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柏雪第一次被这样质疑。

所有的助理中黄玟是跟她最久的，这些年来她们几乎快处成了朋友关系。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柏雪其实没有任何私交好友，黄玟算是和她关系最亲密的了。

记得有次黄玟失恋，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差点被男人占便宜，柏雪不放心就把她接到家里来住，还难得打破自己的生物钟，一整晚不睡只听黄玟讲她的前男友。他们大学认识，研究生期间同居，彼此之间性格和思维方式都很适配，平时很少发生争吵，就连黄玟自己也觉得找不到更好的了，男友能力出众人也上进，黄玟甚至开始做结婚之后归家洗手做羹汤的美梦。

但梦只是梦，就像再美丽的锆石也终究只是一堆硅酸盐矿物制品，终将迎来破碎之时。

黄玟的美梦破碎于订婚日的前一天夜晚，她无意间在男友手机里发现了和另一个女人的聊天记录，内容之无下限，令人发指。

黄玟果断取消了订婚，也从男友预备的婚房里搬了出来，男友不死心来找过她几次，流过泪道过歉就差给黄玟跪下了，黄玟的回应礼貌客气却也万分直白，他们没有复合的可能，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几率都没有。

但切断多年感情并非说来那么轻易，分开就是半条命。那晚在柏雪家里黄玟的状态实在不好，仿佛连灵魂都被抽干了，成了一个空心的人。柏雪不忍看着黄玟就这么消沉下去，发现轻言细语的安慰无效之后不自觉加重了语气：“你想想你爸妈，想想你努力那么久奋斗到今天，现在居然为了个男人就难过成这样，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吗？”

当时黄玟的反应柏雪记得很清楚。黄玟抬起头，只是轻声问了一句：“柏总，你应该不懂爱情吧？”

助理通常是份忙碌并且非常闹心的工作，不仅要负责协调老板的行政**务安排，对接人员，还要协助安排老板的生活起居，跟着柏雪却要省心省力很多。她下达的指令总是直接有效，鲜少显露出个人情绪，更不会将生活代入工作，做出任何情绪化的行动，她从不评价下属的工作，只会简洁明了地传达下一步该怎么做，黄玟从员工的角度看，柏雪大概是天底下最优秀的老板，但从朋友的角度看，极致的情绪稳定也意味着骨子里的冷血。

柏雪甚至连安排与联姻对象的见面都是从容的，在没见到许司明的面之前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期待。黄玟跟着柏雪少说也有四五年了，见过对柏雪示好的男人不少，可柏雪看那些男人的眼神就像看一堆作废的文件。

黄玟到底是不忍心把话说重了，她私心里想的实际是，柏雪一定是不懂爱情的。

再次听见冯法丽问出相似的问题，柏雪没忍住笑出了声。

冯法丽演了多年的戏，知道柏雪并不是在表达嘲讽或是不屑，当然也不是在高兴什么。她的笑容里有几分苦涩的味道，似乎也因为被误解而感到委屈。

“也许吧。”柏雪却没有否认。

冯法丽和黄玟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她们的生活习惯和价值观念没有一处重合，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只有性别。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对柏雪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柏雪不懂爱，连外人都看得出来，她又怎能给蒋峥信心。

和冯法丽分别之后，柏雪给蒋峥发了一条短信：【认真的，到底是哪次跳远测试？我想不起来，但你可以给我提示，我可以努力去猜。】

……

黑蛟车队内部，以罗岱为首的车手们最近没事的时候总爱猜蒋峥消失的那三天去干什么了。

这帮车手们本就是蒋峥的狂热粉丝，蒋峥的一举一动都异常关注。周一集合时间过了半小时没见到蒋峥就有许多车手着急了，纷纷去找最熟悉蒋峥行程的余鸢，余鸢的反应看起来却比他们还要惊讶。

“蒋峥没来训练？”余鸢一听这个消息就坐不住了，“怎么会呢？训练计划是早就定好的呀，我发给他看，他也同意过的。”

“问题就是他没来，电话也没打通。”偶像的突然消失也让罗岱陷入了深深的焦虑，“鸢姐，你带我去老大家里找找呗。”

余鸢沉默了很久，摇头说：“我不知道蒋峥住哪儿。”

车手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一旁的赵铭也感到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他们想不到，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形影不离的蒋峥和余鸢，实际关系竟比他们想象中的疏离许多。余鸢居然不知道蒋峥的住址，一旦蒋峥失踪了，余鸢也和他们一样无措。

