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发现江南织造与宫内采买的账目异常后，南怀瑾明显忙碌了许多。他待在书房的时间更长了，召见心腹属下的频率也增加了，但具体在筹划什么，并未对叶知雪明言。叶知雪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紧张感在东宫弥漫，如同拉满的弓弦。
她依旧每日整理那些看似枯燥的卷宗，但心态已截然不同。以前是为了保命和体现价值，现在则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好奇。“皇后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叫钱宦官的，是不是关键人物？” 她开始有意识地、更加细致地翻阅景耀十七年前后几年的所有记录，不限于财务，还包括人员调动、宫廷赏罚、甚至是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起居注旁注。
南怀瑾将她的努力看在眼里。他不再将她仅仅视为一个需要掌控的“异数”，而是渐渐将她纳入到追查母后冤案的核心圈子——尽管这个圈子目前只有他们两人，以及少数几个绝对死士。他会偶尔状似无意地提点她，某个部门的职能、某个已故老臣的背景，引导她的查阅方向。
这晚，叶知雪在翻阅一批刚从宫中藏书阁调来的、关于旧时宫廷器物管理的档案时，又发现了一处蹊跷。记录显示，景耀十七年夏，也就是叶皇后被诊断出喜脉后不久，尚服局曾奉命销毁一批“陈旧受损”的宫灯和熏香炉，理由是“恐有碍皇后娘娘养胎”。但蹊跷的是，销毁记录十分简略，且接收这批“废品”的宦官，并非专门负责处理废旧物品的杂役，而是……一个名叫“常福”的、在内务府管理库房的小太监。
“养胎期间怕旧物碍事？这理由有点牵强。而且，销毁宫灯香炉这种小事，怎么会动用内务府库房的人？还特意记录在案？” 叶知雪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她立刻将这一发现记下，准备次日禀报南怀瑾。
然而，就在她整理笔记，准备歇息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的是南怀瑾。他穿着常服，神色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殿下？”叶知雪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他怎么会来？
“随孤去个地方。”南怀瑾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叶知雪没有多问，立刻跟上。南怀瑾屏退了左右，只带着她，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穿过重重殿宇，来到了一处偏僻、略显荒废的宫苑前——宫中藏书阁的北阁，这里存放的多是年代久远、少人问津的陈年旧档。
“他带我来这里干嘛？难道……” 叶知雪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南怀瑾用一把特殊的钥匙打开门锁，带着叶知雪潜入其中。阁内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气息。他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径直走向一个靠墙的巨大书架，摸索了片刻，竟触动了某个机关，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后面一间隐蔽的暗室！
暗室不大，只有一张书案和几把椅子，但里面整理的卷宗，却明显比外面更加古老，也似乎更加重要。
“这里是孤私下整理的一些……不便示人的档案。”南怀瑾点燃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关于那个钱宦官，以及可能与他有关的江南织造局旧人，孤已派人暗中调查，但时隔多年，线索渺茫。”
他看向叶知雪，目光深邃：“你心思缜密，视角独特。从明日起，你可秘密来此查阅这些卷宗。或许……能发现一些被常规思路忽略的东西。”
叶知雪心中一震。将她带到如此隐秘之地，分享连心腹都未必完全知晓的秘密档案……这已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种托付。
“是，殿下！我定当竭尽全力！”她郑重承诺。
南怀瑾点了点头，走到一个上了锁的铁柜前，取出几本册子递给叶知雪：“这是孤整理的，可能与当年之事有关的几个关键人物的背景及后续去向。你先看看。”
叶知雪接过册子，就着灯光翻阅起来。里面记录详实，条理清晰，足见南怀瑾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她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忘了时间，也忘了身处的环境。
南怀瑾也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在灯下专注的侧影。跳跃的灯火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此刻的她，没有了平日里的跳脱和吵闹，显得异常沉静和……迷人。
“若她非异世之人，若没有这层身份的秘密……”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闯入南怀瑾的脑海，让他心头一跳，立刻强行压下。他别开目光，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叶知雪轻轻“咦”了一声，指着一处记录抬头问道：“殿下，这个人……景耀十八年外放为官，却在赴任途中坠马而亡？这是意外，还是……？”
南怀瑾收敛心神，凑过去看，两人的头几乎靠在了一起。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与这室内的陈腐气息格格不入。
“此人曾是江南织造局的一名管事，后调入京中。他的死，孤也怀疑并非意外，但苦无证据。”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叶知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往下看。两人就这样，在深夜的秘室中，头挨着头，低声讨论着十几年前的疑案，气氛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密和……默契。
直到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两人才惊觉时辰已晚。
南怀瑾吹熄油灯，带着叶知雪悄然离开藏书阁北阁，如同两个夜行的幽灵。分别时，他看着叶知雪，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此事关系重大，万事小心。”
“我明白。”叶知雪点头，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今晚的南怀瑾，似乎卸下了一些太子的威仪，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而且，他刚才凑过来看卷宗时，靠得那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
“打住！叶知雪你在想什么！” 她猛地摇头，脸上有些发烫，“他可是太子！还是个……女的！虽然长得确实很好看……”
而回到寝殿的南怀瑾，眼前却不时浮现出灯下那双专注明亮的眼睛，以及那缕淡淡的发香。他烦躁地皱了皱眉，对自己这种莫名的情绪感到有些恼怒。
“查案要紧，切勿被无关情绪干扰。” 他对自己说，但心底某个角落，却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调查的深入，不仅是在接近当年的真相，也在无形中，拉近了两颗孤独而戒备的心。
夜色深沉，东宫看似平静，但暗室中的灯火一旦点燃，便注定要照亮更多隐藏在岁月尘埃下的秘密，也将照见彼此心中，那些悄然滋生的、不容于世的情愫。
下一章，皇后召见叶知雪，知雪宝宝会怎么应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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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夜探书库与心照不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