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愿意放我离开？”

段飞没有在意时间，他的重点在后面“寻找答案”，在这里怎么能够寻找出答案，肯定是要离开……的吧？

陆三更恍然大悟，“你看我，忘了这点。”

在段飞充满希望的目光中，陆三更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待。”

“等什么？”

段飞本来就知道希望不大，这会儿也不算失望，他很快打起精神继续跟陆三更周旋。

“等当事人来亲自说答案呀。”

陆三更有问必答道。

段飞闻言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陆三更所说的当事人亲自过来，跟他理解的亲自过来不是一回事。

“说起来，他们能够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能不能监视回去呢？”陆三更好奇道，“你们人类这些眼睛，还挺有趣的，你会吗？”

如果陆三更没有说后面那句，段飞或许会说不行，但是陆三更说了后面那句，段飞就总觉得那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不会，他的眼睛就没用，要帮他清理了。

“我会！”段飞肯定道，“我一定会！”

陆三更满意了。

“三分钟，我应该能赶上……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直播？”

段飞能说，要求太刁钻吗？

他不能，他只能争分夺秒。

陆三更兴致勃勃在旁边看着。

段飞压力更大了，因为他根本没有三分钟的时间去反入侵集团监控系统，三分钟是假齐宽爆.炸时间，“王涛”话里话外说得是看直播！

他能压点让这鬼怪看一场爆.炸结尾吗？

他敢吗？

他不敢！

——创世集团——

经过检测营养液就是普通的营养液，除了更贵、口味更好之外没有夹杂任何东西。

肖屋正要将营养液递给齐远投，让齐远投亲自喂，那边教授连忙阻止，“欸，别，那什么，怎么能让经理亲自喂，肖屋你来。”

很明显，大家都很担心齐远投会对实验体做什么。

齐远投自己也知道这点，他往后退开，在肖屋正准备喂下去的时候，突然开口：“段飞呢？”

“他去方便了，”教授连忙道，“您找他？”

齐远投根本不相信这话，不说他也清楚，段飞一定是确定了实验体的身份离开了。

安妮屋里这些人的表现来看，他们大概是确定这个实验体就是“齐宽”。

肖屋停住动作看着两人，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

“你继续，”齐远投道，“小心点。”

“好的经理。”

肖屋将营养液喂到“齐宽”嘴里。

“可以了可以了，”教授看喝了十分之一连忙阻止，“他现在不能进食太多。”

“他马上就是你们的实验体，最后喝饱一次也不行吗！”齐远投猩红着眼问。

“他后面有实验，不能吸收太多能量。”教授解释。

“喂！”

齐远投直接往前一步，手握着肖屋的手肘往上一抬，营养液直接灌进“齐宽”嘴里。

“齐宽”被灌得直呛，不断咳嗽着。

齐宽咳嗽着咳嗽着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爸爸，我真的是齐宽啊，你怎么就是不信呢？”齐宽道。

“你会说话！”

“你能说话！”

“一个鬼怪，也敢说是我的儿子！”

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齐宽”大笑，“哈哈哈，那你杀我，”他尖叫着挣扎，冲着齐远投怒吼，“你杀我啊！”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你知道吗？”

“我是炸.死的！炸死的！好疼啊爸爸，好疼。”

“我好疼啊爸爸，我好疼啊爸爸，你不是说没危险吗？”

“你不是说没危险吗？啊！”

整个实验室回荡着齐宽撕心裂肺的声音，齐远投瞪着眼睛看着齐宽，两只手紧紧攥着，指甲进入肉里，疼痛支撑着他的肉.体。

“爸爸！救我！”

“爸爸！”

齐远投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他原本是那么坚定地想要用最痛苦的方式折磨这个实验体。

从看到实验体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不是他的儿子。

不论实验体是人还是鬼，他都不能允许对方在齐宽死后利用齐宽。

但现在，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实验体，或许是齐宽死后变成的鬼怪呢？

万一呢？

万一呢！

就算不是，他有他儿子的身体，有他儿子的记忆，有他儿子的情感。

他真的要让这个实验体受尽折磨吗？

他能吗？！

“什么？”

