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榆市每年高考前都会有三次模拟考试,二模一考完,又上了一个星期的学,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底。
南方的夏天来临,同学们都已经换上了清凉的短袖,学校的十字路口旁开了一家小卖部,名叫“解忧”,里面卖杂七杂八的东西,应有尽有,不管是哪个年级的学生都不会在里面空手出来。
现在程嘉然坐在位置上,正和江槐说着这事儿。
“一会儿放学我和祁温言,段柔一起冲去‘解忧’买东西,你要不要一起?”程嘉然也向常夏发出邀请,“你呢,来不来?”
常夏说:“我要找老师问问题。
江槐说:“做值日。”
“行咯。”程嘉然摊手,只好道:“那我们帮你们顺点回来。”话毕,下课铃响起,他们三个背起书包就跑,程嘉然冲在前头,一眨眼就没了影,行为风格完全不像是能考年级前列的沉稳学生。
在班级内,甚至还能听见走廊里的回音。
“程嘉然!你堂堂一个学生会会长,怎么一点儿带头作用都没有!”祁温言笑他是全年级第一个冲下楼梯的。
程嘉然吁声:“我这也是另一种带头作用。”
段柔一阵笑骂。
常夏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回头问江槐:“程嘉然跑这么快干什么?”
江槐笑道:“解忧人多,里面又刚好有他喜欢的歌手的限定唱片,他怕晚去一会儿就被抢没了。”
常夏兀自点头,想着转回身整理等一下要去找老师问题的题目时,她却看见江槐从书包里拿出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慢条斯理的拆开包装,然后把糖放进嘴里叼着。他起身,去后门选了一把扫帚去讲台做值日,其间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很不对劲,常夏觉得江槐这个星期非常奇怪。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敏感还是巧合。
江槐在她面前吃阿尔卑斯棒棒糖的频率变高了。重要的是,他只要在吃,她就一定能看见。
常夏抿着唇,低头笑了笑。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快节奏的心跳就是终极答案,像是窗户挂着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留下悸动,难以平复。
江槐侧身在讲台上打扫,常夏抱着笔记走出后门去办公室。
糖的甜味在舌尖上蔓延,甜到心坎上,江槐的笑容不变,梨涡挂在两边,一旁的同学看见后,都怀疑他是不是学习学傻了,搞个值日还那么开心。
七点过后天色才逐渐暗沉,倒数第二个走的同学提醒江槐记得关电闸,他应了声好。
没过一会儿,常夏问完题回来,发现教室还亮着灯,她在后门先探头一看,江槐的有线耳机连接着放在课桌上的手机,少年背靠着椅,手里翻着一本书籍。
常夏轻手轻脚地走到位置上,打算一声不吭的背上书包走人。
结果,她夹在书页上的笔跟她的想法作对,它“啪嗒”一声摔落在地,江槐抬起眼皮回头,撞上了常夏转瞬即逝的目光。
他摘下半边耳机,笑着说:“你回来了?”
常夏表情凝固,浑身因为紧张变得僵硬。
什么意思?江槐这是在等她吗?
“你......。”
“我在等你。”江槐合上书本,看着她说。
常夏的脸上迅速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
“你在等我。”她无厘头的重复了一遍。只有在面对江槐的时候,她的脑子才卡壳不够灵活。
江槐觉得好笑,说:“嗯,有事和你说。”
常夏倒吸一口冷气。江槐不会和她聊论坛账号那事吧,都过了一个多月还记得清?如果是的话,她想落荒而逃。
“二模成绩出了,你知道吧。”江槐的声音响起。
这个啊,常夏悬着的心放下了。
她这次二模除了数学以外,其余都在稳定上升。她的数学是弱势科目,每次成绩都很难突破130分。这次二模更是连120分都没达到,再这样下去,南华大学的目标只会越来越远。
常夏点点头,又听江槐说道:“你的数学答题卡我在老师那边看了看,基础很扎实,但答题不懂灵活转换运用,所以才会拉低你的正确率。”
常夏故作面无表情的听着江槐分析自己数学科目的问题,压根没有猜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数学。两个星期内,等下次三模,你数学没有130分以上我就改跟你姓。”江槐吊儿郎当的说,语气势在必得。
常夏的基础很好,短时间内肯定可以快速提高。
天大的惊喜降落在常夏的身上,她受宠若惊的呆在原地。
江槐的数学没有掉出过140分,每次都是第一,但他语文和化学却没有常夏学的好,因此他们的总分不相上下,全靠优势科目互补。
同为学生,说不定学习方法更为契合。如果江槐帮她补习数学,没准儿真能提高。
自己暗恋的人主动提出帮自己补习,换谁都会在心中忐忑,她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用手指捏住衣摆。常夏问: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她怕会干扰到江槐的复习进度。
江槐笑道:“不会。”
常夏本来就不好意思,但他的态度看起来的确不在开玩笑,于是她轻声说道:“那我需要给你点什么作为报答吗?比如学费?”
