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油杰忙着和挚友“交流”的时候，双胞胎女孩正在用一种充满好奇、甚至隐约有几分敬意的眼神观察着那个雪色长发的孩子。

虽然夏油杰在和枫交涉的时候，大多数都并没有带着她们一起。但是哪怕只是几个照面，只言片语，也足以让她们对这个孩子产生复杂的感情了。

那个拯救了她们，如同神明般的夏油大人，居然对这个人另眼相待，这由不得她们不升起满腔的探究欲来。

但是两个女孩还只是停留在偷偷打量的阶段，枫却抢先一步行动了。

他转过头看向这两个女孩，用没什么波动的语气问道：“那个人把你们两个带到这里来，是要卖掉吗？”

他的眼神乍一看依旧冷凝如冰，但是仔细看又仿佛有暗流在冰层之下涌动。

“卖掉？什么卖掉？”

虽然从记事起就被村民们虐待，但是女孩们毕竟生活在法治严明的现代社会，买卖人口这种词语距离她们的认知范围太遥远了。

见这两个小女孩还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枫不明显地叹了口气。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见过不少来到这里的女孩了。有的是在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或是麻木沉默或是哭天抢地；也有的根本就是被骗来的，直到被彻底交到“买家”手里，才得知自己的命运。

看着这两个疑似后一种的女孩，他耐心地解释道：“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带着你们去见这里的人？让他们看你们的脸，摸你们的身体？”

“没有啊。”菜菜子依旧茫然着。“之前吃饭的时候的确有人要过来，不过都被夏油大人打走了。”

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枫垂下眼帘，冷静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拒绝闲杂人等的靠近，也可能是奇货可居，准备卖个高价。

尽管如此，当夏油杰回过身来和他交谈的时候，他的态度还是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点——表现在他甚至连自己一直隐藏的、关于眼睛的秘密，也吐露了一部分。

这是为了更好的观察这个怪人。

他这样说服着自己。

**

夏油杰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他是想要把枫从花街这个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接出去的。可是天不遂人愿，他才刚刚提起个话头，枫就突然一声不吭地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夏油杰心惊胆战地检查半天，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再结合五条悟在光屏消失前的那半句话稍微一联想，就大致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咒力耗尽，的确是有可能导致咒术师陷入昏迷的。

和枫本人是商量不成了，那去和他的家长商量一下也可以。这样想着，夏油杰带着昏迷的枫回到了他居住的那间小屋，正好和回来休息的枫的母亲打了个照面。

外面的街道上还人声鼎沸，夏油杰本以为枫的母亲大概率不会现在就空闲下来的，这样他就可以先安置好枫，再以一个委婉些的方式和她对话。

谁曾想今天大概是格外点背，居然抱着人家昏迷的孩子和家长撞了个正着。

他连忙想要解释：“枫是在外面突然睡着了，我带他回来……”

话还没说完，那个瘦弱的女人就像被抢走了幼崽的母狮一样暴怒了起来。

“滚！离开我的孩子！”她嘶吼的声音仿佛要将声带劈裂，同时还抓起手边一切能够得着的东西砸向夏油杰。

仔细看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地发抖，眼神中也隐约流露出恐惧。很明显认出了夏油杰，对他那力道恐怖的一脚印象深刻。

但是她仍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势。

夏油杰连忙把枫放到一边的床铺上，自己跑到另一边以免枫被误伤。

他这个时候还不死心，试图解释：“我没有恶意，只是……”

眼见着女人已经要把手边的东西扔完了，脸上甚至隐约露出穷途末路的狰狞，夏油杰识趣地止住了话音，立刻从窗户翻了出去。

女人冲到窗户边四下查看，看到小路上入侵者远去的背影才松了口气，把窗户严实地关紧了。

她折返回去翻箱倒柜，嘴里梦呓般地说着：“别怕……别怕……妈妈给你找药，吃了药就会好的……”

而看似已经跑远了的夏油杰，此刻正悄悄躲在紧闭的窗户外面，做贼似的偷听着里面的声音。

经过了一天多的时间，夏油杰已经初步适应了生活在这片花街中人的口音，听她们说话也不再如听天书了。因此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他也还是听懂了屋子里面传出的话音。

