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远测试你的最终成绩是多少?”蒋峥问了柏雪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什么跳远测试?”柏雪狐疑问道。
“没事,”蒋峥摇头笑笑,“你忘了也正常。”
人的记忆都会变淡,何况那么久远的事。柏雪毕竟是要订婚的人,他们那些无用的过去也毫无再想起来的必要。蒋峥没有立场谴责。
“我刚跟余鸢通了个电话,”柏雪朝车边走来,“是有文件要签字吗?什么文件?”
蒋峥把文件夹递过去,柏雪打开来简单扫了两眼就大概明白余鸢的意图,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情:“她还是不信任我,怕我反悔。”
“你放心,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从不食言,”柏雪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咬开笔帽,飞快地在文件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车队第一轮比赛进了前十,加预算是给你们奖励,要是下一轮发挥好,我继续给你们加钱,只要是钱的事儿说什么都很好解决。”
她把文件夹合上,双手奉还,抬眼对蒋峥笑笑:“前提是你们要真的表现好了。”
蒋峥拇指和食指捏住文件夹的边缘,却没有马上拿走,他垂眸去看柏雪,视线深沉而又危险:“你刚说什么?你从不食言是吗?”
柏雪撇开视线,一下子松了手,文件夹在顺势滑落之前被蒋峥反应很快地抓住了,没掉在地上。
站在车边风还是很大,柏雪的长发吹得在半空中舞动,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又朝蒋峥走近了一步。
路灯下蒋峥能清楚地看见柏雪,此刻她未施粉黛,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让稚气平添几分,倒有些像学生时代的模样。
刚认识柏雪的时候蒋峥很少注意过她的外表。蒋峥无意用任何形容性的词汇来描述她的任何方面,因为对他来说柏雪就是柏雪。
是有一天在走廊上遇见她,蒋峥原本靠着墙正和隔壁班的方子期闲聊。
方子期和蒋峥一样,是校篮球队的成员。在球场上他们两人一传一切配合无间,靠这招在高一就成了校队主力球员。那阵子正好有个省级篮球赛,蒋峥正和方子期讨论对手常用的战术,他站在走廊外,方子期则从教室里探出半个身子,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学生。
说到一半方子期忽然话音停顿,蒋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
那是蒋峥第一次见柏雪不戴眼镜的样子,陌生中又有一些新奇。柏雪的眼睛很美,漆黑的瞳色,却又暗含水光,让人不自觉联想到江南雨后的朦胧烟景。可惜只过了不到一秒钟,柏雪就立马转身跑走了。
“唉,你怎么她了?那么怕你。”方子琪推搡了下蒋峥的手臂,好奇道。
蒋峥目光还落在柏雪离开的方向。她抱着笔记本在走廊上小步跑着,轻风吹起她有些凌乱的长发,散在身后如同海草一般舞动。蒋峥这才发现她今天没有扎头发,难怪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
“我哪儿知道。”蒋峥收回视线,懒懒地回答。
蒋峥不想承认他总是被忽视的那个,往常偷看柏雪被她发现还能装作无事发生地转身就走,如今不经意间遇上了,蒋峥其实没打算躲,但现在看来柏雪似乎无意和他产生任何联系。
同样也是在那一天,蒋峥意识到柏雪很漂亮。在球队里总听方子期讨论哪个班的哪个女生最好看,他们说了一堆名字蒋峥也没印象,问他也只会回说不知道。方子琪比他还着急,认为他长着这样的脸和身材居然还如此不开窍简直是暴殄天物,经常恨铁不成钢地问他,“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蒋峥说。
不过在那天之后,要是再问蒋峥同样的问题,蒋峥也许会回答说“喜欢柏雪那样的”。
现在呢?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跨度长得接近于蒋峥的前半生,蒋峥却悲哀地发现他的审美居然和年少时那个愚蠢的自己如出一辙。
柏雪就在眼前,蒋峥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她。穿着瑜伽服,站在他车边的柏雪,蒋峥手里的文件夹还留有她指尖的温度。
“问你个问题行吗?”柏雪在看见蒋峥之后就果断放弃了去健身房的想法,她只想在蒋峥身边多待会儿,不惜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以前你和楼心月到底有没有谈过?”
