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星辰掩在暮色之下，发不出一点光亮。
冷月高悬，伴着阴寒的风撒下光辉。
楚落依脚步向后缩了缩，风过林间发出沙沙的声响，和她的心跳声绞到一起。
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对面的人，短短一瞬，好似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
“巧吗？”秦渊漠然挑眉，神色冰冷如旧，“我可是和你一起来的。”
“还有我！”下一瞬，萧愈从他的身后冒出来。
四个人的影子浅浅交错，在月色下，相互踩踏着。
楚落依抿了抿唇，眼瞳往下一低。
此时再去追陆璃必定是追不到了，还是先解决眼前这两位吧。
说好要休息的人偏偏出现在密道口，什么解释都不妥。
她自知自己骗人在先，自然理亏。
但在秦渊面前，刚怂并用才更有效。
“师兄这个时候跟着我，是为何意。”她镇定应答，眸中探不到一丝的慌乱。
萧愈抢先回了她的问题，一双眼朝她看过来，被月光映得亮晶晶的。
“我们当然是不放心师姐才一路跟过来的啊，许是你们太过于专注眼前，这才没能发现我们。师姐莫慌，有我和大师兄在，没人能伤害你们。”
你看我慌了吗。
楚落依淡淡撇唇，一双美目凝视着秦渊，笑着反问他：“师兄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只要笑的够嚣张，秦渊就不会看出来她没底气！
他不直接回复她，而是向后冷斜过去一眼。
被他似有似无的瞪了一眼，萧愈瞬间就不吭声了，默默退到秦渊身后去。
很快，他的视线如刺一般钉在楚落依眼中，声音恍若坚石沉沉压进深渊。
“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最终还是绕回到这个问题了。
没等楚落依开口，关莺也出色的发挥了自己的抢答的能力。
“我和师姐特意到此，便是为了查那日给师姐下毒的人的下落。”
“……半夜三更查？”萧愈手指按在脸颊，狐疑着问。
“只能半夜查。”关莺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毫无察觉的继续往下说，“因为陆……”
发现事态不对，楚落依即刻上前捂住关莺的嘴，干笑了两声，冷声解释道。
“因为夜里路上人少，便于追踪。”
秦渊歪头睨着她，双臂环在身前，抱臂持剑，有意无意问她。
“追到了吗。”
你还敢问？还不是因为你，我人都跟丢了。
要不是你拦我，我早就抓住黑衣人了。
被迫在冷风中陪秦渊聊天，楚落依现在极其不满，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在心中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两声，继而平静落字。
“本来是能追到的，谁曾想在此处遇见了师兄你。”
“既然已抓不到人，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他神态慵懒，语气动作像极了亲手放走猎物的猎手。
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歪理。
楚落依轻呼出一口气，手臂自然的搭在关莺身上，语气有些暧昧。
“我回去的话，那下毒的人……师兄会来帮我抓吗。”
“我来帮你抓。”
陡然间，从密道口传来了一道温柔有力的声音。
楚落依眼皮微掀，目光往那处一带。
漫天黑幕之下，黑暗如一层层纱交织铺开，勾勒出诡异神秘的氛围。
那一瞬，楚落依的眼前闪过梦中的黑衣男子。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往身后四下看了看。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时此刻，那个人就在她的身边。
等到密道出口的黑暗隐隐散去，她定睛一看，望见陆璃朝他们走来。
陆璃并不是孤身一人。
她推着一个双手被缚的上前，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楚落依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想要看的更仔细些时，视野被一张面孔挡住。
一名黑衣女子站在陆璃身前，不情不愿的往前走。
