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谢思淼平时一副冰山脸，可比周景川那厮好说话多了。

“说。”谢思淼的声音硬朗干脆，略显成熟，带着几分上位者的不容违逆。

徐佳嘻嘻一笑，解释道：“是这样的，你看周景川同学他为了捍卫我们的班级荣誉，每天放学和周末都在努力练琴，就没时间写作业了嘛，他就想先借鉴一下我的作业，等表演之后他会自己再重新写一遍的。”

然而事实是，周景川用表演来威胁她，徐佳逼不得已只能交出自己的作业。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善良了，换了旁人被周景川这样对待早暴怒了，她还帮着周景川说话呢。

苍天，给好人一个好报吧！

徐佳说完，冲谢思淼眨了眨眼睛，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是相信那话还是不信。

良久，谢思淼开口了：“所以，周景川要抄你作业你同意了？”

好吧，谢思淼不是蠢蛋。

徐佳纠正道：“欸，读书人的事，能算抄么！”

谢思淼觉得好笑：“其实，我觉得你去表演孔乙己比他弹唱更有看头。”

徐佳一脸黑线，呵呵！她从前怎么不知道，这谢思淼还怪会锐评的。

闻言，附近几人都轻笑一声，阮眠也帮着说了两句：“谢思淼，你要质问也该去质问周景川啊，是他拿走了徐佳的试卷，又不是徐佳主动给他的。”

此话不假，可徐佳身为班长，纵容这种行为就不对。更何况，他们的关系就好到这个地步？总感觉有些早恋的苗头，班长不该以身作则，禁止作出违规的事么？

当然，这些谢思淼只会在心里想，像是印证了他之前对徐佳的看法般，他莫名哼笑，收回了胳膊，简单道：“去吧。”

徐佳有点疲倦，“不去了，他估计都走远了，懒得去追。”

周景川爱拿走就拿走吧，反正她没写完，到时候用阮眠的卷子再复印一份就行了。反正刚刚做过的那些题的草稿还在本子上，再写一遍也不是难事，至少比起去和周景川周旋轻松。

几人一直待到最后一个班表演结束才走。今天原本就是阴天，没出太阳，这才六点多，天就开始发暗了。

从阶梯教室出来，路过学校打印店，打印店还亮着灯，正好还没关门。

徐佳问阮眠要了数学卷子，拿去印了一份，印好了才发现，阮眠已经写了名字了。

“哎，我忘了。”阮眠挠了挠脑袋，只恨自己手太快。

徐佳看着试卷上的名字，想了一下说：“算了，我把名字杠掉重写就行。”

她正要把试卷收进包里，昏暗中一个声音叫了她一句：“徐佳你们还没走啊？”

接着，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从教学楼楼梯下来，是方悦和谢思淼。

他们怎么又在一起？

徐佳的思绪停滞了两秒，两人已经走近，直到试卷上的光被人遮住后她才清醒，慌张解释说自己是在印试卷。

阮眠已经把自己的试卷折好放进了书包里，见方悦和谢思淼过来又对他们说：“可惜，我的那张已经写了名字了。”

谢思淼略微垂眼，看着试卷上姓名栏上赫然写着阮眠两字，似乎不太好修正。

他没考量什么，只是出于本能，卸下肩上的包，从文件夹里找到了数学试卷，拿给了徐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最后带出那句话：“我的什么都还没写。”

他明明带了卷子，为什么不写？下午有那么多的时间，他都干嘛去了？谢思淼也忘了。

从那次一起坐公交车回家，方悦告诉他，她有点怀疑徐佳对他很不一样开始，他对这个女孩的看法就有点不一样。

长这么大，他不是没被人送过情书。原先只感觉她和那些怯生生的女孩子一样，后来才发现，徐佳还有两副面孔。

“喔，谢谢。”徐佳又惊又喜，转头钻进了打印店。

方悦笑说：“我让程澈和谢思淼帮我搬了道具回班里，看大家都走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你们。”

“程澈他说有事儿，好像去后面骑车走了。”方悦又补充了句。

“哦哦。”

