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辛星让人送回来的时候,陆怀英已经醒了。
他换了件黑绸面的睡衣,嘴角还是有点淤青,眉毛上有点儿伤痕,他坐在茶室里面,没开主灯,屏风上一条一条羸弱的灯光昏黄地打在他身上,微微敞着领口,边上的沉香有股子檀味儿,他白皙的关节上磕伤显得尤为明显,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干什么去了。”陆怀英抬起眼皮。
“喝酒。”辛星没好气的说。
陆怀英撑着手起来,从衣柜里拿出睡衣,他力气恢复了一些,但是蹲下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儿疲累,辛星不想让他碰,却没法子推他,陆怀英蹲在他面前给他换鞋子,“不高兴?”
陆怀英抬起头来看着他,“我让你不高兴了?”
辛星没跟他说话,陆怀英继续说,“家里也有酒,在客厅后面的酒柜,比酒吧的好一点,你要是喜欢去酒吧喝,我在那儿给你存。”
“用不着。”辛星说。
陆怀英沉了一口气,刚睡醒还是有点猩红的眼尾,好似已经等了辛星很久,“生气了,还是回来了,还行,没让我这个残废到处去找你。”
“我有手有脚,我用你找?”辛星说。
陆怀英给他穿上了鞋子,又要解他满是亮片的夹克衫,“你这个太薄了,要骑摩托车穿皮衣好不好,我给你买。”
“我自己能买。”辛星说。
“我说的不对,”陆怀英给他换上睡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拉倒吧。”辛星乖乖地坐在床上嘴上却说,“谁稀罕啊。”
“我以前想,我说从前我在陆家的时候,起码也有几个对我挺好的,我刚去岛上的时候时刻都在盼望有人能把我带回去,上岛来的人我也有认识的叔叔阿姨,他们没有一个人带我走了,”陆怀英给他一粒粒地扣上纽扣,“我妈没了这世界上是不是再也没有人,没想过也没能力护着我,但是我听到他们说你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听说他们都被打断了骨头,你那么讨厌我,那么看不起我的时候你都没有这样对过我,我知道的时候,我没觉得爽,我觉得怕,我怕你出事。”
“我说,我好好爱你,你随便玩玩的意思是,我不希望你涉险,不希望你参合,不希望你因为我去做危险的事情。”陆怀英单腿跪在地上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身上,“你把我看重了,我担不起。”
陆怀英有点儿难受,他这次说的是真心话。
他居然有点害怕,事情搞到最后辛星因为他伤心。
也不是怕他打自己或者干什么,他怕辛星失望。
如果最后真的要闹到你死我活,唯一受伤的好像只有他。
“听不懂。”辛星木着脸说,“我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别生气,你生气我害怕。”陆怀英的下巴蹭在他的小腹上,人都瘫在地上了。
“起来。”辛星说,“搞地上去了脏不脏。”
“你都没吃饭。”陆怀英说,“你吃点东西,我在边上陪着你好不好。”
“我要玩。”辛星说。
“玩什么,”陆怀英说,“地下室有桌球那些东西,我看你在家也不玩啊。”
“你弄得你的吧。”辛星拎了一袋乐高撒在茶几上。
何叔把饭菜端上来了,放在茶几上。
陆怀英翘着二郎腿在边上翻档案袋。
桌上有一份糖醋排骨。
“你弄得?”辛星问。
“狗弄得。”陆怀英说。
“那我要是没回来吃呢?”辛星问。
“送酒吧去呗。”陆怀英说。
“人家吃果盘你还给我来送饭啊?”辛星挖了一个吃。
“那怎么办,你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啊。”陆怀英翻着合同,戴了副眼镜,在落地灯下头发随意的往后倒,身上还有点儿沐浴露的香气,他翘着脚尖,搭着一只跟他衣服一样质地的拖鞋,信手翻过书页,蹙眉又伸长了脖颈去看辛星吃了多少东西。“今天牛逼了,吃这么多呢。”
辛星盘腿坐在地毯上,手肘撑着茶几,转过来看陆怀英,他似笑非笑的,三指托了下金丝的眼镜,那位别人口中从前那位体面温柔的陆少爷好像在此刻具像了,好像他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辛星歪着头,手指一勾,“过来。”
陆怀英放下了腿,摘了眼镜,咬住了辛星的手指,“怎么了?”
辛星拍了一下自己的腿,陆怀英躺在地毯上,把头搁在他的腿上,“出去喝酒,有没有找别人?”
“找了。”辛星把排骨吐在他脸上。
“你找完还回来找我,我好感动。”陆怀英说。
“闭嘴。”辛星喝了口果汁。
“我也想喝果汁。”陆怀英伸手去摸他的喉结。
“你想你的,谁不让你想了?”辛星说。
陆怀英撑着手肘起来,揉着他的喉结吻在他的嘴唇,舌尖探进,果汁就剩下一点点,他卷了下舌,“这么小气吗,星星,就给我留这么点儿?”