柏雪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亲口问出蒋峥这个问题。这其实是困扰她多年的谜团,或许是今晚向许司明和阿琳娜提到了楼心月,让她难得有勇气直面当年的心结。
蒋峥的第一反应是疑惑,楼心月是个陌生的名字,蒋峥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柏雪说的是谁。
“没有,”蒋峥无奈道,“我跟她只是坐了一学期同桌,之后也没什么交集,根本就不熟。你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任何人见到蒋峥的第一印象会觉得他不好招惹,蒋峥也是真的很不会聊天,说什么都让人觉得他漫不经心傲慢乖戾,但和柏雪说话蒋峥的语气一直是平缓的,声音低下来听起来好像在解释。
柏雪却被那一个状似无意的“又”字刺痛,险些无法保持笑容。再开口时她语气多了几分冷意:“我能误会什么。”
蒋峥一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又在跟自己赌气,如果这时候不说点什么他是不是就会失去一个和柏雪对话的机会?也许是属于蒋峥的最后一个机会。
“你可能对以前的一些事有误解。”蒋峥反复斟酌着措辞,“我和楼心月?你为什么会这样怀疑?在我看来这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吗?”柏雪提起旧事仍然满腹的疑惑,这些年过去她的辩论和口才能力变得更加卓越,语速不断加快的同时还能保持逻辑清晰,“高一下学期的那次生物户外实践你们在校车上一直坐在一起吧?那么好的课题不做你们钻小树林干什么?我都听见楼心月说喜欢你了,会怀疑你们在一起过很正常吧?”
蒋峥张口就要自辩,可这个时候柏雪忽然打了个喷嚏。风凉,柏雪衣服穿得不多,蒋峥转身打开副驾车门:“上车再说。”
柏雪没想太多就钻了进去,车里很暖,甚至有些热,柏雪脱掉外套搭在靠背上,恰在这时蒋峥也上车了,问她:“你本来要去哪?我顺路送你过去。”
柏雪没交代她已经取消了健身房预约,报了个地址。蒋峥发动车子,打转方向盘把车开上快速道路,这时才开口回应刚才柏雪的问题:“生物户外实践?跟谁坐一起我记不清了。还有你说的钻小树林,我不记得有这么干过。我对那次户外实践唯一的印象就是一整天都得看着你和邢天放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你知道我有多不爽吗?”
蒋峥倒是记得高一下学期调过座位之后柏雪的新同桌是邢天放,现在的国际影星,当年也被选拔进校篮球队,但没过多久就因为集训缺席次数太多而被开除。
邢天放的散漫乖张比起蒋峥来说有过之无不及,蒋峥只是对什么事情都懒得上心,都不在意,邢天放却是在藐视学校藐视权威。
学校里总有邢天放把女孩子欺负哭了的传闻,但邢天放却对柏雪很好。蒋峥坐在靠后门的最后一排,抬眼就能看见邢天放的后背呈四十五度朝向柏雪那边倾斜。
很不幸的是蒋峥那一学期还跟邢天放分在一个宿舍,邢天放会带柏雪的作业回宿舍抄,虽然他不想被人发现特意有所遮掩,但蒋峥在邢天放打开衣柜放东西的时候看见了练习册上柏雪的名字。
那一整个学期蒋峥的心情都很坏。
蒋峥甚至私底下问过班主任有没有在学期中重新排座位的可能,班主任却以为他是和新同桌楼心月有什么矛盾因此而心怀不满。蒋峥只能坦白说他和楼心月没有任何矛盾,他只是更想和学习好的柏雪一块儿坐。
“这个呢老师也有自己的考虑,”班主任微笑解释,“柏雪同学的确非常优秀,对身边的同学都起了很好的带动作用。老师是希望柏雪能够带动一下个别排名相对靠后的学生,所以才安排柏雪和邢天放坐在一起。”
蒋峥只能怪自己成绩没有像邢天放一样差得离谱。
至于柏雪说的生物户外实践,蒋峥只记得柏雪自愿选择和邢天放分在一组,老师一宣布解散之后他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方子期还偷偷问蒋峥觉不觉得柏雪和邢天放很配,蒋峥听了心情变得更坏。
市区交通拥堵,车子几乎以龟爬的速度在移动。柏雪听蒋峥说完之后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转头看向窗外,沉默了很久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你真不记得楼心月跟你表过白?”
“说出来显得自恋,念书的时候有很多女生向我表白,这你应该也是知道的,”蒋峥侧头看了眼,只看到柏雪的后脑勺,“我不觉得我有记得她们的必要,而且都这么多年了,人的记忆只会一点点地变淡,何况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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