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学宫

第二日一大早,在范榅的催促下,昨夜趁热闹偷跑出去玩了个通宵的一众弟子哈欠连天地收拾行囊。

江淮因为昨晚的噩梦,一大早没什么好心情,惨白的脸一言不发地上了飞舟。

旁的弟子切切私语,隐隐飘入范榅的耳:

“我看范师兄这回又触霉头了。”

“谁这么早被叫赶路起来也不爽吧,早一刻晚一刻到学宫又没什么差别。”

“是啊,哈啊,困死我了。少主都没叫走,范师兄急什么呢,明明下午再走也可以啊。”

范榅自认为自己恪尽职守,护送这一路下来,不说面面俱到,也没有差错的地方。

要知道在外多停留一刻,危险便多一刻,宗里下了门令高价寻药,试问现在有谁不知道玄天宗少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罐子?

若是有歹人仇人作祟,范榅可不能确保自己能带着这批初出茅庐的弟子和一个修为低薄的少主全身而退。

思及至此,范榅不住摇了摇头,自己犯不着与她置气,行事如此没有章法又无力保全自身,何况宗里也未必能全然有所庇护,这少主之位定坐不长久。

一声暗叹,心中积攒的郁愤一扫而空,范榅重新收拾好了思绪,全神在动力中枢里灌注灵力,启动了飞舟。庞然大物如同游鱼得水,轻灵划破流云,飞向万丈高空,奔往千里之外。

一个时辰后,飞舟缓缓减速下行。迎着霞光,远处的鎏金山在金灿灿的晨光中愈发清晰可见,再近些,便能见到依山而建的仙盟学宫,檐角高翘,栈道横空,云廊相连。

待飞舟停靠后,一众弟子早已按捺不住兴奋,纷纷跳下了来。平日载于书上,众口相传的学宫盛景——鎏金映瀑,此刻尽在眼前。

高耸入云山崖,瀑布飞天而下,晨光映照,如同流动的熔化的黄金,落进了每一个人的眼中,飞溅的水花闪着金色的光,蓦然又消失在底下雪色的银池中。

银池旁,立着一方高十多丈的温润玉石,上面的笔走龙蛇,隐隐流转着金色灵力。这正是当年第一任仙盟盟主创成此学宫时,观此盛景有感而发所写下的“金昭玉粹”,劝勉学宫众学子修身养德。

如此盛景,令初到此地的一众弟子赞叹不已。众人都难掩心中的震撼,早把范榅师兄谨言慎行的告诫抛于脑后,一心都扑在这恢宏的景象之中。

而在一旁空地修炼的学宫学子,个个都没有被喧闹打扰,专心致志沉浸在各自的心法奥义中。云廊内三三两两身着白底金纹服饰的学子穿行而过,亦是行步有章有度。对突然到来的访客也不做多好奇。

范榅对此见惯不怪,待片刻江淮下了飞舟,便嘱咐一干人等在此地稍作歇息,随后引着江淮越过栈桥,进到内庭。两人一路无话。

“范学长?”

一道声音蓦然插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

事不关己,江淮默不作声瞧着眼前学宫的景象,逐渐和傀儡先前模糊的记忆吻合,熟悉之中又夹杂着细微的陌生感。

范榅寻声回首,只见一位少年风风火火地奔来,堪堪止步在身前,圆眼闪着亮光:“真是范学长!我没看错!”

范榅认出了是自己在学宫时相识的学弟,脸上也带了几分暖意:“游学弟,好久不见。”

游白闻言霎时眼睛更亮了,激动得白皙的脸庞也浮现一层薄红,一连串儿倒出肚子里的话:

“学长还记得我!学长卒业已有三年了吧?没想到还能在学宫里碰着学长。我们大家都很想念你,啊,对,前几日倩师姐还念叨着以前我们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呢,能见到学长,她一定很高兴。对,我要叫去大家过来。学长你等我,很快的,他们今日在听风堂执勤呢。”

游白抬脚便想往听风堂跑去,范榅止住了:“游学弟,不可在长廊里奔跑,要被穆先生抓到了,又该挨罚了。”

