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蝉鸣裹着热气渗进解剖楼的缝隙,季淮夹着《法医临床学》穿过走廊,白大褂下摆扫过墙面斑驳的爬山虎印记。
他在储物柜前驻足,金属锁扣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微微发僵——柜门内侧还贴着去年摄影大赛的银杏叶贴纸,边缘已经翘起毛边。
"季淮。"
肖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藏青色西装沾着初秋的桂花香。大四学长将牛皮纸袋随意搁在储物柜上,领带夹歪斜地卡在领口,"教授让我捎的实验报告。"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季淮白大褂袖口磨损的线头,喉结动了动却没开口。
季淮接过纸袋时,指腹擦过袋口的律所印章。
"谢了。"他简短回应,垂眸翻找课本的动作带着刻意的疏离。
解剖楼的广播突然响起预备铃,肖景抬手看表,金属腕表反光晃过季淮侧脸:"我去律所实习,先走了。"
皮鞋踏在水磨石地面的声响渐渐远去,季淮望着他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发现纸袋里还压着盒未拆封的润喉糖。
实验室里,陆川的棒棒糖在齿间转得飞快,平板电脑蓝光映着他皱起的眉:"这台新单反的微距模式,拍伤口组织切片肯定比显微镜清楚。"
他突然把屏幕怼到季淮面前,"老季你看这个参数......"话没说完就被周野用书拍开:"干扰证人复习该当何罪?"刑侦系的高材生推了推眼镜,转向季淮时语气缓和些,"下午的毒物鉴定考试,要借你笔记对照吗?"
季淮摇摇头,笔尖在实验报告上划出利落的红线。
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室内,在他睫毛下投出冷硬的阴影。解剖楼的老座钟敲响整点时,他收拾好器材准备去食堂,却在走廊撞见抱着画架的陈述。美术系的学生慌忙侧过身,亚麻色头发遮住半张脸,速写本里滑落的画纸正巧飘到季淮脚边。
那是幅未完成的素描,凌乱的线条勾勒出解剖室的轮廓,显微镜反光处隐约有两个人影。季淮弯腰捡起画纸时,陈述突然伸手来夺,袖口露出新鲜的颜料污渍:"抱歉。"他声音发紧,夺回纸张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季淮手背,"画错了。"
不等季淮回应,陈述抱着画架快步离开,画具碰撞的声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食堂的白炽灯嗡嗡作响,阿凯的吉他斜靠在座椅旁,琴弦上还缠着上次实验用的橡胶管。"组乐队的事考虑得咋样?"他往季淮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周野敲物证袋,陆川用闪光灯当聚光灯......"话被陆川的嗤笑打断:"不如让陈述画舞台背景,他最近画的那些光影,跟犯罪现场照片似的。"
"别乱说。"周野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美术楼上个月的监控显示,半夜总有人进出暗房。"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冷光,"虽然拍到的人影戴着兜帽,但那走路姿势......"
季淮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想起昨夜在实验室加班,似乎也看到美术楼方向有灯光时明时灭。
他低头扒拉米饭,余光瞥见食堂门口闪过肖景的身影——学长正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交谈,领带夹在灯光下泛着熟悉的光泽。
午休时分,季淮独自来到图书馆。泛黄的《法医毒物学》书页间夹着张便签,是肖景清秀的字迹:"第三章案例分析有疏漏,重点看P47。"他捏着便签犹豫片刻,最终夹进自己的笔记本。
书架间传来脚步声,他转头看见陈述抱着一摞摄影集经过,书脊上"犯罪现场摄影实录"的字样刺得他眯起眼。
傍晚的社团活动室里,陆川正对着电脑屏幕抓狂:"这些胶卷的加密算法根本解不开!"他烦躁地扯松领带,"除非能找到原始密钥......"话没说完,阿凯突然指着窗外:"快看!陈述在天台!"
众人挤到窗边,看见美术系的少年站在夕阳里,调色盘在手中转动,亚麻色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面前的画布蒙着黑布,可每当风掀起布角,隐约能看到上面银灰色的线条——那些蜿蜒交错的轨迹,像极了法医记录的血迹喷溅形态。
"他在画什么?"阿凯喃喃道。
季淮盯着画布边缘露出的一角,瞳孔微微收缩——那里用银粉笔画着个极小的银杏叶图案,和肖景领带夹上的如出一辙。
夜幕降临时,季淮在实验室整理标本。冷藏柜的冷气扑面而来,他弯腰查看编号时,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金属。
"找这个?"肖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学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晃着枚银杏叶书签,"掉在解剖室了。"
季淮直起身,与肖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谢了。"他伸手去拿书签,却见肖景突然凑近,西装的皂角香混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下次小心点。"
学长的声音低沉,将书签塞进他白大褂口袋时,指尖擦过他掌心,"别总这么冒失。"
肖景离开后,季淮盯着储物柜上的日历——距离那场未完成的模拟法庭,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月。抽屉深处还压着匿名送来的胶卷,盒身"J·Always"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走廊尽头传来陆川的怒吼,似乎又和周野争论起监控录像的帧数分析,阿凯的吉他声断断续续飘来,跑调的旋律里夹杂着陈述画具碰撞的轻响。
季淮关上实验室的灯,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整齐的条纹。他摸出肖景塞的书签,银杏叶边缘的缺口扎着掌心。
远处的美术楼亮起一盏孤灯,在黑暗中像只窥视的眼睛。或许正如周野说的,所有的巧合都藏着必然,而他们,早已在这场无声的棋局里,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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