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师，您先别着急啊！听我把事情说完再决定！学费好商量！”

江有鱼本想把人送出门外，一听到学费两个字，又迟疑了。

她看一眼柜台上的欠条，最终挥挥手：“你说。”

“江老师，社区也是没办法……”易芊芊吞吞吐吐把事情说了。

猫咪是主人的附庸，故而小猫犯错，大多是送猫德学院再教育，同时主人赔钱了事，很少有闹到法院的。

可灰狸不一样，它没有主人，受害者要求必须让灰狸受罚，以泄民愤！

法院却犯难了，猫咪犯法史无前例，无法可依不说，也没有监狱适合关押灰狸。

但放任这危险分子在外流窜，也是不可能的。

最终，法院只能下了个特殊的判决。

除了重修猫德证外，灰狸还要像人类的劳改犯一样，参与一年社区矫正。

矫正期间，社区监管人会看守灰狸，他无故不得离开社区，否则以逃亡论处，从重处罚。

灰狸还需要完成社区分派的志愿服务任务，获取服务积分，一年内集满200分，才能重获自由。

易芊芊这次上门，便是希望江有鱼来教导灰狸。当然，学费是会给的，五千一分不少。

江有鱼虽然动心，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不是钱的事情，万一他跑了，我付不起责任，还是另请高明吧。”

易芊芊却把一个金属手环塞在江有鱼手里：“他已经戴上了犯人脚环，您只要顺便做他的监管人，就能随时查看他的定位。”

“若他意图不轨，您按一下手环上的惩戒按钮，他就会被犯人脚环电击，保证他跑不了！”

“您放心，犯人脚环采用最新技术，绑定了犯人基因，没有监管人开锁，他变成猫也脱不下来！”

江有鱼皱眉片刻，还是摇头。

她刚刚破产，就算拿到学费也只够还债的，下个月的房租都没钱交。

学校眼看着要倒闭，她怎么监管灰狸？

她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易芊芊，易芊芊也眉头紧锁：“这……”

江有鱼一摊手：“真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这客观条件不允许。这条街又不止我一家猫德学院，您问问别家吧。”

易芊芊咬着嘴唇，拉着江有鱼走到屋外，避开灰狸耳目。

“江老师，其实你不是社区找的第一个监管人，之前灰狸已经去过两家猫德学院了。两家都是一天之内就把他退了回来。”

易芊芊无奈叹息：“您这里，是他最后一个机会了。按照规定，如果连换三家学院都不能接纳他，他就会……”

江有鱼心一紧：“怎么样？”

“他会被视为无法教化的野猫，执行人道毁灭。”

江有鱼眉毛紧紧皱起来，忍不住转头往屋内看去。

隔着玻璃，她看见灰狸的耳朵微微趴下，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

她接触过很多猫，从灰狸的毛发、牙齿、和皮肤状态来判断，他个头虽大，但实际年龄不超过三岁。

还是个小猫呢。

易芊芊也发愁，她是个生性软善的姑娘，不忍心看着一条猫命就这么没了。

她一咬牙：“您先别急着下决定，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单位，说不定会有办法。”

江有鱼点点头，实际不抱什么希望，只是神色复杂地看向灰狸。

她脑中浮现出一个肖似的身影，一样的灰色毛毛、鱼骨花纹、金色眼睛……

那是她学生时代投喂的流浪猫，它又小又凶，喂熟了之后却意外的粘人，想跟她回家。

可惜，她没能收养它，因为父母不同意。最终，它还没到一岁就死于器官衰竭，流浪猫常见的疾病。

江有鱼亲手埋了那只小猫。

黄土陇旁，她双手合十，想要为它祝祷来生，却发现，它甚至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她的祝福无法追上那个小小的灵魂，甚至连怀念都没有指向和依凭。

她把一只手贴在玻璃门上，默默地望着灰狸，好像在看一个儿时的老友。

灰狸好像全没注意她审视的目光，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一会，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随后，他无聊地蹲坐下来，开始在一楼沙发上磨爪子

沙发是科技布的，想必抓起来手感不错。

灰狸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尾巴翘得高高的，两爪翻飞，挠得不亦乐乎。

江有鱼看见，灰狸的独眼睁得大大的，瞳孔极圆，看起来带几分幼猫的天真。

随后，他嘴角微扬，居然笑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瞬间，她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留下灰狸。

这不是个理智的决定。

毕竟她自己都是朝不保夕，再添一个灰狸，只会雪上加霜。

但是，人本来就不是理智的生物。

此时此刻，她只是不希望，这个笑容消失在世界上。

耳边忽然传来易芊芊兴奋的声音：“江老师，好消息！”

“您如果担任监管人，也算是帮助社区做事，可以享受津贴，每个月两千元！”

“还有您这个店，其实也是社区的集体资产。我把您的情况汇报了，领导同意您缓交三个月的房租。”