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陆璃推了身前的人一下，那人重心不稳，往前倒了下去。
那黑衣女子纵然双膝跪在地上，仍是不卑不亢的抬起头。
这双眼中写满了倔强和怨恨，直直冲着楚落依而来。
但这一双眼，楚落依不曾见过。
她视线下落又上扬，与陆璃四目相对。
“陆师妹说要为我抓人，是什么意思。”
“人我已经抓到了，不必再烦劳秦师兄了。”陆璃垂剑压在那人颈上，按出浅浅血痕，“就是她，给师姐你下了毒，那日此人误入我房间，无意中留下了线索，这才让我找到了她。”
关莺上前了一步，又迅速退回到楚落依身边，双手轻颤着紧抓她的胳膊，声音不自觉抖起。
“师姐，她……她是妖！妖怎么可能进得来天缔宗？”
萧愈竖起耳朵听到了关莺的话，迅速给出了反应，在秦渊身后探出头道：“原来还真是妖啊。”
“你别说话。”关莺小声对萧愈说了句。
“哦。”萧愈再次闭上了嘴。
“师妹说那日是她误闯了你的房间。”楚落依转了转手上的链子，漫不经心的问。
陆璃回看着她，正色道：“此妖名唤栩茉，潜入我房间时失手打碎了我里面的东西，因此受了伤，同时在我屋内留下气息。我在与她交手时发现了相同气息，她逃跑的时候，又在她的身上设下了追踪诀，这才成功找到了她的位置所在。”
事实真是如此吗。
她思忖片刻，追问陆璃。
“这么说，她是通过你的房间进入了天缔宗。”
“她是怎么进来的还不知道，但等些时候，我会亲自审问她，再将结果告知师姐。”
原来是妖给她下毒的吗？
楚落依轻抬了下眉，往前靠近了步，俯身打量起那个人。
“你给我下毒。”她喃喃自语了句，神情蓦地变冷，“我可从未见过你。”
她抬手示意陆璃将剑拿开。
栩茉瞳中似是灌了毒，狠狠盯了她许久，忽地猛然起身露出尖牙作势，就要撞上她。
陆璃抬手按住栩茉的脖颈，生生将她按了回去，温声提醒楚落依。
“此妖性情刚烈，师姐还是莫要同她靠的太近，小心受伤。”
“哦——”楚落依随即起身，后退一步，眸中还挂着栩茉的模样。
她眼眸半敛，换了个说法。
“看来你认识我。”
“你说的不错，是我给你下的毒。楚落依，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栩茉眯起双眼，嘲讽的笑了一声，满目皆是苍凉之景，“你害我家破人亡，就因为嫉妒我，便毁了我的一切。我堕入妖道，就是为了今日回来寻你复仇。”
原来除了陆璃，‘楚落依’还设计伤害过其他人吗。
书中对楚落依这个人物的背景只是简单几笔带过，并未提及她在进入天缔宗之前经历过什么。
楚落依一生顺风顺水，唯独结局悲惨。
她害了陆璃不假，可这不代表她同时害了其他人。
虽然她是恶毒女配，但这仇家，可不能随便认领。
书中表达出来的内容是有限的，凭借原有背景延伸出新的人物也不奇怪。
无论如何，这个妖的出现，便预示着她中毒的事情走向结尾。
偏偏在这个时候，栩茉一口咬定是自己下的毒，她就算想继续查下去，也只能收手。
“我没印象了。”她光速挪回视线，掀眸瞥了陆璃一眼，“有劳陆师妹带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好。”陆璃点了点头，押着栩茉迅速离开。
突兀登场的小插曲得以散场，楚落依眼瞳轻转，下意识去找秦渊。
他人呢？
萧愈在这时凑过身来，“师姐可是在找大师兄。”
她本能的闪了下.身，迟疑着回了几个字。
“是……是啊。”
“他早就走了。”萧愈没心没肺的对她一笑，“估计此时人已经在房间了，你要去找他吗。”
早就走了？
这走的也太快了吧。
“不用了。”楚落依缓缓落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关莺小跑几步追上她，轻手挽住她的胳膊。
“师姐，我怕，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这里是天缔宗，你怕什么。”她轻描淡写道。
“可这不是有妖闯进来了吗，说明天缔宗现在也不安全了。”
“若天缔宗真这么好闯，凌销早亲自来了，还让丞落假扮成萧愈做什么。还有，你不是修士吗？怎么还如此害怕。”楚落依好奇的落目瞄了关莺一眼。
关莺怯生生的对上她的双眼，“修士就不可以怕了吗。”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那师姐不怕吗？”
她不自觉慢慢停下脚步，视线游走过去。
“为何要怕？”
“这一次是不知何处来的妖给你下毒，说不定下次还有人会来杀你，万一是更厉害的家伙怎么办。”
