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笙神情一僵,问他:“那两人真是关宅的下人?”
“是啊,就淹死在离我们昨晚不远的地方,你说……我们两个的事情,有没有被他们看到?”
顾长笙背后瘆出一层冷汗,连声音都开始发紧,“不会吧?”
“哈哈哈哈……”关显赫放声笑了出来,“别怕,看到又如何?反正已经死了,我们俩的事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在外面,这样。”
关显赫用手背轻抚过他褪色的脸颊,语气带了几分戏谑:“你怕了?”
“你不怕?”
“呵,我不怕。”关显赫眸光熠熠,犹如暗夜中的火种,炽烈得仿佛能烧毁一切。
在这时代,命如草芥,死一两个人再正常不过。
世俗的偏见是时代的巨轮,它不惧时间、它越过山海、它倾轧过每一个人,它永远不会停止前进。
顾长笙觉得,自己不管多么用力挣扎抗义,也渺小如蝼蚁。
“在国外,像我们这种,多吗?”
“不知道,”关显赫哂笑了声:“他们的封建程度,事实上也没比现在国内好多少。”
“你觉得这是封建?”
“不然?你觉得你有病?”
“这是病吗?”
“要不我送你去国外治治,你就知道是不是病了。”
“怎么治?”
“普遍用电疗法,把你关进去,天天用电电你!直到你口吐白沫眼睛翻白,尿一□□,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你还记得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顾长笙暗抽了口凉气:“那还是算了,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试过?”
“噗!”关显赫闷笑了声:“我又不是同性恋,我干嘛要试?”
这句话让顾长笙打了一个寒颤,“你说什么?”
关显赫没回答他,只是用着漫不经心的神情说道:“我只是忠于自己的**,与男女无关。”
顾长笙只觉得自己心口在隐隐作痛,一股憋闷无处宣泄。
他沦陷至此,关赫才说这一切都源于**,是不是**退去之时,他也该从他的生命里退出?
关显赫知道他的痛苦,他却享受着他的痛苦,因为这份痛苦,是他给的。
这难道不独特吗?
真是太有意思了,不是吗?
关显赫若无其事地拍拍他的脸,“好了,别想太多,上来睡吧。”
顾长笙沉默着上了床,背对着他睁着眼一直到天亮,一夜无眠。
关显赫一觉睡到正午,顾长笙早就不在了,他穿上衣服步下楼梯,在院子里与顾灵秀碰了个正着。
顾灵秀看到他,兴奋地瞪大了灵动的眼睛,“关赫哥!!”
“灵秀妹子,好巧。”
顾灵秀双颊一红:“你都在我家后院了,哪能是巧呀?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是来找你哥的。”
“我哥一大早就出门了。”
“去哪了?”
“去潮州进一批料子。”
“哦,那我……”
顾灵秀拉过了他的手:“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呗!”
“不了吧?家里还有点事。”
“就吃顿饭而已,耽搁不了你什么事,好不好嘛?”
顾灵秀拉着他没放手,一双灵动的大眼满是期待,关显赫刚巧也饿了,就没再拒绝,被她就这么拉着回了屋。
顾灵秀让厨娘多加了两道菜,餐桌上,她不断给关显赫夹菜,他也没有拒绝。
向来被照顾惯的少爷,下人给他夹菜,不过以为常罢了。
快吃完时,顾灵秀才想起来问:“对了,关赫哥来找我哥有什么事吗?”
“前几天向你哥借了点应急的钱,过来还给他。”
“哦,这样啊!那你明天再来吧,我哥也不着急用钱。”
顾灵秀给他倒了杯茶水,关显赫伸手去接时,手腕上缠着的翡翠玉珠吸引了顾灵秀的注意。他手腕白皙,线条流畅紧实,穿在腕上特别好看。
“你手上这串玉珠,可真漂亮啊!”顾灵秀叹了声,她随着她哥,也有不少见识,一眼便瞧着这串翡翠珠子是上等料子。
关显赫低头往腕上瞧了眼,这东西他太多了,每天把玩着都不带重样的,反正回去之后也不知道会丢哪个犄角旮旯里,于是取了下来,塞到了顾灵秀手中。
“送你了。”
“不行!这个太贵重了吧,我不能要!”
“收着吧,人和人之间,有来才有往。”
因为这句话,顾灵秀没再推却,她嘴角噙着笑,面容有些羞怯:“那,谢谢关赫哥了。”
“也谢谢你请我吃饭,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歇着吧。”
关显赫走后,顾灵秀捧着玉珠痴笑着发了一下午的呆。
直到顾长笙看完料子回来,上前往她脑门弹了一指,“醒醒,发什么痴呢?今天不跟隔壁的灿灿出去玩了?”
“哥!我天天跟灿灿玩,也没什么趣。”
“那什么才有趣?”