江有鱼一怔，随后欣喜不已。

两千元不多，细水长流也够维持生活开支，缓交三个月房租更是解了江有鱼的燃眉之急。

只要在这三个月内开拓多些业务，她这一关就能熬过去了。

“怎么样，江老师，您愿意留下他吗？”易芊芊眼睛亮晶晶地追问。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江有鱼立即点头：“咱们现在就办入学手续。”

两人走进屋子，易芊芊填好入学登记表，立刻便把津贴和学费转过去了。

“支付宝到账7000元——”语音提示响起，江有鱼看了看再度丰盈起来的账务余额，激动地手都抖了。

心若在，梦就在，小小挫折不算什么，咱重头再来！

易芊芊把监管手环交给江有鱼，还让她下载了一个监管APP。后面社区任务都会在APP上发布，江有鱼要时刻保持关注，以便督促灰狸获得积分。

一切交接手续都完毕了，易芊芊这才告辞，屋里转瞬只剩下江有鱼和灰狸。

灰狸对人类在做什么丝毫不感兴趣，依然兴致勃勃地在沙发上磨爪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有鱼总觉得，在听到支付宝提示音后，他的动作变得更用力了。

想着灰狸的劣迹，江有鱼暗暗发愁。

这在江湖上都有一号的猫中大佬，真能听自己摆布吗？

不过，既然已经作出决定了，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不管怎么说，她的猫德训练师证也是实打实考出来的，教过的猫学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灰狸又怎么了？不就是一只小猫咪吗？还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无论如何，她都要负起责任，把灰狸变成一只好猫！

江有鱼走上前，蹲下身，对着灰狸伸出了手，绽放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我叫江有鱼，是即将跟你生活一年的人。”

“从今后，你的生活归我负责。”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希望我们能相处的愉快。”

江有鱼的手在空中等了半天，只看见灰狸的耳朵尖动了动，耳上的犟种毛随之摇曳。

这个动作对猫来说，只代表了一个意思：

朕已阅，但不回。

江有鱼的手尴尬地停在了那里。

但她毫不气馁，手臂静静平举，一动不动，大有得不到回应，便不罢休的架势。

灰狸停下了磨爪子的动作，眯起眼睛打量她。

五分钟过去，江有鱼的神色中丝毫没有不耐，反而更加亲切，好像灰狸的冷淡根本不存在。

这场对峙，终究还是灰狸先退了一步。

他皱着眉走了上去，好像做出了很大牺牲一样，不情愿地嗅了嗅江有鱼的手。

江有鱼看到，他鼻子抽动一下，眉毛松开了，尾巴尖轻轻摇了摇。

好，看来他不讨厌自己的气味，江有鱼屏息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交换气味是小猫咪的社交礼仪，一只懂礼貌的小猫，在嗅了人类的气味后，会用脸颊蹭蹭人类的手，用气味标记人类，这就算成为朋友了。

不过，灰狸闻了她的手之后就不动了，明显没有交朋友的意思。

好吧，猫不来就我，我便去就猫。

江有鱼咬咬牙，拼着被挠一爪子的风险，就要去摸灰狸的脸。

灰狸眼中凶光一闪，他口唇微张，一排尖利的牙齿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江有鱼咬去。

江有鱼忽然想起，灰狸是流浪猫，八成没有接种过任何疫苗。

这一口要是咬上去，她就要去医院打狂犬针，又是一笔钱啊！

她惊慌地想要抽手，只是人类的反应速度哪里比得上猫？她手背微微一痛，已经能感受到那牙齿的锐利程度。

她闭上眼睛，不忍看自己的手是怎么变得血肉模糊的。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过去……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江有鱼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哎？没有咬下去？

灰狸的牙齿只在她手背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小牙印，便收了回去。他目光森冷，似乎在警告江有鱼不准再乱来。

江有鱼讪讪收回了手，呼出一口气。

看来这个小猫咪也不是很坏嘛！还懂得克制脾气，有改造余地的！

她只顾着庆幸没被咬个皮开肉绽，根本没注意，灰狸的目光，一直盯着江有鱼腕上的监管者手环。

看来改善关系不能一蹴而就，江有鱼站起身：“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

灰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却还是站起身来，跟在江有鱼身后，参观起了猫德学院。

江有鱼开始介绍一楼，把一个个设施指给他看：“这里是饮水机，这里是猫厕所、这里是玩具箱……”

她指指点点，手势翻飞，监管者手环在她右腕上，随着她的行走动作，发出金属柔光。

灰狸站在她右边，保持着一臂远的距离，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的右手。

江有鱼毫无察觉，介绍完一遍后，期待地仰头询问灰狸：“这些重要物品的位置，你都记住了吗？”

灰狸盯着她纤细的似乎一折就能断的右手腕，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