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桃花酒

次日清晨。

“咚”的一响。听见重物放在草坪上。凌这才完全清醒。起身披了件衣裳走向门前探望。

早春刚过,早晚的天气还是寒叟叟的。清晨雾气弥漫。

一袭红衣在朦胧中格外显眼,身形长挑,花枝状的步摇流苏随风摆动,叮铃叮铃的响。打清了看,原来是安秀。女子面容姣好,青丝浓密,眉间一粒红痣。

随即瞧见了一满载的竹篓,装满了面粉,海藻,鲤鱼,盐巴等吃食。

“我趁着早晨前去收网的渔船来的。停岸后,进村里的这段路可真是花了我不少力气。”安秀边说边扶腰低头喘气。

“呐,这些估计够你一周的吃食了。”

凌儿欣喜,连忙背过竹篓。也许是自小交识,有些心灵相通的默契,其中一些恰好可以做贡品。

请安秀进门凌儿沏茶招待歇息,好久未见这个自小的玩伴心里好生欢喜。

还未来得及寒暄,转身进入了灶台准备餐食,袅袅炊烟升起,两碗白粥,又从橱柜里拿出一条年下的腊肉来,放入豆鼓豆角蒸煮。

白烟散去,早膳的香气袭来。薄雾中的人儿也渐渐分明了起来。

安秀扶椅坐着,闲着打量着屋室里的布局。

“我本打算买过祭祀用的物品后就去府上找你呢。你怎得闲暇反倒过来了。”凌儿端着饭食到厅里。

“这几日只是在家忙着赶嫁衣,闲时便帮忙做一些琐事。跟母亲唠着琐碎时忽地想起你来了,过来看你近来过的好不好。’’

安秀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母亲对你也甚是想念。想请你去家里住一阵子。”

“我自觉得好了许多,精气神你也看在眼里。记得上次相会姨母偏头风还有些严重,现在好转些了吗。”

“好些了,也是上了年岁,经不起操劳顾虑了。若不是日日服药,她就与我同来了。”

一缕清风卷动门帘,隐约弥散着淡雅的花香,一片花瓣悠悠转转,不偏不倚地停落在桌边。

凌儿这才想起,四月初是采桃花的日子。

每年四月,桃花盛开之际,淮南城的山上总会桃花烂漫,落英缤纷。

而这时的少女们便会提着竹篮来到山上,采集飘落的桃花,为了酿制淮南盛有的桃花酒。

这酒自采集之日便会深埋于地下,女童五周岁之时随父母上山采花,此后的每年便与同龄孩童结伴前去。五周岁时酿下的桃花酒,再现天日时便被作为少女婚宴时的喜酒。

安秀七月里出阁,还需采最后一年的桃花,完婚后的年岁里,便没有这个使命了。

凌儿向安秀提及此事。安秀呆愣了一下。

“瞧我这记性,忙了几日,府里上下嘈杂,我倒忘了做酒的事。好在为时不晚。”

想着此时山中应是一地绯红分不清地面的。凌儿透过房门向远处的小山望去。远观未见异常,心里多了一分期待。

见今日天气晴朗,两人商议,约定好即日就去采花。饭后稍作歇息,便开始准备上山用的饭团。

巳时,此时的山上已经充满了女孩们银铃般的笑声,不论粗布衣还是锦衣的小姑娘们都

带着同样的笑容。

也如同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山顶桃花繁盛,有的开在枝头,有的乘风飘动,最黯然的处境则是被踩入泥中。放眼望去,几乎没有杂树。

两人抬起头将每个枝梢上最新鲜的那朵采摘入篓。

不一会儿,花瓣就已经覆没篓底逐渐过半。

日头当空。二人找了一处空地,推开堆积的落花,将包裹着饭盒的粗布平铺在地上。

凌倚靠在一棵树的树干前。

也好生奇怪,千百粉红中,倒是有一颗比较醒目,很是高大,但却光秃秃的,像是梧桐,刚生了绿色的芽儿。

安秀眼疾发现凌儿背后粗壮的树干与地面相接处,貌似有一处刻字。呼唤凌儿抚平草枝来看。

“凌儿,你看这里刻的有个字。”

“婴。?”

