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坏了,我成玩家了

房门推开的瞬间,房间里一片漆黑。

来人大概是不在乎这个小插曲的。

他开门动静不轻,丝毫不担心被房间主人发现,那就自然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在他进来的时候突然关上了灯。

房间跟走廊暗成一片,黑暗里一片死寂,能清晰听到房间里来自两个方向的两道呼吸声。

来人并没有打开灯,也没有动,就静静站在门前,静静地呼吸。

忽然,呼吸动了。

人动了,脚步动了,脚步声将两道呼吸声彻底掩埋。

声音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来到房间里另一个呼吸声的主人身边,然后伸出手。

灯骤然亮起。

陆三更扫了眼抓住的手腕,目光落在来人脸上,“朋友,晚上来访,是有什么急事?”

“来要你的命!”

李蓝蓝挣了下手腕没能挣脱开,另一只手竖掌朝着陆三更脑袋劈去,他动作之迅猛,手掌带起一阵劲风。

“噗”

血溅在陆三更脸上,眼睛里,他没有眨眼,面色不改笑着,像是习以为常似的。

他垂眸看向堪堪停在他眉眼前的手掌,不解道,“何必如此暴躁呢?”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李蓝蓝动作僵硬低下头,一只鲜红的手从胸口伸出,那是怎样一只手啊。比婴儿的手还要小,却五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跟一个成年人的手比也不差什么。

这只手就像是从他胸口长出来的,肌肤上沾着他的血,黏着他的肉。

“噗呲”

那只手轻飘飘离开了李蓝蓝的胸口。

李蓝蓝胸口布料被鲜血染红,这股红迅速朝四周蔓延。

“怎么这么对待我们的客人?”陆三更将李蓝蓝从身上推开,坐起身慢条斯理擦拭脸上的血迹,“看看,到处都是血。”

比起溅出来的那点血,动手的假主人从右手到小臂全部被染红。

它闭着眼,根本不看陆三更。

是它要去做得吗?

它分明是被操控的!

而这个房间里能操控它的人,还用得着去想去猜会是谁吗?

门边的一号,震惊看着假主人,它还以为对方被陆三更吃掉了!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之前房间它都检查一遍了啊!

哦,被子里没检查。

不会吧?前主人藏现主人被子里了?

一号偷偷摸摸扫视被子,确定里面不能再藏一个齐宽。

所以,只有齐宽被吃了?

它有些遗憾地想。

……

陆三更不知道一号在偷偷摸摸琢磨什么,他掀开被子,穿上鞋,这才去看倒在地上的李蓝蓝。

“你怎么会想来找我呢?”

他不解地问。

陆三更是真的想不明白,虽然他之前言语上或许戏耍了李蓝蓝两回。但从李蓝蓝的行动轨迹来看,他的目标是那些鬼怪啊。

怎么会半夜来找他呢?

还是说,李蓝蓝发现他不是原装连生了?

李蓝蓝痛.吟着,根本没办法回答陆三更的问题。

陆三更只能得到哀嚎、呜咽或者呼痛声。

陆三更注意到门口狗狗祟祟的一号,冲它招了招手。

一号关好房门,跑到陆三更面前。

“不是一直想玩偶化玩家吗?”陆三更道,“现在机会来了。”

一号先是很激动,紧接着狐疑起来,“有什么条件吗?”

“你还有什么能跟我谈的条件?”陆三更反问。

“也是!”

一号立刻就高高兴兴扑到李蓝蓝身上。

李蓝蓝是由于胸口的伤没办法反抗,一号就非常聪明地特别避开李蓝蓝的伤口,从其他地方开始玩偶化。

陆三更没有一直盯着李蓝蓝,将视线移动到假主人身上,“玩偶之家里有等人高的玩偶吗?”

一号一边趴在李蓝蓝身上玩偶化,一边竖着耳朵偷听。

它想着,它前主人还是很厉害的,在玩偶之家里,他就是规则,就是一切。

虽然现在落在不知道是人是鬼是怪的这么一个玩家身上,但它相信,它前主人终究还是厉害的!不可战胜的!

