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欢迎

对于陈三确的光临,麦嘉琅表示热烈欢迎。

麦嘉琅法硕自德回国,拿到律师执业证后便挂牌在仲恒所,自执业接手第一起虚开增值税距今已有五年时间,以职务侵占、涉黑涉恶辩护方向为主。

仲恒所坐落于北五环,相宜的饭馆不算难找,五点不算交通高峰期,但北京的交通委实一言难尽,点半一过陈三确就拎着钥匙出了门,餐厅服务员领他走进包间时核对,6号包间内的客人已经在等您了。

陈三确低头确认了下时间,18:07,离约好的见面时间还差20多分钟。陈三确有个守时的优点,麦嘉琅同样有个踩点到的习惯。

“我订早了?时间……”包厢门开,陈三确抬头冲里边扬了扬下巴,又适宜停住。

包厢内还有另一个人——一名上穿紫色丝绸衬衣,下着暗色蚕丝裙的女士珠光宝气地将胸前戴的满绿翡翠鸽子蛋贴到麦嘉琅身前,而麦嘉琅衬衣西裤地靠坐在椅背上,一手横挡在身前,一手抓着手机垂坠在桌子下,看界面是打开了手机拨号键。

包厢门开后三方都极其微妙地愣了一下,而服务员很有涵养地将陈三确领进门,并躬身退下。

那微妙的瞬间有且仅有一瞬,女士就着倾身的角度站起,大大方方展颜言笑晏晏道:“我当麦律说有饭约是找的借口挡我呢,没想到竟然真是有约会,看相貌也实在是仪表堂堂、青年才俊呢。”

女人妆容厚重,外表几乎看不出年岁,但从她老道的口才,油滑的语调中不难看出这女人应当在生意场上混出一些资历了。

麦嘉琅无奈地在其间做了个简略的自我介绍:“这是我之前一起案子的当事人,这是我朋友。”

陈三确也抬起一张笑脸,自得地主动出击:“看来麦律一顿饭还真是不好请啊,要是您与麦律有要事相商,不如我们添双筷子一起吃?”

混生意场的人哪能听不清这是一句客套,女人笑着挥挥短粗的胖手:“不必了,要真留下来可就讨嫌了,”话锋一转她惬意地冲麦嘉琅调笑道,“麦律是吧?”

被卷进舆论中心的麦嘉琅趁乱理了理衬衣:“我的咨询费是以分钟计。”

“哈哈哈哈哈——”被驳的女士反被逗得大笑,由衷地赞赏一句:“可爱。”

多年来,由于刑事业务的特殊性,刑辩行业创收以头重脚轻为行业常态的营生环境。因此即使麦嘉琅不愿承认,但他回国迅速在业内打出一片名气的地基除祛过硬的专业能力,还仰赖一种怪力乱神的吸引力。

自陈三确认识他来麦嘉琅就长了张辨识度很高的俊脸——剑眉星目,锐利有敛。

但惭愧的是,陈三确是个严重的脸盲,与他同窗六载的马尾辫女孩在小学毕业那天破天荒地换了双马尾,因此当陈三确走进教室,他第一眼抬头对上班级号,第二眼对上小女孩圆溜溜的大眼,认真询问,你是谁。

往往他的社交体面是记住个人身形与穿衣细节用以辨认。

第一次将麦嘉琅这个姓名与他的脸对上号是在与他相识的第三天,彼时陈三确猫在胡同口馄饨店支出的户外摊口撑着额头背台词,往学校赶早八的麦嘉琅困倦地锁着一边眉,一边凑到他身前:“你起这么早。”

陈三确大脑迟缓地将他翻在外套外的卫衣帽子跟“麦嘉琅”对上,正在那一刻要对上他的脸,麦嘉琅已经跨上靠在石墙上的自行车了,临走前他从兜里掏出一袋酸奶,一边嘱咐,喝了。

陈三确那时并未看清他脸,当他以为他仍需依靠个人穿衣特质来去辨认“麦嘉琅”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社会关系时,他当晚在巷口的漫画书摊上一眼就认出了麦嘉琅,原来不用,原来他已经记住了。

陈三确淡笑着目送麦嘉琅送那位女士离开包间,临行至门前,女士突然顿住脚步,扶着门框一双眼直利利地锁在他脸上:“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商人无利不可图,陈三确本就是公众人物,加之麦嘉琅本人职业特殊性,难保不为人抓住话柄作文章。

“沈小姐,”麦嘉琅稳稳地接过话柄,一双薄情的眼里兜出几分在乎,“怎么好当着我的面同我朋友说醉话。”

沈小姐娇笑着半扑进他怀里,点点他的肌肉:“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亟需明文的法条去苛责自己的道德。”麦嘉琅耐心告罄,一手插兜一手将沈小姐拐带出门。

走廊遥遥传来几声娇笑,陈三确收回视线,从餐桌上拿起菜单,信手摇铃吩咐来服务员,开始点单。

麦嘉琅回来的比想象得快,推开包厢门,边走边将一双袖子折至肘部:“霍老师快出来了吧。”

“对,是有这么个消息,”陈三确点了点头,“怎么。”