一瞬间凌儿似乎感到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轻抚着字迹,疑惑着它似乎年限久远。深刻,而从未淡去。然后,否定隐匿了这种莫名的感觉,说道:

“兴许是许久之前的哪位小娘子玩闹时留的记号吧。”

下山时分,那边凌与安秀满载而归。

市井长巷,烟火气息甚浓,小贩扛着的草靶子只剩下稀疏两三点红。孩童嬉闹,往人步调放缓,晚风伴来满城花香。包子铺的蒸笼冒着云烟,向上升起扑在一片朦胧摇曳的灯光里。

淮南面积虽小,地处也算得偏远,凭借气候适宜,山清水秀,除生根在这里的老住户外,也吸引了不少一部分人家搬迁至此,平日里集市中人流常是熙来攘往。

穿过闹市,凌和安秀转身投入一条狭窄的胡同里。

距街道数米外,一小二挑着扁担正在回客官的话。

身后的铺前插着一红色旗帜,酒香的浓郁气息在黄色烛光里酝酿开来,店铺里一老一少正滴着汗珠忙前忙后准备来日的营生。

“昌瑞叔,灌上两壶黄酒。”

“得咧,姑娘暂且等候,我给你灌上刚到来的一批五年陈酿。”说着帮小二卸下肩上的扁担。

两人说罢倚靠在门框边。。

霎时间,街巷陆续传来了急促的轰鸣声,安秀连忙踏出门,只见头顶烟火绚烂,好似星星点点。

年纪大些的昌叔丝毫未被这些声响惊到。

凌儿倒是颇受惊吓,刹那间恍惚了神儿,转而欢喜,也轻盈踱步跟着安秀前去探寻。有一阵子未见烟花了。

昌婶这时从里屋拿着账本走出带着笑意, “女孩子啊就是喜欢这些惊艳亮丽的事物。”继而盘算着一天的开支。

烟花在眼帘里倒映 ,绽放,沉溺。这烟火燃了许久。待天色再次黯淡下来后,两人才从喧嚷攒动的人群里挤出。

相比起来本就繁华了许多的城西传来悠长、有力的歌鼓声。

“今日怎么好似过年的气氛啊,上元节后头一次这么热闹”

“这不江老爷正在府邸办乔迁宴呢,前日里刚搬来的。把好些个城内的名门望族,稍有名气的文人墨客都请了过去,乃至周围邻里都享了一餐佳肴,好似是他们故居当地的吃食,颇具新鲜。”安秀说罢又补上一句“顾长也受邀了去,我也是听他讲。”

凌儿接话: “兴许是为了立足于达官贵人....”

顿时又说道: “谁知呢,一两日我们也看不出什么,再怎么说也只是咱们的猜测罢了。”

城中人群随着星月渐明逐渐稀疏。

进入酒铺,安秀递给小二几个铜板。

小二望了眼掌柜,看昌叔点了点头,这才收下。小二在酒铺做活也有了些年头,往年里,掌柜总是推辞着不收分文的。

昌婶进入后房拿出刚蒸好的糕点招呼两人来吃。她育有两子,都在远处伯伯所办书堂里求学,常年不在跟前。每年这个季节这两个姑娘都会前来,再加与两人长辈相识,看着眼前她们出落成人也感欣慰。