顾长笙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瞥了妹妹一眼。
“我明年都十八岁了。”顾灵秀说着红了脸低下了头去,没好意思开口。
顾长笙不由一笑,“你也知道要找婆家了?这镇上有你看上的吗?”
“有!”
顾长笙一怔,开始认真起来:“是谁啊?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我提过的。”顾灵秀娇嗔道:“哥,你记性太差了,就是没把我的事当回事!”
顾长笙一阵不好的预感,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收拾一下,准备吃饭吧。”
“你还没听我说是谁呢!”
“先吃饭再说。”
“哥!”顾灵秀拦在他面前,笑容甜美地举起自己的左手腕,只见手腕上赫然缠着一串玉珠,这串玉珠昨晚那会儿,还在关赫的手上。
“这是关赫哥送我的,他都送我玉了,玉本来就有定情之意,这么贵重的东西他说送就送了。哥,他是不是也喜欢我呀?”
顾长笙只觉脑袋嗡嗡响,一阵头晕目眩。
他才离开一个白天,关赫就招惹出这情债,他明明警告过他,可他是一点也没放心上。
顾长笙愤怒地从她手上拽下玉串,一把扯断丢出了窗外,顾灵秀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敛回去,这突如其来的粗暴让她猝不及防。
这是第一次,顾长笙用着无比严肃冷酷又陌生的模样,呵斥着她:“我跟你说过什么?你全当耳旁风是不是?除了关赫,谁都可以!就是他不行!!”
豆大的泪珠从顾灵秀脸颊滚落,她也是第一次这样厌恶她的大哥,看似什么都依着她,惯着她,可是她的终身大事,却半点也不由她。
“你凭什么扯断我的手串?那是关赫哥送我的手串!你凭什么这么对我?!”顾灵秀冲他嘶吼着,“顾长笙,我现在真的太讨厌你了!”
说完这句话,顾灵秀跑进了院子,寻找散落的玉珠,希望能够再找回来。
顾长笙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踉跄跌坐在凳子上,茫然无措。
他心底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要怎么跟妹妹解释,她看上的这个男人,在和他上床?
此时那个罪魁祸首正悠闲地躺在房间的摇椅里,听着留声机里从国外带回来的流行唱片。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
关显赫慵懒地睁开了眼,看到父亲从留声机旁朝他走来,一脸严肃。
“父亲,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个声?”
“我看了你对的那些账,你做得很好。”
“父亲满意就好。”
“我听说昨天海边淹死了两个下人,是若水院里的。”关父盯着他一直没移开视线,透着仿佛看穿一切的敏锐。
“这种小事怎么惊动了您?”说着,关显赫坐起身,把守在门外瑟瑟发抖的阿山叫了进来:“阿山,进来倒茶。”
阿山连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倒了两杯茶,埋头站在了一旁。
“你这几日都夜不归宿,去哪里了?”
“刚回来无聊,找点乐子,父亲也是男人,何必多问?”
关父深吸了口气,面色更加凝重:“你玩玩可以,但若水还没正式进门,你别搞出那些乌糟事来!传出去对你、对关家有什么好名声?!”
“父亲放心,我有分寸。”
“你刚回来,也收敛点!不要以为那些警署局的人都是吃干饭的!”
关显赫有恃无恐:“关家的家事罢了,劳烦不到他们。”
关父冷哼了声,茶一口没喝,甩袖离去。
阿山目送关父走远,才哽咽道:“少爷,我想回英国去。”
“英国有什么好玩的?这里才好玩。”关显赫喝了口茶又躺了回去,“继续放唱片。”
阿山走到留声机前,将唱针放下,音乐又重新在室内响起。
*
晚饭,顾灵秀没出来吃,顾长笙让厨娘给她留了饭菜,怕她晚上会饿肚子。
顾长笙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的,回卧室呆坐了许久,直到窗外一轮圆月高悬,他才起身收拾了下床铺,正准备换新的床单,一沓银票一同被拽了下来。
他疑惑了几秒,一张张捡起了地上的银票,整好一千银元。
他突然想起,关赫是跟他说过,要向关家把这钱要回来,他只当关赫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真被他给要回来了。
顾长笙愤怒烦躁的心情平缓了一些,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自己去井边洗了。
回来时,发现屋子里有烛光,顾长笙却顿住了步子,站在门外不知该如何向前。
关显赫看到窗上映着他的身影,问了声:“顾老板站在外面喂蚊子呢?”
顾长笙深吸了口气,猛地推开了门,那表情带着风雨欲来的隐忍。
“你怎么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关显赫也不由正了正色:“我做什么了?我满心欢喜来见我的情郎,好不容易见到了,却是用这样的口吻质问我,你要是真不想我来,就直说,我也不是非得觍着脸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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