怎么可能轻易回答一个猎物的问题呢?

“有。”

一号动了动身体,开始更加努力将李蓝蓝玩偶化。

伟大的主人让它玩偶化这个已经不是人的玩家,一定有他的道理!

它作为伟大的主人亲自命名的一号,必须要努力完成主人的任务才行啊!

至于前主人?

什么前主人?

哪有前主人!

那是把它制造出来送到它伟大主人身边的一个,一个玩偶制造者罢了!

假主人不知道一号的小心思,震惊于自己的声音。

它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玩家,不仅仅能够操控它的身体,还能够操控它开口。

令它恐惧的是,这不是单纯操控它说出他想让它说得话,而是操控它说出它知道的东西。

“展开说说?”

“玩偶之家有一批类人玩偶,作用是在夜晚撬开玩家的门,处理掉一些瑕疵品。”

假主人从惊恐变得麻木。

“它们的能力是,力大无穷、模仿声音,以及变化成人类的样子。”

陆三更道谢,放任假主人自闭去了。

很明显,假主人自认为自己是真的玩偶之家的主人,它会比一号这类玩偶知道更多的东西。

但是它所了解的信息里,一定是真假参半的,因为它不是真正的玩偶之家主人。

问题是玩偶之家的主人,为什么要做一个以为自己是真主人的假货出来?

从玩偶之家的流程上看,玩偶之家的主人根本不需要露面,玩家们也不会自讨苦吃去找这个主人。

若是说玩偶之家主人见不得人,那也不是。

当然,这点跟通关副本也可以没什么关系,但巧得是陆三更在是鬼的时候,“拜访”过这里——黎明城大大小小鬼怪他都拜访过。

当时玩偶之家主人亲自接待陆三更,接待陆三更时的形象就是一个手臂长的类人玩偶形象。

陆三更那个时候猜测他喜欢穿这种“衣服”。为了挑起这位朋友的情绪,陆三更毁了不少“衣服”,还附身衣服上吓玩偶之家主人。

可惜,效果不怎么样,没有暴揍得到的情绪回馈浓烈。

现在陆三更作为人类,沉浸式参与这位朋友的游戏,他开始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难怪当时这位朋友情绪波动有限,陆三更还真以为这位朋友生性沉稳呢。

这边陆三更正在思索,那边一号已经将李蓝蓝三肢玩偶化了——还剩下捂着伤口的手,伤口所在的胸膛,以及头。

一号埋头苦干,没注意到原本面色苍白紧闭双眼的李蓝蓝,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只眼睛上斜着,仿佛在看什么东西。

很快,他的眼睛开始变红,还属于人类的肌肤变得暗沉,没有玩偶化的手背上覆盖了一层阴影一般的细小绒毛。

李蓝蓝的眼珠转动着,停在一号身上。

一号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飞起,紧接着落入假主人怀里。

它刚要开口,看到李蓝蓝野兽一般的手插在他的腰腹上。瞬间,不存在的神经开始疼痛了,那个位置,是它刚刚所在的地方!

一号忽然就感动起来了,泪眼汪汪看向陆三更:他虽然不一定是个鬼,不干鬼事,但他救了它啊!

陆三更皱着眉头看着李蓝蓝。

李蓝蓝弓着身体,四肢扭曲成兽类样子,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像是在生长!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李蓝蓝再次生长的骨穿透玩偶化的肢体,布料被穿破,棉状填充物飞得到处都是。

漫天飞舞的白棉下,从身体额外长出的白森森的骨骼,如一把冷白弯月。

他用两根骨骼支撑着站起来,转身面对陆三更。

李蓝蓝脸上全然被绒毛覆盖,只能看到猩红的两颗眼珠,以及獠牙呲在唇外的嘴。

短短几秒钟,他从一个半玩偶半人,变成一个非人非兽的怪物。

注意到陆三更的注视,李蓝蓝大张着嘴嘶吼着,声音更似野兽。

陆三更跃跃欲试起来,他做好了这具身体吐血吐内脏碎片的准备!