江槐散漫的说:“不用。”顿了顿,他脑子一快,似是想到了什么,“再说吧。”他换了一种说法。
“好。”
这事就定了下来,在无形之中,建立起一条通往彼此的桥梁。
江槐把第一次的时间定在了周六的下午,地点在乌衣巷里的一家咖啡厅。
他做事效率高,在学校的时候花了一天的时间把高中三年的数学知识点列了五大张纸,他还找了近几年的高考例题,打算先给常夏做一遍。
“先生?”服务员不确定的叫了江槐一声。
少年今天穿了件潮款白T恤,黑色长裤,柔软的碎发垂在额前,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鼻梁恰到好处的直挺,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的少年气扑面而来。
服务员看他模样实在年轻,约莫十七八岁,他觉得“先生”这一称呼有些冒犯,于是只好改为“同学”。
服务员说:“这位同学,我看你坐了蛮久的,要不要点些喝的?”
江槐沉默了几秒,说道:“要一杯冷咖啡和一杯热巧克力吧。”
“好嘞。”
服务员离开后,安静的咖啡厅里响起“欢迎光临”这四个字。
江槐的位置正好面对门口,他一抬头,常夏背着白色书包急匆匆地向他跑来。
少女白皙的脸蛋上浮起红晕,她杏眼澄澈,碎发都被别去了耳后。浅绿连衣裙过膝,白筒瓦袜配皮鞋,干净素雅,却又因乖巧明媚的模样平添几分元气。
“抱歉,我来晚了。”常夏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准备出发的时候接到了叶穗的电话。叶穗从开学初就不再联系她了,今天这一通电话,常夏八成猜到了她找自己是想问问周存青的事。
常夏在学校没有特意的去找过陆希澈,大多数都是在理科部走廊上偶然碰见。她当时还在疑惑陆希澈为什么能经常出现在这里,他不是文科生吗?在她面前晃的频率实在是频繁。
每次打完招呼后她都会不经意的提到周存青,陆希澈像是已经习惯了她这番操作,也不多问什么。他现在不怎么爱笑了,
但还是会为了她弯起嘴唇道:“他啊,最近上课老犯困,现在在老师办公室呢。”
“他啊,这几天都请假了,发烧没来。”
“他啊,被人叫去打球了。”
“他啊,在教室里聊天呢。”
“他啊,帮我去交语文作业了。”
常夏总是听着他口中的周存青,消息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不能确定。文理分部离得远,她从开学初就没有再见到周存青。
常夏对陆希澈的话还是很信任的,毕竟周存青是他的好兄弟,陆希澈没有理由骗自己。
常夏有想过去文科C班瞧上一眼,好让自己给叶穗一个交代。但冲刺阶段学业紧张,她每天能抽空去趟厕所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更别说跨越一条长廊去文科C班了。
所以,常夏只能如实和叶穗聊聊他,并说自己从开学初就没有再见过她。
叶穗倒也不多想,南榆七中大到离谱,遇不见也正常,她兴致勃勃的在常夏耳边絮絮叨叨说着相同的话。
“等我高考完就提着大刀来南榆揍他!”揍他这个骗子。
因为这件事,常夏在家耽误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和江槐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抱歉啊,让你久等了。”常夏满脸愧疚,又说了一句。
江槐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想让她自责,他说道:“没事,我也刚来几分钟而已。”
刚才的服务员呈递上两杯饮料,听到他这样一说,顿时就知道这男生有多贴心。
服务员欠了欠身,说:“请两位慢用。”
江槐淡淡的“嗯”了一声。
常夏落座,江槐扬了扬下巴,让她先选喝什么,常夏选了热巧克力。
江槐拿过冷咖啡,看她脸色缓和了不少后,才开口道:“你先看看我列的知识点,不会的圈出来,我再和你深入梳理。”
常夏低头道:“好。”
半小时后,常夏把知识点递给江槐,他大致浏览了一遍就摸清楚了她的弱点。
江槐问她:“你带了高中三年全部的数学书吗?”