一想起穆先生那张训诫学子的臭脸,游白一个激灵规规矩矩站定了,讪讪一笑:“抱歉,学长,我一见到你就太开心了,什么学规都抛到脑后了。”

范榅一笑,道:“你怎么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我还有事,此刻还不能与你们聚首。”得知范榅没能得空,霎时游白一整个蔫巴了。

江淮在旁瞧着觉得新奇,没想到素日里总板着脸死守规矩的人也是会笑得这样轻快的,便顺口道:“劳烦范师兄护送我到此,我自己寻山长去报到就好。”

闻言,范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尚不知这想得一出是一出的少主要打什么主意,便听得身旁游白过分聒噪的声响:“护送?我早打听到消息范师兄要护送玄天宗里的少主回学宫 ,莫非江师妹你就是?

天呐,我只知道玄天宗也在学宫进学,却没想到居然就是江师妹你。那日你比武时突然就倒在台上,可把子垚吓坏了,还以为自己学艺不精,符术又失控了,现在整日都呆在求知堂画符画个没完,对了,江师妹身体可好些了?”

江淮从傀儡残存的杂乱而无章的记忆中实在找不出与眼前这个话密的少年有什么交集,只好点了点头:“好多了,多谢游师兄关心。”

游白摆摆手:“哎,江师妹不要和我见外,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是吧?范师兄?有我在,保管不会有人欺负了江师妹去。范师兄大可放心,对了,范师兄,你们是要去找山长吗?我们可以一起呀,正好我把学子这月的考勤给山长送去。”

范榅欲言又止,江淮摸不清楚什么情况只好道谢。三人同行,游白难得逮着时间和自己崇拜已久的范师兄重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范榅重回昔日进学的学宫,也难得放松下来,边走边听旧识这三年的近况。江淮不太熟路,只管跟着两人走。

转过连廊拐角,前边便是演武场,不少学子在此切磋体术,精进修为。演武场周旁是剑仙陆胥昔年在此学剑时手植的金枫,大有十人围抱的枝干拔地而起,金黄的枝叶繁盛如同擎天的盖伞,古朴而厚重。

江淮只觉得这颗历经百年风雨仍旧屹立不倒的古树有些异样的熟悉感,脑海里不知怎么闪过了从这棵树上掉下的画面,可事实上自己搜刮傀儡脑海里的记忆也没有对应的上。

江淮看着金枫微微征神一刹,蓦然听得一声高呼:“快闪开!”

半空,一只硕大的青铜机关鸢鸟没有方向的横冲直撞,演武场上躲闪不及的弟子被撞倒了好几个,一片嘈杂。几个弟子提剑格挡,却没能让鸢鸟停下,反倒砍得鸢鸟转了向,直朝江淮这边疾冲而来。

范榅手按上了腰侧的佩剑,游白手捏了弹丸,正要蓄势待发之际,一柄银白的长剑从侧旁破风而来,带着让人退避三舍的凌厉剑意,若同银针刺布一般,一举刺入鸢鸟坚硬的青铜身躯。三人只听得砰的一下,鸢鸟腹内的驱动晶石被粉碎,在半空落细闪的晶芒。

没了驱动的鸢鸟霎时如同破铜烂铁,从半空坠落在地上,砸了半丈深坑。

危机化解于无形,只留下拂过发梢的一股强风。江淮心跳微微颤了一下,自己还是太过放松警惕了,江淮神色不变地收回手中的银丝。

罡风刮过,江淮才回神看清不远处召剑回鞘的人,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撞进江淮的眼底,缀在眼尾的小痣勾起了江淮的回忆,竟然是那天接住自己的那个人。江淮看着她身上白底金纹的弟子服,想不到她也是学宫的弟子。

只见她提剑朝自己走来,问道:“没事吧?”

江淮暗忖着眼前人的身份,试着开口:“我没事,多谢师姐出手相助。”

“没事就好。”陆舸轻笑,收起长剑,挽了个剑花入鞘,干脆利落地走了。

游白收起弹丸不住叹道:“不愧是剑仙的后人,游刃有余啊。”

范榅不由面露惊讶:“剑仙的后人居然也来了学宫?”