然后,李蓝蓝破窗而逃。

“?”

做好吐血准备的陆三更。

他难得呆滞住了,茫然看着破开的窗户,失控流下两行清泪。

“我本来已经找到了控制泪腺的办法,”陆三更苦闷擦掉眼泪,低声自语,“在肢体大部分玩偶化的情况下,只要我时刻记得控制,就不会流下眼泪。”

要知道这两天里,陆三更也不是没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比如赵朝情绪爆裂那一刻,再比如吃到赵朝情绪的那一刻。

他都很好控制住了,一滴眼泪都没留下来。

“但是谁能想到呢?”

陆三更喃喃自语。

谁能想到变身眼看要贴脸开大,结果是开大逃跑。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李蓝蓝变化之前往半空看得一眼,他在看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在之前,第一见面的时候,李蓝蓝突然变化的情绪,以及离开材料室时僵硬的动作,很像是李蓝蓝有被什么东西操控着。

陆三更特意去巷子里找李蓝蓝,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那时候,李蓝蓝灵魂杂乱鬼怪化很严重,陆三更就猜测那些被操控的痕迹,或许是因为鬼怪影响的。

刚刚,李蓝蓝变身,那种被操控的感觉又来了。

陆三更正思索着,余光扫到从假主人怀里跳出来的一号上。

“你在做什么?”

陆三更扔下纸巾,奇怪询问。

一号扯着袖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人类都说割袍断义,我在跟邪恶的制作者断义呢!”一号慷慨激昂道,“我是您最最忠实的小弟!玩偶!”

“是您一个人的!”

陆三更:“?”

天亮了,陆三更起床洗漱。

短短几天,陆三更已经开始学习做一个干净的、作息规律的人了。

一号就是这个时候跳进卫生间的,它扒着陆三更的衣服爬到洗手台上,蹦跳着吸引陆三更注意。

“主人主人,我把窗户补好了!”

陆三更擦完了脸,“真棒。”

他想了想,提起来一号,给它也洗了洗脸。

于是一号就湿透了。

一号感动道,“从来没有人给我洗脸。”

它的头部填充物吸水,头重脚轻栽倒在洗手台上,说话的时候四肢乱动,显得十分滑稽。

“你不能把自己填充物弄干吗?”陆三更疑惑。

“啊,可以啊。”

水一干,一号一下失重往洗手池里栽,陆三更眼疾手快把它捞起来。

陆三更沉默看着一号,开始思考要不要换掉这个玩偶里的灵魂了。

一号一点没发现陆三更的想法,它忠心道,“今天我们要去孕育室,”说着又惆怅起来,“主人您没有拿到流浪鬼,怎么完成这一步任务啊。”

“要不您拆了这玩偶之家吧!”一号大胆发言,“解决不了任务,我们可以解决发布任务的地方!”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陆三更不赞同,“店铺主人既然发布了任务,作为客人,当然要完成。”

一号脑袋就开始晃,它眼睛瞟了一眼床上的前主人,贼头贼脑的,贴在陆三更耳边,小声嘀咕:

“要不,咱们干掉玩偶之家的主人!”

“解决发布任务的鬼,也算是解决任务!”

陆三更真是惊到了。

他提起一号捏捏看看,“你越来越不像是一个鬼怪产物了。”

甚至不像鬼怪,而像个人。

鬼怪是不会这么……活泼的。

“啊?”一号没明白。

陆三更也不需要他明白,将一号放回肩膀,走过去提着假主人去找赵朝。

……

赵朝的房门紧闭着,陆三更敲了敲门,想了想台词,然后道:

“赵朝,天亮了。”

卫生间的赵朝两眼发青,双目无神,声音响起的瞬间,猛地一激灵,“又来?”

“快出来,该做任务了。”

“赵朝?”

赵朝根本不搭理这声音,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裹着被子,用身体抵着门。

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跟房间里那东西对峙,是丝毫不敢松懈啊。

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到底什么天亮,陆三更那边怎么样了,王践应该也没事吧?