二人在地毯上接了个吻,辛星喝了酒格外柔软,果冻一样的嘴唇看起来就很好吃,他喝了酒就会露出这个表情,惹人怜惜的,嘴再硬还是软的。
“你能再喝一点吗?”陆怀英把他圈在怀里问,少年松软的头发蹭着人鼻尖发痒。
“不喝。”辛星说,“我又不是酒蒙子我天天喝。”
“你一喝酒你就跟我好好说话。”陆怀英抱着他晃,“你怎么就这么小一只呢。”
“想说我矮是吗?”辛星问。
“你太大了我怎么这样抱。”陆怀英错着脖颈抱,沐浴露的味道好闻,“就是身上痛,上不了班了。”
“歇歇吧你,”辛星说,“明天还要去打盐水呢。”
“怎么这么多事啊,”陆怀英好像没骨头一样瘫在辛星身上,“我手上的还没弄完呢,哪有功夫去打水。”
“你都这样了歇两天不行吗?”辛星说。
“不行啊,这段时间心思都在集中港那头,厂区也在出事情,”陆怀英说到这儿靠在沙发上,边上还有厚厚一摞的材料,往前一撇,“这个更麻烦。”
“厂区怎么了。”辛星问。
陆怀英给他点了根烟,二人中间放了个烟灰缸,坐在地毯上看材料。
“我家呢,最早不是做物流运输的么,当年的冷冻仓这些养护成本高,反正也有技术人员,就开了一块厂区做制冷设备,但是这块后来就比较挣钱了,陆家的跟我妈这边的亲戚当时也投钱了,现在这些设备太旧,之前都是在维保,基本上厂子都这样,能动就不管了,结果,前几天有工人受伤了。”陆怀英撑着脸看单子,一张张给辛星讲,“这都是小事,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连记者都来了,闹大了就说是我的厂了。厉害不?”
“这么小的事情,赔偿给了不就行了吗?故意往上捅是什么意思呢?”辛星皱眉吸了最后一口,捻灭了烟头。
“你看,连你都感觉不对劲了。”陆怀英说,“现在厂子停了,但是货单还是没做完,这个赔偿顶不住,这货单也是有意思,专门选出事的前一周,下这么大的单子,来坑我的。”
“那要怎么样才能重新开工?”辛星问。
“换新设备。”陆怀英说,“这些都得是钱,但是我可以百分百的跟你说,换设备或者出事的时候这帮人躲得远远的,一旦可以挣钱了,又要拿着合同来了,都是烂账,认也不行,不认更不行。”
“你现在的意思是,有人在逼你换新设备?”辛星皱眉问,“整套的,整个厂子的制冷设备?”
“这也很容易想,我身后是你哥,我没钱,你哥还有钱呢,对吧。”陆怀英说,“感觉有手在抓我呢。”
“那这事儿要怎么弄?”辛星问。
“回头我先去厂子里看看吧,我还没过去呢。”陆怀英撑着手要起来,地板太硬了,他身上疼得躺沙发上去。
“你会不会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没什么出息啊。”辛星翻着材料问。
“哇哦,我听到了什么,”陆怀英揉着他的头发说,“我的辛少爷在说什么。”
“我就觉得,你跟我讲这些事,我也提不出什么意见,”辛星说,“我就一个直觉,我哥不会为这个事情出一分钱。”
“我讲给你听,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出主意的,是我想让你知道我都在干什么,也为了咱俩有话说,你很聪明,我也希望以后你独当一面的时候多累积点儿经验,不想把你当小孩儿。”陆怀英拍拍膝盖,“坐。”
“你那腿都快断了,我坐个屁。”辛星说。
“上来坐一会儿,”陆怀英张着手,“我想抱着你跟你说。”
“死粘人的,”辛星说着话,还是起来了,撑着手坐在陆怀英的腿上,挠着下巴问,“你长胡渣不好看。”
“晚点儿刮,”陆怀英拿青色胡渣的下巴去磨他的脸,“烦死了,怎么这么多事情,我一样都不想管,我想天天跟你上学去呢。”
“齐若民跟我说,你不是从小就跟着家里去应酬了,比我再大一点儿就找大学生自己玩工作室了吗?”辛星说,“怎么去了岛上一年,就这么不务正业的。”
“我那没办法,装逼呢,”陆怀英蹭他怀里,“我就想跟你厮混。”
“不是,人家都在等着看你笑话,你就跟我厮混啊?”辛星问。
“跟我有什么关系,”陆怀英抱着他晃,“那他们要是叫我反清复明我也去啊?”
“克制点吧年轻人,”辛星皱眉说,“顶到我了,一晚上多少次了。”
“没办法,动物园里的猴子刚开始学会打飞机的时候就是没日没夜的打,就是这么进化来的,我保留了这个美德而已。”陆怀英拉了灯,“美德迫使我有些事儿得做。”
“你没必要太有美德。”
“不行,我还得给公司写宣传稿子呢。”
“什么宣传稿?”
“传统美德为工作生活增添的和谐美好。”
“那他妈你和谐美好到床上来?!”
“没有啊,这是沙发,星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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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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