从打印店出来，徐佳再次道过谢，想着他们不同路，她就直接拉着阮眠先走了。

回到家后，忙碌了一整天，徐佳也忘了要找阮眠问上午那事儿，于是大家一直相安无事到了五四青年晚会那天。

*

四月最后一天，天气格外晴朗，天空像一块温润的蓝玉，云层大多堆积在半空，层层交叠，卷在一起，才从宫崎骏的漫画里逃出来。

这天结束就是学生最为期待的五一小长假，学生们都怀着期待去迎接晚会，就连校园里的风也比往日轻快许多。

四舍五入来说，假期从下午最后一节课就拉开了帷幕。晚会在下午六点半开始，晚上九点将近十点钟结束。三个小时的表演，学校要求每个班的同学都把椅子搬到操场上去。

一个小时的时间来不及组织和摆放，于是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学校广播就发布了通知，让每个班的班长组织班上学生将椅子搬去操场。

徐佳先被叫去了操场上确定班级位置，还没来得及拿自己的椅子。为了避免她再跑一趟，阮眠搬椅子下去的时候索性帮徐佳也带上了。

学校的座椅不算轻，平时一个人端着也有些费劲。阮眠想了个方法，一手架了只椅子，身体两边平衡着椅子的重量，椅子又近乎是挂在肩膀上一般，重要都压在了胳膊上。这样一来，手臂不需要用太大的力，走下去也比较轻松。

下午四点多的太阳依旧毒辣，这个时节学生们都褪下了外套，换上了短袖校服。校服是大面积的白色，镶嵌了一些蓝黑色的形状，背上一出汗，衣服就变得透明。

“喂，你们看那个女生……”

阮眠好不容易挤下楼梯，走到教学楼后头的花坛，正想歇一会，突然听见身边几个男生在议论什么。

她顺着那几个男生的视线看去，一个身形娇小的女生正双手搂着椅子艰难挪动。她整个人都暴露在阳光底下，校服背后湿了一大片，水痕极为显眼。在半透不透的校服里，是一件小背心。

夏天衣服太薄或者白色衣服被汗浸湿露出里面穿的小背心本来就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但落在那些人嘴里，就成了污言秽语。

阮眠原本不想管的，她自己身上架着两张凳子，转身本就不是很方便。况且现在大多数学生都在往操场去，她一个人堵在这里难免挨骂。

但是这几个男生一直跟着她身边，说的话还越来越过分。她忍不住扭头朝那几人瞪去，在那几人发现自己被人注视到的时候她又翻了个白眼。

“看什么看！”为首的那个黄毛将椅子往旁边的狗腿身上一撂，抬手指着阮眠就不由分说地往她这边挤。

他嗓音不小，路上的其他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阮眠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她向来不喜欢惹麻烦，但是如果麻烦自己找上门来，她也没什么好脾气。

“看的就是你怎么了？”阮眠本想将椅子放下来，可关节被卡在了椅子背靠的缝隙中，她一个人没办法松下去，只能随这两张椅子挂在自己身上。

好处是，如果对面动手她可以用她的钢铁胳膊抡上去。坏处是，被两张椅子架着总感觉有些滑稽，让她在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黄毛见她看起来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顿时转愤怒为轻蔑。他围着阮眠转了一圈，用上下打量的眼神将她恶心了一番，才不屑地笑道：“你的背后也湿了，啧啧，原来穿的粉色的啊，肩带这么细，拖得住吗？”

此话一出，黄毛的几个狗腿跟着哈哈大笑，他们试图引起其他人都来围观。他们人多势众，而她就一个人，况且她就只是一个小女生，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让她把脸丢到太平洋。

在阳光下一直暴晒着，阮眠涨红了脸，羞耻只是其中一部分，占据她绝大部分情绪的还是愤怒。

可是她不能愤怒，因为那些无耻之徒通常会将弱者的愤怒视为自己的荣耀，她越是心急，那这几个人就会越发嚣张。

阮眠总是耻于成为人群的焦点的，其实有一瞬间，她也在想当时置若罔闻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可是勇敢的人格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这样也挺好，她不能再纠结和逃避。

阮眠冷笑一声，学着黄毛的眼神，反击了回去，“对啊，不像你，”说着，她还刻意往他□□瞥了一眼，又说：“你应该是穿不穿都无所谓吧。”

这下轮到外围的人群哄笑了，他们大多是来看热闹的，没人想真心帮哪一方，可弱者的反击似乎比强者的压迫更有看头。

黄毛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但他也不是什么善茬，混迹于社会这么久，他可不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唬了去。

“哦？这位同学，看来你很懂啊？平时在外面应该没少……”

话还没说完，黄毛就被天外飞拳抡得趔趄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