复习一轮,回归课本,总该是个好的出发点。
常夏点头:“带了。”话毕,就从书包里把课本和资料都拿了出来。
江槐接过,轻声说:“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我来和你梳理。”
常夏从头到尾都没敢和他对视一眼,她只当现在的江槐是个老师,自己是个学生。
“那我去上个洗手间。”
“嗯。”江槐也没敢抬头看她,怕自己静不下心来。
服务员为常夏指路洗手间的方向,她说过谢谢后径直走了过去。
江槐仔细看了看她书上做的笔记,认真详细,如果肯花时间去钻研每一条公式的推理与运用,她的大题拿分肯定能更上一层楼,他很快列出一套学校计划来。
圆桌上堆的书本较多,其中有一本数学书摆在江槐手肘旁,他一不小心碰掉了,里面夹着的纸张练习题滑出,他弯下腰准备去捡,无意间看见了有张草稿纸的下方写着自己的名字。
江槐懵了一瞬,再三犹豫,手却控制不住的想要拿上来看看。
当他知道她的论坛账号是玉兔时,他的心中有万千复杂的情绪交织。在那会儿,江槐有了一个小小的猜测。
现在,又离真相近了一步。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江槐将草稿纸抽出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无数个自己的名字,她的字体端正漂亮,字如其人,一笔一划都注入了认真。
江槐完全不敢想象她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他掐着时间,觉得常夏快回来了,他将这张有重量的草稿纸收好放在自己的书包里,没给她夹回去。
常夏浑然不知这张带有秘密的草稿纸窥见了天光。
她回来时,看见江槐心不在焉的盯着试题,连她晃手都没看见。
“江槐。”常夏叫他。
少年用手托着脸,眼神重新聚集,回过神来看她,心跳蓦然加快,耳根子因为燥热染上绯红,江槐迅速垂下眸说:“嗯,开始吧。”
常夏和他面对面坐着,江槐收住心思,一心一意的给她慢慢梳理。
“这题考查你是否掌握恒成立求参数范围。”江槐用笔画出重点,“参变分离,参数大于等于g(x),恒成立。”
常夏做好笔记。
江槐讲的精细,每一个知识点都着重讲解,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手背上,常夏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睫毛根根分明,在自然的卧蚕下落下阴影,一开一合的唇瓣勾人心魄,常夏看的迷离。
“别看我,看题。”江槐察觉到她畏畏缩缩的视线,笑着说道。
常夏像只小狗被人踩住了尾巴,慌张的别开目光,反驳道:“我只是看见你有根白头发。”
噢,死鸭子嘴硬,还找了个不正当的理由。
江槐弯唇,很不要脸的把脖子伸长,嘻嘻一笑:“那你帮我拔了吧,或许我真的老了。”他说的一本正经。
他的头发肉眼可见的茂密柔顺,常夏没想到他会顺着自己的意思回话,她努力镇定的憋住笑,又假装的再瞧了眼,才干巴巴道:“我好像看错了。’
这个回答在江槐的意料之内,他点头,仍是满脸笑意:“那就继续吧。”
“嗯。”
接连着好几天,江槐都抽出时间帮她补习。刚好五一劳动节假期,他们都约定在咖啡厅,江槐会给她布置习题,常夏渐入佳境。
她脑瓜子聪明,只需要别人稍微一指点就能看透每道大题所考察的知识点。
常夏本来还怕江槐帮自己补习会耽误他的复习进程,谁知,时间管理大师江槐在她做题时就刷其他题,要讲题时绝不一心二用,讲得清晰有理,常夏听一遍就懂。
江槐能担得起年级第一这个称号,无疑于严于律己。
他强大且恣意,像阵夏天的风横冲直撞的闯入她的世界里。
南华大学,她一定要和他一起上。
五月上旬,三模过后,常夏的数学成绩提高了20多分,这次创新高,考了个136分。
段柔知道后,成了个哑巴。
“逆天啊!你怎么做到的?”祁温言死缠烂打的追问常夏。
江槐直接替她说道:“我指点了点,是她聪明。”
祁温言大喊大叫:“好啊阿槐,重色轻友!也不见你指点指点我!”
江槐说:“你不是有段柔吗?”
祁温言说:“这性质不一样好吗?”
江槐无言以对。
祁温言话是这样说,但这次三模他和段柔跃进了年级前五十,如果高考也保持现有水平往上进,被重点大学录取轻而易举。
常夏对于这次三模的数学成绩很满意也很震惊,再怎么说也有江槐出的一份力,她真的打算好好感谢一下他。
晚上放学后,常夏故意收拾的慢一点儿,想着人少才好问一下他有没有想要的。
“你们两个,谁最后走谁就记得关灯哦。”余晓远作为班长,尽职尽责的提醒。
两人皆点头,气氛一时半会有些沉寂。
“你一会儿有空吗?”“你等一下有事吗?”
江槐和常夏都征愣了愣。
“没事。”“有空。”
再次不约而同。
江槐扑哧一笑,常夏紧跟着,“你先说吧。”他道。
常夏说:“谢谢你教我的数学方法让我提高了成绩,我之前说会报答你,要不今晚请你出去吃个饭?”
江槐说:“原来我们都想到同一个地方去了。”他心里有数,但还是装模做样的思考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吃饭太让你破费了,这样吧,你陪我去一趟解忧。”
“解忧”?学校旁的小卖部,去哪儿干什么?
常夏搞不懂,但因为是她先提出要报答的,所以一切都他说了算。
“好。”
草稿纸的秘密窥见了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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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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