发旋。

明鸢勉强能与他缠斗几回合，只是明鸢爆发力不错，持久不太行，这也是他体型带来的问题。

渐渐的，两边分数持平。

球场上风声鹤唳，气氛紧张。

连带着围观的学生们也开始屏息凝神，比赛来到尾声，两边分数依旧艰难持平。

分数你上我下地追咬了许久，最后三分钟，就看谁能再进一个球了。

明鸢率先抢到了球，在几番缠斗后获得投篮机会，他抓住机会当即起跳，却在刚起跳时感觉左脚被什么磕绊一下，整个人重重往下坠，一声闷响，明鸢感觉自己左边膝盖和手肘同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他垂眸，果然看见手肘和膝盖磕破了大片的皮肉，正缓慢往外渗出嫣红鲜血。

距离明鸢较近的魏熊和盛佳浩连忙跑上来，脸色难看地扶起明鸢。

盛佳浩将明鸢交由魏熊，冲到赵元行身边用力一推，怒骂：“你大爷的什么意思，我刚看到你伸腿绊他了！”

赵元行被推得踉跄一下，站稳后冷笑一声：“你别血口喷人，我知道你是明鸢的狗，但你也不能因为明鸢受伤了就胡乱咬人吧？不信你问问其他人，还有谁看到了？”

方才事发突然，又因为是决胜一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明鸢手上，还真没人看到赵元行伸了腿。

盛佳浩真被气着了，捏紧拳头要揍人。

“耗子，回来。”明鸢拒绝了魏熊的搀扶，自己站稳了，他本就冷白色的皮肤因为疼痛而越发白，眉心微微蹙着，语气却笃定。

盛佳浩要是在这打架，一准儿得吃三毛的处分。

他要是被处分，他妈准得打得他三天下不来床。

“可是……”

“我没事，就一点皮肉伤，还能接着打，况且有的人用了脏手段不就是想赢吗？你想让他如愿？”明鸢杏眼中燃起一团灼灼的火焰，眼神坚定而有力，望向对面的篮球框。

盛佳浩思绪被明鸢带着走，他下意识看看明鸢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明鸢雪白纤细胳膊上蜿蜒下一缕血线，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小事，最后一个球了，抓紧。”

再次开球，明鸢这次没能抢到球，被对面的特长生夺得先机，带着球突围了前面的防线。

就在对方想寻找机会投篮时，盛佳浩从他身后杀出，超常发挥一举抢过了球。

他在将球传给明鸢与孟舒之间犹豫几秒，而后在明鸢笃定的目光中将球空传。

对方球员如今都在明鸢队的篮板下，明鸢进攻他们根本来不及回防。

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明鸢膝盖弯曲，高高跃起，雪白的小臂上一道蜿蜒血线，蓝色的裤腿膝盖处也有鲜血渗出，但飞扬的发丝间，眼神却坚定睥睨——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擦着篮球框，在所有人屏息瞩目之下，慢悠悠地沿着框转了一圈，尘埃落定，坠入篮框。

篮球场外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其中胆子大一些的更是直接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咱们赢了，快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魏熊连忙冲上来扶明鸢。

他是这场比赛的组织者，如今明鸢受了伤，他心下很是愧疚。

“不急，这还有个儿子没认呢。”明鸢慢条斯理地说话，视线望向脸通红充血仿佛倒立了好几个小时似的赵元行。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赵元行身上。

他嘴唇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盛佳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喊：“你是不是故意磨蹭呢，想害我明哥多流点血！”

“b，爸爸。”声如呐蚊的一声。

“大点声，你这样谁听得见啊。”盛佳浩催促。

“爸爸！”赵元行喊完，头也不回跑出了人群包围。

盛佳浩也没了方才的气势，慌忙像小太监搀扶老佛爷似的和魏熊一左一右将明鸢送去了医务室。

若不是医务室不久前才换过校医，盛佳浩是不敢将明鸢往这送的。

原先那老校医仗着资格老，对学生很不客气，有一回，一个女生生理期疼得都快撅过去了，想开片止疼药，那校医愣是不给，弄得女生最后疼晕过去，被120送去了急诊。

也是那之后，医务室就换了校医。

新来的校医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姑娘，模样清秀，见明鸢浑身血淋淋的被送进来吓了一跳。

“什，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血！”校医磕磕巴巴问。

“就是摔了一下，手肘和膝盖破了皮。”明鸢倒是比校医还平静，把校医安排得明明白白，“你给我清理下伤口，涂点药就行。”

“哦哦哦，”校医点点头，从桌下拿出工具箱打开，而后仔细观察明鸢伤口，紧张地问，“手肘上的伤口里面粘了不少小石子，得把它们取出来才能上药，可能有点疼，同学你没问题吧？”

“没事，你随便弄。”明鸢喉结轻轻滚动做了一个吞咽动作。

校医用尖头镊子在红通通的皮肉里倒腾，将一块又一块小碎石子夹出来放在托盘中，魏熊与盛佳浩两个一米八的未成年早就被吓得不敢看了，哆哆嗦嗦地背对校医站着，时不时嗓音发颤地问一句好了吗。

等到清理完伤口，校医用镊子夹着碘伏棉球给明鸢消了毒，上药，缠上了绷带，“好了，记得伤口不能沾水，还有每天都要回来换一次药。”

“嗯，”处理伤口时从头到尾抿着苍白的唇，没吭过一声的明鸢终于应了声。

还是有点痛的，但说出来也没用。

不如不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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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