肖屋在齐远投身边，他好像听到齐远投再说话，但是完全听不出来到底在说什么。

他凑近齐远投，又问一遍：

“齐经理你说什么？”

“放…了…”

齐远投喃喃自语，肖屋的话猛地将他惊醒，他推开肖屋，再看向“齐宽”的时候，眼神变得冷漠。

在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齐远投突然往前一步，伸手死死捂住“齐宽”的口鼻。

“我不想看到你痛苦，我不想看你痛苦，我在救你，我在救你。”他不断说道，“我在救你我在救你我在救你。”

“齐宽”几乎没有挣扎，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定定看着齐远投，他眼里没有那些疯狂跟怨恨了，他的眼睛变得平静。

“不，”眼泪从齐远投脸上滑落在“齐宽”脸上，他感受到真切的痛苦，“不，别这么看我，别这么看我。”

“拉开他！拉开他！”

教授大叫，整个实验室乱糟糟成一团。

齐远投浑浑噩噩被拉走，他茫然看着教授跟学生抢救“齐宽”，“齐宽”那些疯狂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响起，他分不清楚了。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死后复活回来。

“醒了！”

齐远投立刻看过去，他看到“齐宽”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然后“砰——”一声。

血、肉、骨……人体的一切一切全都以沫的形态向周围溅射，距离最近的人全都像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

奇怪的地方在于，这样一个严重的爆.炸，将一个人完完全全炸没的爆.炸，没有一个人或者物件被波及——除了被溅一身。

齐远投目光呆滞看着溅得到处都是的血肉，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那句尖叫：

“我是被炸死的啊！好疼啊爸爸。”

——净土外围——

两分钟前，他们赶上了最后一点场景。

陆三更抹了抹眼睛，像是被感动到了，“欸，欸，生死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段飞嘴角抽搐，他实在没办法对着血肉模糊的场景感叹。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儿子是儿子，明知道是假的，也可以当成真的去怜悯，却又对别人的儿子这样的漠视呢？”

陆三更看向段飞，“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段飞浑身紧绷起来，他很清楚，现在就轮到他了。

是生是死，或许就看现在了。

“因为那些人跟他们没有关系，所以那些人的生死喜悲，最多只能引起他们的几声叹息。”段飞实话实说。

陆三更笑起来，“这样的浪费，为什么不送给我们呢？”

“我们对待食物充满感情。”

段飞后背寒毛耸立，他被陆三更注视着，就像被一只野兽注视着，但他不能跑，也无法反抗，他只能乖顺站在原地，祈祷野兽的慈悲。

“真可怜啊，”陆三更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监控视频，“你害怕我？”

哪怕没有被看着，段飞仍旧有被野兽俯视关注的感觉，他不由舔了下唇，紧张回答：“我敬畏您。”

陆三更被逗笑了。

“敬畏？”他看着屏幕，“敬畏。”

“你敬畏我？一个被你们制造出来的，被你们圈养的怪物？”他漫不经心地笑，“你确实需要敬畏。”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污染不会无缘无故存在亲爱的。”

屏幕里，沾染到血肉的人里，除了肖屋没有一个存活下来。

“而我们，”陆三更的视线就落在肖屋身上，“难道我们是天生天养的？”

段飞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但自我记事开始，黎明城就已经是副本聚集地了。”

陆三更慢悠悠转头，看向段飞，笑着没说话。

段飞心脏一抽。

他说漏嘴了，他说出了“黎明城”。

“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听我父亲说，他说，”段飞绞尽脑汁整理说辞，“黎明城污染严重，没办法净化了。”

“你输了。”陆三更却没有再提那个话题，而是突然变换到另一个话题上，“亲爱的，齐远投知道齐宽是假。”

“但他想杀死齐宽。”

“哦。”陆三更不以为然，“它戏瘾上来了。你要理解，它毕竟是源于齐宽，能骗过齐宽的父亲，对它来说吸引力太大了。”

“欸，还是个小孩子，难免任性些。”

