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钰脸色微微一怔，把书本平放下，叹了口气。

“阿渝，你知道我不能这样说。”

陈嘉渝就这么静着没接他的话，目光在摊开的书上扫了一眼，眼底轻嘲。

陈国宴有周钰的时候已经过半百，再加上生母的原因，周钰一直跟外姓，直到成年了才让陈老爷子认了回来。

认识周钰的时候陈嘉渝还小，却和他心智相投，一度真的将他认作自己的老师。周钰待他比起叔叔更像是兄长，可那个人还是有本事将仅有的温存也磨灭掉。

“还有秦黛。”周钰手掌交叉，换了种方式，“她做的确实过分了，可秦院长也快回来了，你其实不用对她这种态度，院长也会处理的。”

“你连工作室都不让她进，半点脸面都不给秦黛留。”他顿了下，“虽然这些她可能不会和院长说，但以后呢？你还要在南大读两年，没必要和秦院长的关系闹太僵。”

“这些道理你不会不懂。忍秦黛都忍到今天了，怎么突然不忍了？”他抬起眸，语调变得平缓，“是因为那个小姑娘？”

陈嘉渝眼皮都没抬，神色漠不关心，一点波澜都没有。

“和她无关。”

那样冷的语调，周钰都有一秒晃神。

当年那个跟着他学各种东西，叫他哥的小孩好像真的不见了。他也好，陈嘉渝也是，对待彼此都像是处在交易里为各自利益最大化的博弈之中。

可是他有搏的本钱，周钰自问什么都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阿渝，你知道老爷子让我每周都和他汇报你的情况。”

陈嘉渝轻扯了下唇，已经能预判出他下一句是什么了，眼底冷的和冰窖没差。

顶着这样的目光，周钰还是说了下去。

“这件事我可以不说。”他抬眸，语气很缓和，“但是你要跟我见老爷子一面，见一面而已。”

他后半句重复与其说是说服他，不如说是说服自己。

陈嘉渝眼皮垂着，好像连他说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忽地提了下唇，在这种氛围中格外突兀。

他懒懒抬起目光，脖颈突出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似是真的觉得好笑。

“周老师。”

他俯身拎起那本书，那一页正对周钰的脸。

“一页破导言，值得你看这么久？”

周钰愣了一下，目光慢一拍地看了过去，那一页全是英文，他扫了两眼就知道都是些鼓励学者钻研的废话，只是他刚刚根本没心思看，只是拿来当做掩饰了。

他心思在这一秒露了怯，也知道这场对峙面前的人很早就占了上风。

他垂眸，把玩了下手上的书，那模样要多顽劣有多顽劣，反叛像是刻进骨子里了，连抬眸的动作都在执行着这种精神。

“刚刚这些话，也构思很久了？”

周鈺抿直嘴唇，不说话。

“只可惜——”

陈嘉渝抬手，书页哗啦飘了一下，整本书重重摔在周钰身前。

他低头嗤笑了声，语气嚣张又冷淡。

“对我没用。”

他说完这句，直起身就走开了，留下周钰怔怔坐在那，看着那本摔得乱七八糟的书。

半晌他回过神，也只能低头苦笑，觉得自己傻，陈嘉渝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的事情威胁到。

-

夏枝雨回到宿舍额头都还有点烫，用手背贴了好久才降下温，她窝在床上构思这条微博要怎么发，窗外闷雷一声，下雨了。

台风还没登陆，天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

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宿舍阳台上，她不想引起误会，微博写的格外长，【今天被他夸了，而且我头发挡住眼睛时，他帮我撩了一下，然后指尖就碰到我的额头了。】

打的时候心里还在冒泡泡，一个个都是粉红色的，很久都不破掉。

她小睡了一会儿就起来写MU的报名表，还要附作品，她又整理了些没有在网上发过的画，一切做完，也已经晚上了。

雨大了一会儿又小，但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宿舍里没人在，她较为轻松地窝在座位里，打开手机看了眼，才看到小组群很热闹。

唐池最先发了一句，【姐妹们，秦黛把那些朋友圈都删了，还发了一条这个】

他发了张截图过来，夏枝雨点开看，是秦黛的朋友圈：

-之前的事情有误会，朋友圈我删了，也在换宿舍了，大家都别再传了。

底下很多班上的同学都在发问号，她一概没回复。

蓝添回的最快，【卧槽，脑残大小姐良心发现了？】

宁芙：【感觉没那么简单…】

【@夏枝雨，小鱼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可能因为半天没等到她说话，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最后唐池说，【解决了就好，同学之间还是好好相处嘛。】

夏枝雨回头看，才发现秦黛的位置已经差不多搬空了，只剩下床铺和一些杂物了。

她心里有点空，回想了自己最近和秦黛的接触也只有今天，她和她说了一句，也并不是什么足以让秦黛澄清这些的话。

她安静地想了会儿，记起今天进去工作室后，陈嘉渝好像还在外面留了一下。

…是他吗？

能让秦黛改变的，好像也只有他了吧。

她抱着膝盖眨了眨眼睛，呼吸有点促，感觉自己太能遐想了，喝了口水压了一下，可是这种念头还是没下去。

她忍不住，又打开手机，点了和他的聊天窗，指尖悬停了一会儿。

她想，就按照普通的学长学妹那样和他问一下就好，普通地提问，不要太明显。

可是普通的学长学妹又要怎么说话？

最后她还是抬起酸了的脖子，望着天花板的灯，叹了口气。

好怂的夏枝雨。

她在心里骂自己。

可是好怂的夏枝雨，也想要离他近一点。

一点就好。

她无意识地抬手，手背贴了贴额角那点被他碰过的地方，想起抬头看他时，他眼里细碎的笑意。

心脏噗通用力跳动了一下，把滚烫血液运输到了全身各个角落。

夏枝雨重新捧起手机，又酝酿了好久的时间，才打了几个字。

发出去后立马又撤回，重新发。

最后聊天框里出现她发的一条。

【学长，睡了吗？】

……

那天她才知道，原来广州临近台风天，雨是要下一夜的。

而那整一个晚上，陈嘉渝都没有回她的信息。

深夜里她打开那条微博，评论第一条就像是往她已经冷静下来的脑袋又泼了一盆冷水。

热评第一条网友：

【说明吱吱你该剪头发了】

“……”