整个云州上下无人不晓剑仙后人的传言。当年陆胥于雷劫中堪得一丝天机运道,御剑成仙将去之时,曾与族人道:百年后,吾之后人亦随吾此路也。

是以,百年后的陆舸,十四岁时凭着天资,承袭剑仙传下的剑谱,一剑悟得其中真义,剑啸引得天地相应,整个云州为之瞩目。自那以后便有了百年内陆舸将得望成仙的传言,可谓是新生代弟子中的天骄。

“是啊,陆师妹也不过才来一个月,在学宫里剑术无人出其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是陆舸?”珠子在江淮的识海中一惊一乍起来,很是激动:“陆舸啊!徒儿,陆舸啊!主角啊!唉,方才我怎么就没多看两眼呢。”

什么和什么?陆舸么?脑海蓦然想起昏迷醒来后师父那些胡编乱造似真似假的话,江淮心里暗问:“师父,她就是你先前所说未来要飞升成仙的人?你和她认识么?”

提起《仙途》的主角,珠子颇有些得意起来:“为师我对陆舸我可是了如指掌!”

师父何时和陆舸有交集的?先前那些似是玩闹的话语有几分真假?还有师父的来历,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这一说么?师父为何对陆舸这般关注?难不成真就像那什么话本说的千年后飞升第一人就是陆舸么?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快要把江淮淹没,江淮感到有些不快。

珠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立马补充到:“当然,为师现在最疼的还是徒儿你。”

江淮闻言方想开口,就见有人跑了过来,只好暂时按捺心里的疑问。

那个控鸢的弟子气喘吁吁地站在三人面前,额头满是汗珠,见没人受伤,暗松了一口气,见自己的鸢鸟成了一堆破烂躺在地上,白着脸苦哈哈道:“不小心失手了,惊了大家,实在是对不住。”

游白蹲下身来,翻看着地上破损的鸢鸟:“怎么回事呀?小师弟?这可不像你往日的水平,鸢鸟部件我瞧着也没什么缺损的,怎么会失控?”

那弟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游师兄,我走神了。”

“这样不行,集中精神是御器一道的基本功。”游白拍了拍手起身,看他眼底乌青一片,关心道:“小师弟,最近没休息好?瞧你两个黑眼圈重的,要不请假好好休息一天?”

提起这个,弟子就苦了脸,道:“游师兄,我也想呀,可师长不给,还逮着我好一通训。天知道,自打半月前从那双梧镇历练回来后,不知怎么的夜里总难睡好,噩梦连连。”

“嗯?不会是在镇里被梦鬼吓到了吧?我夜里倒不见有什么,一觉睡得挺香,一起同行的其他人会这样?”

弟子摇了摇头:“和我们一起同去历练的其他人都没有事,只有我才这样。也许是我最近太紧张了吧。”

游白拍了拍弟子的肩膀:“虽然最近考校抓的紧了些,也莫要太紧张,像平常那般不会有太大问题的。”游白转眼一想又怕是自己半月前带队历练疏忽了,让这小师弟真被梦鬼吓到了,又道:“你先把这鸢鸟收拾了,得空了来听风堂,我同你一起去找倩师姐瞧瞧,看看怎么个事,让她给你弄几贴静心安神的药给你喝喝。”

见师兄并没有因此次意外而责备自己反而关心有加,弟子喜出望外,连忙应是。

见过了师长,江淮便和范榅游白两人分开了,照傀儡先前的记忆寻路回了弟子居自己的住处。学宫的弟子居四房做一院,江淮所住的便是山澜居较为偏僻的北房,西面推开窗便可见群山皑皑,飞鸟翔空。临窗设了坐榻几案,几案上摆有青瓷茶具。东边则是卧具妆台衣架等。

房间的布局渐渐与傀儡记忆中相符,江淮环视一圈,抬手掐诀布下禁制,现在房间就完全属于江淮的私属领地,如有有心之人的窥探江湖便会知晓。

珠子从识海中蹦了出来,左瞧右瞧:“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这学宫条件不错嘛,宿舍居然是单人单间,不错不错。”

江淮在一旁坐下,从储物袋中取出初五提早熬好的药来,不紧不慢地喝着,猝不及防开口道:“陆舸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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