确认枫会得到照顾（虽然那个“药”靠谱程度很是可疑）之后，他也就暂且放下了心，和菜菜子美美子劫后余生般地对了个眼神，离开了这里。

虽然双胞胎极力推辞，但夏油杰还是以“压惊”为名义，给女孩们一人买了一份巧克力。有过共患难的经历，现在又吃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奇甜品，女孩们对夏油杰那份充满敬畏的距离感不知不觉间消解许多。

“夏油大人。”美美子咬着巧克力，仍然有些迷惑不解。“枫的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自己虽然很早就失去了母亲，但也曾经充满羡慕地远远偷看过村子里其他幸福的家庭，因此对母爱有个大致的模糊概念。

可是刚才她目睹到的一切几乎完全违背了自己一向以来的认知。

美美子尚且年幼，只是感觉到了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还没法具体表述出来。但是夏油杰却想得比她深入多了——

枫的母亲爱护他吗？

看她那一系列的保护性行为，似乎的确是的。

但是在这种“爱”的底色下，却存在着许许多多不合逻辑、令人费解的地方。

比如刚才她那过度激烈、歇斯底里的反应；还有更深一层的——枫为什么会是这种情绪极度内敛又戒备心极强的性格？人的性格会受到先天后天两重因素的影响，就算是有些先天的因素，但是将枫培养成现在这个模样的，会是健全的爱吗？

不过这里是花街，是男人们纸醉金迷的天堂，却同时也是充满了女人们血泪的地狱。在这里以/卖/身/为生的女人会有些精神上的问题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唯一麻烦的一点就在于：在大正时代，对于精神类疾病的治疗可是十分落后的。不要说求医问药了，人们没有把精神病患者架在火堆上烧死就算不错了。

夏油杰忍不住再次怀念起了自己生活的现代。

“她其实自己也不想这样的。”夏油杰把自己脑内的那些专业知识尽量转化成浅显易懂的语言。“是因为她过得太累太苦，生病了，所以有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菜菜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而笃定道：“不过没关系，夏油大人一定会救她的！”

“嗯！”美美子也大力点头，信任之色溢于言表。

夏油杰被两个女孩热烈的情感感染，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不太适合小女孩们参与了。夏油杰把双胞胎带回临时的落脚点，哄着她们两个都入睡之后，独自一人走出了房门。

当然不是去枫那里。刚刚才因为不太了解情况踩了雷区，导致行动无功而返。此次当然是要把情报收集全了，力求知己知彼。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他和游女、客人、以及茶屋老板们分别会面，或威逼、或利诱的从这些人口中拼凑出了枫的完整身世。

十年前，花街里曾经有这样一位风头无两的花魁，被称为结香花魁。她的美貌很快吸引了一位有钱有势的贵族，在和他如胶似漆了一段时间之后，结香花魁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个贵族欣喜若狂地立刻给她赎了身，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宅邸。

人们原本以为这将又成为一段爱情佳话，可是一切辉煌的假象都在花魁分娩之后轰然破碎了——

结香花魁居然生下了一个白发蓝眼的孩子！

无论是那个贵族还是结香花魁自己，都是再纯正不过的黑发黑眼，怎么可能生出这种特征的孩子呢？

除非……

于是很快，落魄的结香花魁带着一个正在发着高烧的孩子，回到了自己曾经走出的花街。

刚生完孩子就被赶出家门，短短几天时间里大起大落，结香花魁原本风华正茂的容颜肉眼可见的衰败许多。她曾经的老板看她还留存着几分美貌，那个小拖油瓶孩子也好像病恹恹命不久矣的模样，勉强接纳了这对母子。

只是花街里从不讲情面，她自然是失去了花魁的高贵地位，沦为次一级的游女，就这样一直到了现在。

游女屋的老板很明显对这些桃色逸闻津津乐道，但是夏油杰却从中发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

“等等。”他打断了老板的滔滔不绝。“结香花魁有没有提到过，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那个中年男人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自己问到点子上了。

“她来到花街之后，就对此绝口不提。可是我猜呀……”男人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一副有大秘密要分享的样子。

“那个孩子自己就是个怪胎，他的父亲肯定也是个怪物。”

“说不定，是传说中的‘恶鬼’呢。”

抱歉来晚了，今天比较忙www

今日份花街小科普：来自日本上下的游女，为要隐藏自己的乡音，她们发明了一种称作“廓词（kuruwa kotoba）”的语调。所以小夏来到异世界，要克服的困难可多着呢！

结香花魁到底得了什么病，相信大家都有思路了吧？搞个有奖小竞猜，猜对的有红包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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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