段飞强撑着支楞住，可呼吸变得急促，不仅仅是陆三更的话，更多得是镜头里的场景——

那些血、肉沫、骨头渣、器官碎屑……全都活了过来一样朝着床的位置蠕动聚集，在床上拼凑出一个人形的样子。

然后这个由肉糜拼凑的“人”坐了起来，从身体里伸出两条胳膊形状的长条，往身体里掏，掏出血淋淋的不知道是哪个部位。

很快，段飞就知道了——那是皮。

那些碎到不成样子的皮连在一起，覆盖在肉糜组成的“人”身体表面，人皮每一个毛孔张开口子，粘在皮上的东西就被吸了进去。

“砰——”

旁边唯一没有死去的肖屋，硬生生吓晕了。

段飞强忍着呕吐的**。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陆三更说这个东西源于“齐宽”，也明白了为什么“齐宽”要求测身份。

恐怕这就是齐宽的血肉。

他死后，被“复活”成怪物。

段飞的头盔倏地消失，下一秒枪.口抵在段飞眉心位置。

段飞心脏跳得极快，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陆三更。

“我，我还用。”

“一码归一码，”陆三更道，“事情也要一件一件解决才行。”

段飞还想说什么，枪.口缓慢从眉心划过鼻梁，划过口唇，划过下巴，停在喉结上。

段飞不由得抬起下巴。

“这里面有两发子弹，”陆三更慢悠悠道，“一发是人类的，一发是鬼怪的。”

“你选哪一个啊？”

段飞不由吞咽，喉结滚动划过枪.口刺疼，他不敢再动，大脑疯狂运转。

人类的子.弹，他必死无疑。

鬼怪的子.弹，或许会生不如死。

“鬼怪。”

段飞道。

他选择活。

“哦，好，人类的。”

陆三更道。

段飞瞳孔骤缩，下一秒板机按下，眉间一痛，向后倒去。

“咦？”

陆三更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按下板机，什么也没有。

里面根本没有人类的子弹。

“还是个灵魂干净的，难办啊难办，本来想拿你试试偶师制造玩偶的办法的。”陆三更遗憾道，“我新学的技能呢。”

但是用干净灵魂来做，就有点浪费了。

他抬起枪，对着段飞心脏开了几枪，又对着身体其他部位都打了一枪。段飞没有醒过来，但是从抽搐的身体以及扭曲的面部来看，应当是非常痛苦的。

陆三更做完一切，看向远处。

“该去接孩子了。”

——死海底——

使用李蓝蓝身体的陆三更，仰望着死海上游，转头对王满粮道：“喜欢养鱼吗？”

王满粮：“？”

“你得在这里呆段时间，我不忍心啊，看你无聊。”陆三更笑着道，“给你找点事情做。”

陆三更本来准备让王满粮侵入集团的网络里，但是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王满粮不如留在死海底。

他伸出手，尚未融化的灵魂化成一条条小鱼浮现在他手边，每一条小鱼都长着一张人类的脸，且每一张脸的眼睛都紧闭着。

王满粮哪怕早就知道眼前的“李蓝蓝”是鬼怪，见到这一幕却仍旧惊骇不止。

“你害怕什么？”陆三更不解，“你怕我，还是怕他们？”

“怕我没办法，你得，”他想到什么，自己笑起来，“你得敬畏我哈哈哈。”

“怕他们，”陆三更晃动手指，那些小鱼悬浮在空中，就顺着陆三更的手指游动，“没必要呀。”

“他们生前如人偶一般听话，任生任死，死后有什么可怕的？”

王满粮闻言低头不语。

陆三更哼笑。

“你留在这里养鱼，”陆三更道，“我得走了。”

王满粮连忙问，“那我老爹跟姐姐？”

“我已经在你灵魂里看到了他们，”陆三更挥开小鱼，道：“等我找到人，就叫你去看看。”

王满粮沉默。

陆三更见状就笑，道：“别不高兴呀，我可是很讲信用的。”

“哪怕是死了，还有灵魂。”