夏枝雨关了手机，撇开扎着眼皮的头发，空洞地看着天花板，觉得他说的挺对。

-

MU的面试通知在十月底发了出来，初筛就去掉了三分之二的人，进到面试的人却还是有不少。

夏枝雨自知面试薄弱，那几天都在忙着准备这个，不让自己想其他的，比如那条石沉大海的信息。

宁芙自告奋勇地来帮她，夏枝雨为此请她吃了几天的饭，她都不好意思了，又说面试那天帮她好好化个面试妆。

面试的前一天她排练了最后一次，宁芙非常满意，又想到了什么，“小鱼，你说会不会面试你的人是陈学长呀？”

夏枝雨背脊僵了一下，又笃定摇头，“不会。”

“为什么呀？”

夏枝雨看她，“他说面试不难。”

“…”宁芙把两句话联系了一下，没忍住乐了，拍拍她的肩，“遇到他也没关系，你就把他当成会说话的鸡蛋就好。”

“……”

夏枝雨缓缓点了点头。

那天排练结束，她想起网友的话，又找了家理发店，想要稍微把头发剪短一点。

可惜“稍微”这个字眼，在理发师听来好像就有别样的理解。

负责她的那个Tony又格外善谈，弄得她在理发店社恐犯到想要变成哑巴，最后沉默地答应了他按他的想法来，两小时后收获了只到下颌的短发。

Tony还满意得不行，说要给她免单然后把她的照片当成广告，她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冷着让他把照片删了，买完单，就回宿舍了。

结果宿舍两人看到她短发，一个兴奋到狂拍照，一个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都说短发太适合她了，看着又纯又乖，像是男生高中会暗恋的那种隔壁班清冷班花。

宁芙看着小姑娘一张脸恬静，短发松松地遮住水蜜桃似的脸颊，很薄的刘海刚到眉毛，长睫弯弯，黑珍珠似的眼眸，乖得不得了。她母爱泛滥到都想收她做女儿了，“好可爱呀小鱼，真的好像女高中生。”

夏枝雨静着一张脸，“…可是我明天还要面试。”

“…”宁芙也沉默了，又说，“你相信我的化妆技术。”

可是大一的学生哪来化面试妆的经验，宁芙第二天鼓捣了好久，看她还是哪哪都清纯。

最后是夏枝雨主动放弃了，“就这样吧。”

她就顶着一头黑色短发去面试了，原本准备的西装短裙穿在身上像是日系校服，说不出的低龄感。

才进到等候室，好几十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好在沈亭延在，给她预留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才躲过这些注视。

MU的面试采用群面，非常人性化的给了两种选择，一是小组讨论出一份游戏或交互软件的设计，二是独立完成同样的一份设计。

小组的任务明显要轻很多，但对于夏枝雨来说，二才是毫不犹豫的选择。

最后收结果的是贺朝天，看到她的时候就给了一个热情的笑。

宁芙的担心完全多余，整一个面试流程下来，陈嘉渝根本没有出现过。

她最后走出去时还有些恍惚，心里不知为何没底，有一种很没安全感的空落。

台风临近，风愈大了，她发梢被吹得扬起，凌乱贴在脸颊，鼻尖却被吹得有些泛红，整个人跟小鹿一样。

站在风口时有一个男生出来了，说想和她认识一下，她心思全不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拒绝的。

男生悻悻走开，她思绪被一道调侃的声音打断，“学妹，还挺受欢迎啊？”

是沈亭延，咬了根烟，被风吹得烟雾缭绕的，看着她流里流气地笑了下，随口八卦，“刚刚那学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他边说边欣赏了一下她的新装扮，短发像个学生妹，乖中又透着一股冷，西装都穿得纯得不行，大概是不知道穿成这样多少男人都会把持不住。

夏枝雨沉默了几秒，答非所问地抬头。

“…学长，MU的成员今天都在吗？”

“差不多吧，毕竟来面试的人多。”沈亭延漫不经心地答，“就是你陈学长生病了没来，不过没来也好，免得女生都没心思面试了。”

夏枝雨没听进那些废话，只捕捉到了三个字，“…生病了？”

“是啊，这几天浪太猛了，再加上之前通宵又淋雨，”沈亭延也没察觉什么，点着手机边随口和她琐碎说着，又坏笑了下，“至于浪什么内容你就别关心了，小朋友知道了不好。”

“……”夏枝雨攥了下手机，脸上表情还是很淡，轻轻“哦”了一声。

沈亭延也没说话了，摁了手机几次，最后打通了，余光看到她还在原地，愣了下，眼底浮起些许捉弄的意味，“我给他打电话呢，要不你说两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捏：仙女吗.、盒人 3瓶；

啵唧=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