“监狱年前肯定会放一批,霍老师要出来估计就这几天的事。盛馥让我提醒你,这几天注意行事,媒体各方面都注意一下。”麦嘉琅拆开两人摆在面前的餐具,找到热水先烫了下杯子,倒半杯茶放在他手边,“商人做事比鬼还精,我客户那边,说多了反而弄巧成拙。”

陈三确虽免于同商人打交道,但倒是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你不挂心就好,”麦嘉琅将餐具烫完,倒扣着碗抖了抖水,提醒道,“这几天你得找人往监狱跑几趟,跟狱警狱长打点一下。”

监狱是个沉默的单位,陈三确本就与霍祖毅无血亲关系,监狱通知放人的消息怎么都轮不到他手上,自然只能秩序外的打点来多添耳目。

陈三确心中思忖,点了点头。

“不然我就替你跑一趟,监狱我熟,你也不好出面。”

“大过年的说什么吉祥话。”陈三确敏锐抓住话语漏洞,握着杯子喝了口水笑道。

“我稀得搭理你。”话刚落地麦嘉琅就反应过来表述有歧义,摇头一笑。

都是忙人,陈三确也不好真拐带律师作司机,笑完便摇摇头道:“做你的事儿,那边我另找人跑。”

“唉,想我多年痴心一片……”麦嘉琅痛捂心口,凄然地看着他。

陈三确伸出手,凝空向他一指。

麦嘉琅哈哈朗笑两声,话锋一转直言道:“盛馥约你做的采访?”

虽然二人姓名听起来南辕北辙,但盛馥同他是实打实的亲兄妹,甚至是异卵同生的双胞胎。虽是双胞胎但两人长得却并不太像,从生物学的角度解释不过是一卵着床与两卵着床的区别,但盛家老太太倒是更愿意以夫妻分家的原因来解释兄妹离心。

麦母——也就是盛长英女士,自从得知胎中两子为龙凤胎后就打定主意要将两个孩子的姓给拆开,女孩儿随母姓盛,男孩儿随父姓麦。

盛老太太不止一次言语过这名字拆得像两家人,不知是一语成谶还是命运偏移,两子诞下三年后,盛长英与麦东来感情出现裂痕,就此分家。双反就婚内财产分割一事上打得不可开交,但就孩子抚养权一事上倒是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干脆。

麦嘉琅15那年,年初三,麦东来突发颅内动脉瘤破裂蛛网膜下腔出血,没抢救过去,初三当天就走了。麦嘉琅带着当年分割掉一半的财产,又回到了盛家。

“对,”他如实答道,“回京前约的采访,昨天刚结束。”

“啧,”麦嘉琅俨然嫌弃盛馥六亲不认的工作模式,“这丫头真是什么钱都挣。”

“盛馥不采我也有别家娱记要采我,”虽不置于腥风血雨的舆论漩涡,但陈三确在银屏厮混多年,早年的报纸,近年的流媒。不相干的编排往他身上没砸一筐也得有八箩,陈三确对此倒是看得很开,“电视台名头还大点。”

麦嘉琅对着他欲言又止了会儿,终究还是转了话题:“回京你什么打算啊。”

“长安居大不易,”陈三确说,“耗着也没意义。”

陈三确无波无澜的平静不免让麦嘉琅心头一疼,不免悲凉地替他叹息一声,但也点到为止:“你还年轻。”

陈三确并未作答。

麦嘉琅知道他回京是有事儿找他。

“我可不喜欢吃饭时开口。”麦嘉琅放下水杯,背靠椅背冲他抬一眼。

陈三确拖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向他颔了颔首。

“来吧,说说吧,”麦嘉琅说,“说说你的诉求。”

包厢外服务生端着菜依次入内,荔枝肉焦酥、南日鲍肥美、豌豆尖清嫩、佛跳墙醇厚、鱼头汤鲜亮。

陈三确将手机中的资料调出,推到他手边。

兰家的案子尚未出示任何明文公告,但镇里人口流动小,一晚上打听个七七八八基本就能将案子的中轴核心摸个大概。陈三确对郑丽娟是没任何允诺的意思,一来他看得明白,这案子他一旦决定插手就需得出钱又出力;二来他不清楚兰家底细,贸然参合进去极容易落不着好,也像他对郑丽娟所说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

麦嘉琅接过资料,顺便问了句:“这是你什么人。”

“小学老师。”

熟人介绍时往往会给出一套明面说辞,想搭个事儿的会说远房亲戚,扯糊涂了说就糊弄一句没谁,公事公办就职称社会关系。

……

饭毕,麦嘉琅将他手机上的资料调动到自己微信里,说:“了解得差不多了,这案子目前还在公安阶段,最好要在移送至检察院阶段前接手,我做两手准备,你随时给我答复。”

小地方不比北京,麦嘉琅了解他的顾虑,仅在末端添补一句,这案子死刑是下得来的。

兰家文化水平低,村里人多嘴杂,如若到时候兰卉真判下个“死立决”,搞不好就会出现陈三确将人害死的传闻。

“最有希望的结果是如何。”

麦嘉琅如实分析量刑:“争取立功、自首、悔罪情节,最好的结果也是十五年。”

陈三确收回手机,没再说什么,无波无澜地将手机上的资料删了。

麦嘉琅:“你看着来吧。”

非法学专业人士,漏怯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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