两人品尝过后弯身谢过昌婶,起身就要作别,抱起备好的酒坛,凑近了闻,还带着香气。

此时一身着灰色衣衫的青年男子摇曳着前行,路过酒铺时散发出浓浓的臭味。

走近时脸颊泛红,好似云里雾里,浑然一副尽兴后的落魄样子,缓缓向着小巷深处走去。

凌儿环抱着酒坛,视线停落在男子身上,随后当作寻常醉汉,心中升起一丝厌恶,又本能反应似的身子向着路边移了一点。

自小里曾见过父亲饮酒,却从未见他酩酊大醉过,只觉酒只是饮时适可而止才能品出香气,过了则会让人尽显丑态,散发恶臭,也叹它神奇。

街道旁的河道里一老伯撑船驶来。安秀招手示意。

安府前。

花梨木制的如意门前挂着两只通红的灯笼。门前左侧有一盏银灯。安秀吹灭了烛光进门,这是自打安秀能独立出门时府上留下的习惯,为的是归家时安心些。

天气微凉,月色愈浓。自小照顾安秀的乳母听见声响从屋里往外探,赶来拿了两件披风给二人披上。

安秀领着凌儿步入正房。

这时安父正伏案微皱着眉头思索记录着婚宴时宴请礼客的名单,安母在旁研墨,不时与安父商讨。右侧摆着她刚沏好的冒着热气的红茶。这一场面被‘吱呀——’的开门声打破。

凌儿向二老问好。

安母赶忙招唤凌儿坐到跟前,拿起她的手握着。

“我这几日想你想的很,还是到了跟前儿才感觉踏实些。”说罢又问起了近况。

凌儿一一回应。又言自己期间未来探望,流露出深切的歉意。

安父少言,只是问凌儿日常支出是否宽裕。

几经交谈和寒暄后安母便一边吩咐仆人收拾床铺,又一边招呼安秀带着凌儿进晚膳。

安父与凌儿的父亲是故交。两人年轻时安启光曾奉命赶往淮南例行公差,不料感染严重风寒,凌父冒雪撑船载着他前往百里外的名医住址求诊,悉心照料才大病初愈。

愈后,完成调查,便听任上级派遣,驻留此地。二人也从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亥时。街道的烛光都已大致燃尽。

凌儿胸前平缓起伏,发丝轻柔地绕过耳畔垂落在被褥上。

正房中。安母还在黄灯下绣着手帕上的孩童嬉戏图。多了分感触。想起凌儿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从不到两尺出落到亭亭玉立。

父母先后病逝,相识的人大都觉得凌儿可怜,还是有一些碎嘴的妇人,背地里议论凌儿是不祥之兆,专克父母来的。每每恶言入耳安母都咬牙切齿。

询问安父,是否要收凌儿为义女为她准备嫁妆,她为这事儿思索了已有几日。

安父答道:“这姑娘有一股韧性,随她父亲,无功不受禄。暂且先由她去。到寻得意中人待嫁时从安家出阁,我们以娘家人的身份出席,给她积攒一份嫁妆。遇挫时也有人兜底。”

安母心想这倒也妥善。不论是长辈间的交情还是对凌儿心生的怜爱,都势必是要为她做点什么的,只是考虑怎么妥当。

“到时办的风光一些。”

转念又回过头问丈夫“青皓可曾来有书信?妹妹大婚在即,这孩子不惦念似的。”安母想起家中长子,距上次收到家书已有整月了。

“淮阳以北边关战事打紧,能不能回得来还是一说,昨日来了一封,送到衙门里了。没提及何日归家,只报了平安。一时糊涂我竟把这回事给忘了。”

谈话间安母走了神儿,手中刺绣乱了几步针脚,回拆时又不小心让针尖刺了一下食指。

回想起三人孩童时,总是因为玩闹磕碰,盼着他们长大,如今每人都将独当一面,顾虑和惦念却更是浓厚。

“但愿七月里还能见上青皓一面。早知今日,就教诲他豁达淡泊一些了。”

“可却是天性难易。”安父劝她少些杂绪,顺其自然些,免得头再痛起来。二刻后他收起公文,吹灭灯盏。

窗外一声莺鸟啼叫,高亢明亮,穿透纸窗入了人耳,惺忪里凌儿睁开眼来。

看了眼周遭,有点陌生的感觉,片刻后清醒了过来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侧过身看着窗外模糊中新月悬挂竹稍,了无睡意。

无聊里打发时间,怀念起从前无忧无虑玩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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