好在三天后蒋峥就回来了，无论成员们怎么追问他这几天的去向，蒋峥都闭口不言。余鸢也私底下找他问过，蒋峥没正面回应，只说没什么大事儿。

余鸢想到这几天蒋峥失踪自己又找不到他开始感到后怕，“那你住哪儿？总该告诉我吧？不然万一你真不见了我该上哪儿找你去？”

“那就干脆当我死了。”蒋峥懒懒地丢回一句，气得余鸢不想说话了。

当时赵铭也在旁边听着，等蒋峥走开之后赵铭立马跑过去问余鸢：“你还没跟我峥哥说哪？”

“说什么？”余鸢装作不懂。

“说你喜欢他啊，”赵铭说，“你们认识多少年了，峥哥还像块木头似的，我这个外人都替你们着急。”

“你以为我不想说？”余鸢灰心丧气地摇了摇头，“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悔，其实刚认识的时候就表白是最好的，被拒绝了以后还能保持距离，可现在，都这么多年了，我和蒋峥还有可能吗？我真不确定了。”

“这种事情只能亲口问，”赵铭鼓励道，“问出口了才知道有没有可能，你这样拖着只是自己受罪。”

余鸢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缺乏勇气。眼下她也无暇纠结这件事情，赵铭再开口前就被她直接打断了，今天是柏雪来基地开会的日子，还有半小时人就到了，作为基地的实际负责人余鸢必须要把一切准备好。

所幸今天没人迟到，连一向懒散的蒋峥也在余鸢的反复催促下提前五分钟进了会议室。柏雪领着黄玟走进来，扫了一眼签到表便笑起来，看起来是满意了。

会议的前半段按惯例仍是由余鸢汇报工作，柏雪难得没挑刺，只是问了些需求让黄玟记录下来，随后又称赞余鸢的工作能力出色，决定把她这季度的奖金提升至最高规格。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眼红了，都知道大小姐难应付所以平时向来是任劳任怨的余鸢去对接，哪想得到大小姐一出手就这么阔绰，随便服务一下子就能爆金币，早知如此一开始大家都去服务了。

余鸢自己也受宠若惊，虽然她从F1车队跳槽过来年薪也不低，但愿意一次性发这么多奖金的老板她也是第一次见，心里对柏雪的印象更加往上提了不少。

这次会议时间很短，比赛暂告一段落也没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柏雪说了三两句就宣布散会，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回头说：“对了，上回大家的庆功宴我临时有事没能参加，回去想想也觉得过意不去，这样吧，找个时间，我请大家轰趴怎么样？地方随便你们挑。”

工作可以不努力，玩乐还能不积极么？大伙儿纷纷跳起来鼓掌，欢呼着大小姐英明。

柏雪似乎早就习惯了如此众星捧月的氛围，轻轻笑了一笑，称还有事，领着黄玟出去了。

等人都散了余鸢才发觉今天蒋峥和柏雪没有任何交流，又开始操起闲心来。跑去训练室，蒋峥一个人在垫子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余鸢倚在门边都快气笑了：“大哥，你从小就这么懒么？”

蒋峥闭着眼睛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余鸢叹息一声：“你怎么总对柏总这么冷淡？你再看不惯她，她毕竟是咱们的老板，整个车队都是她的了，你该有的礼数总该做足吧？”

“什么礼数？”蒋峥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不动。

“起码见到她要问好啊，握手啊什么的，”余鸢想当然地说，“当然绅士一些更好了，比如她进门之后要给她拉开椅子啊，主动倒水啊，她走的时候最好把她送到车上，这样人家对你的印象才会好嘛。”

蒋峥听后不明不白地嗤笑一声，余鸢就以为他是在不屑了，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好吧，看在你比较大牌的份上，也不要求这么多，最起码最起码，控制住你的表情，不要那么冷漠好吗？”

“我有么？”蒋峥喃喃地说。

其实他看谁的表情都那样，但余鸢还是信誓旦旦地说有。

“纠正一点，我没有看柏雪不爽，”蒋峥突然坐起身，“只能说是有隔阂，她是我前女友。”

余鸢就像是后脑勺被猛地砸了一下，定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她是我在高中入学后，分到的第一个同桌，第一个喜欢的人，大概也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