赵朝七想八想的,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开门声。

是房门?

房间里的鬼给叫门的鬼开门了?!

它们关系这么好吗?之前完全没有透露出来这个意思啊!

“赵朝你没事吧?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声音来到了卫生间门口。

“赵朝?你开开门,你这样我很担心。”

赵朝甚至想喊回去,是不是太敷衍了?这话跟上一次一模一样!谁能上当啊!

“赵朝,快开门啊,来不及了,时间快到了!”

赵朝憋着气不敢吭声,想到门板后两个鬼,就头皮发麻。

“咔”

她僵硬低下头,就看到门把手缓缓、缓缓,往下,就像她的表情,缓缓、缓缓,惊恐。

尖叫几乎提到嗓子眼,赵朝死命抵着门,但是门那边的力气更大,她被推着连同门一起后退。

赵朝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

“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朝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到熟悉的脸。

赵朝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张脸露出一个笑容:

“赵朝,天亮了。”

眼泪一下子就回去了。

……

“所以你进来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赵朝狐疑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荡,但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的确没有第三个人/鬼的身影。

陆三更微笑摇头,一号在陆三更肩膀上背对着赵朝坐着,心情很复杂。

它在想:

齐宽也没被吃掉!

它进来的时候就是那个齐宽开得门!

那到底是谁被吃掉了?!

难道是陆梨?!

没错,一定是了!

它离开去找赵朝的时候,是不在陆三更身边的。它跟赵朝碰面后陆梨就不见了。回到玩偶之家之后,陆三更就撑了。

这不就是通了!

这次一定是真的。

被吃掉得一定是陆梨!

一号回过头,怜悯又高高在上俯视着赵朝。

真是个愚蠢的人类,自己朋友被吃掉了都不知道。

聪明的它,已经看透了真相!

“那是怎么回事?”赵朝想不明白,“而且昨晚我听到假连生叫门的话,跟你说得话一模一样。”

陆三更惊讶,“还有这种事情?”他皱着眉头,“看来我猜得是对的,玩偶之家里还有一些能模仿声音揣度我们性格的存在。”

赵朝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同时也想再问问陆三更拿着的那个跟人一样的玩偶是什么。

但她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陆三更说道:“时间快到了,我们带着王践的身体去大厅。”

赵朝立刻就把疑惑抛之脑后。

一行人陆续离开房间,房门关闭,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没多久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床铺下响起,新齐宽从床底爬出来。

“我还没有跟主人解释清楚,不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人,”新齐宽委屈道,“我叫了她一晚上,让她休息,她都不搭理我!”

……

一行人来到王践房间里,赵朝掀开被子,看到王践的脚,动作僵硬停住。

“怎么了?”

陆三更在后面奇怪道。

赵朝收回手,僵硬直起身体,往后一步一步退,一直退到陆三更身旁,才干巴巴道,“我,我昨晚没有给他脱鞋。”

陆三更恍然大悟。

他上/床前自己脱了。

陆三更看着赵朝散发的恐惧担忧的情绪,下意识就想要收割一下。

也不做别的,就王践这会儿坐起来打个招呼。

但他忍住了,他擦了擦脸上因为克制本能,留下来的泪水,“是我昨天给他脱掉的。”

这话是大实话。

赵朝闻言松了口气,又奇怪,“你脱他的鞋干嘛?”说着把王践拉起来背在身后。

“你又哭了?我还以为你好了呢。”赵朝背起来王践,语气古怪。

连生第一天的时候,就动不动流眼泪,她当时还跟王践说这个。后来两天不流眼泪了,没想到现在又开始了。

“我感动。”陆三更擦着眼泪道,“感动你们之间的感情。”

赵朝刚要说什么,广播声忽然响起:

“玩偶孕育室已经开门,请各位前往孕育室开始今天的体验。”

陆三更看着赵朝打了个冷颤,终于心满意足擦掉最后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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