“要是灵魂、肉.体都没了，你也不要担心，我会帮你找到凶手……你们人类是这么说吧？”

王满粮脸色苍白，这么多年他也知道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他若是不自欺欺人，怎么能够撑到现在？

“多，多谢你。”

陆三更欣然接受，并享受了临时加餐。

＊

目前净土里行走的陆三更分别是：李蓝蓝、王涛相貌的连生这两个。

陆三更用李蓝蓝的身体到了外围，见到死海后，也成功发展到王满粮，将李蓝蓝送到岸上，就离开了。

陆三更问李蓝蓝是否需要送他一程，将他送到志愿者的地方。

李蓝蓝拒绝了。

他亲眼看到陆三更的行事风格，他很担心陆三更去提醒志愿者的方式，是将志愿者都变成他的人偶。

但李蓝蓝请求陆三更给了他一个位置，告诉他志愿者们都被移动到了什么地方。

陆三更很遗憾李蓝蓝拒绝了他，但是作为一个宽容的鬼怪，他同样欣然满足李蓝蓝的请求。

李蓝蓝被守在岸边的安保员抓了回去。

陆三更的意识回到“连生”身体内，也就是“王涛”相貌的人形里。

此时“王涛”陆三更跟一号刚碰上面。

“主人主人，这个世界太难受了，我感觉无时无刻都有做大山压着我。”

一号之前趁机吊在玩家身上离开创世集团，本来想尽快跟陆三更汇合，但是却接到陆三更让他找个地方等待的消息。

直到现在，收到陆三更的消息，才匆忙赶过来。

一号爬到陆三更肩膀，感觉到呼吸顺畅许多。然后一号才注意到陆三更坐在一个摩托上，脚边还躺着个人，快被黄沙淹没了，也看不到脸，气息也很陌生。

“主人，这是谁啊？”

一号问。

“我给你找得新玩具。”陆三更温和道，“我要你把他玩偶化，但是人体没有玩偶化的特征。”

这话听起来别扭，但其实很好理解，就是将人变成玩偶，能操控，但是身体又保持人形。

“啊？”一号听到前半句还挺高兴，听到后边就耸拉下来，“我，我不会啊。”

陆三更将一号拎下来，温柔道：“你会。”

他之后要回黎明城，净土需要有人盯着，一号是最好的人员。

一号忐忑看着陆三更，在陆三更目光下，朝着段飞走过去。

“你原本的能力是偶师给予你的，我当然也可以给予你其他能力，”陆三更悠悠道，“但你要知道，亲爱的，一般鬼怪的能力，都是天生的。”

“你也可以不学玩偶化，但你要有自己的技能，”陆三更道，“来，告诉我，你愿意深造玩偶化，还是要悟新能力？”

一号懵懂看着陆三更，很快他就明白陆三更的意思。

他本来想说要完全切割过去，断掉跟偶师的一切关系，但他没能张开口。

他现在，好像没有这么极端的情绪了，准确来说，在他决定不吞食偶师不变为偶师的时候，他就不那么在乎是否切割了。

他的过去，他的诞生……这都是组成他的一部分。

“我想深造。”一号道。

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讨厌自己的过去。

陆三更的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想要让一号做出什么选择，在一号做出选择后，神态不变抬了抬下巴，“去吧。”

他也不在乎一号做出什么选择，在一号做选择之前，情绪就已经暴露了他的决定。

“对了。”陆三更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我在他身体里打下了傀儡钉，就是咱们初遇那会儿你给我钉的那个。”

“你行动之前，可以先拆下来。”

一号就努力开始拆，拆完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制作玩偶，不论身体变不变，傀儡钉不是必须要打进去的吗？

那他为什么要拆出来？

他不理解，就这么问陆三更。

陆三更闻言笑呵呵道：“是吗？我忘记了。”

一号：“？”

陆三更没再管一号两个，看着监控屏幕。

现在创世集团里乱成一团，他得趁机安插一些眼睛进去才行，选谁呢？

陆三更目光落在角落里晕过去的肖屋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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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净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