“听你这样说，倒像是很多人都要取我性命的样子。”她笑着打趣道。
关莺连忙摇头，怕她误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师姐很有魄力，若是有人给我下毒，我定会怕极了。”
“别怕。”她抬手揉了揉关莺的头，眸光柔和，“这不是有我在吗，我会帮你解毒的。”
“哇——，还是师姐你最好了。”关莺感动的一把抱住她，下颌抵在她肩上。
“师，师妹……你下手轻点。”
楚落依被勒的喘不上来气，想要拽开关莺的手，又不忍心打扰她的喜悦。
……
自己方才就不应该安慰她的。
这下好了，只能再被勒一会儿了。
萧愈在掉队后漫无目的的来回走，谁想弯弯绕绕走了半天，又回到了秦渊的门前。
他敲了敲门，得到了许可后，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萧愈慢慢合上门，自觉站在门边不动。
“大师兄，你们明日就要动身去妖界了，是吗。”
秦渊如往常一样擦拭手中长剑，头也不抬一下。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过了好半晌，萧愈终于鼓舞勇气，挺直身板一字一句道：“我也要去。”
他垂眸擦过锋利剑刃，扔掉手中的布巾，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没有理由带上你。”
似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拒绝一样，萧愈握紧了双拳，坚定不移的看着他。
“妖界……我有非去不可的原因，只要师兄带我一起去，我会努力做到不拖累你们。”
他收剑入鞘，起身与萧愈视线相撞。
“既然非去不可，你可以自行前去。”
对于秦渊来说，他没有任何理由带一个多余的人一起同行，尤其是这个人还极有可能成为他的负累。
楚落依中毒那日，萧愈就失去了机会。
这样的应变能力和能力，是无法在秦渊身边留下的。
若非萧愈中了那黑衣人的招无力再追，他二人合力，绝不会让那人跑掉。
又或许，萧愈是不想与那人正面交锋，这才停了下来。
秦渊一向不喜与人结交，除了萧愈和楚落依以外，再无其他认识的同门弟子。
他与萧愈多番搭话，亦是无奈之举。
秦渊无法认可萧愈，也不可能和像他这样的人并肩作战。
再者，他中毒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他这样子拒绝，萧愈忽然间泄气，低下头去，“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单凭自己一人，只怕是连妖界的人口也进不去。
“所以呢。”他寒声反问回去。
“啊……？”萧愈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就在萧愈愣神的时候，他沉步走过去，眼神如同划破冰面的利刃，每一步都像踩在萧愈心上。
“你不行，不代表我就要帮你。”
萧愈尝试躲开他的目光，整个人却如同被人扼住七寸的蛇，挣扎着，却无能为力。
“那我去求楚师姐，若是她答应了，师兄会同意我和你们一起去吗。”
楚落依是萧愈能想到的最后的希望。
秦渊扯了扯唇，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漏洞。
“不会。”
“就真的不可以吗。”萧愈抗拒的后退一步，手扶在门边就要推门而去，“我现在就去求楚师姐。”
“你以为去妖界是可以儿戏的事情。”秦渊冷眼看过萧愈的背影，气势凌人，“你会没命的。”
萧愈脚尖一转，手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他说的没错。
“虽然不知大师兄你和楚师姐为何要去妖界，但想必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去妖界。”
“你突然间说想去妖界，是因为陆璃抓住的那个妖女。”
秦渊的话一针见血，直接就让他面前的人慌了神。
萧愈一时呆住了，连忙否认道：“不……不是。”
“是与不是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秦渊手一伸推开身侧的门，一点情面不留，冷然下了逐客令，“我的话说完了。”
言下之意，他必须走了。
萧愈没再说什么，利落的走了出去。
在他离开后，一阵冷风迅疾旋起，黑色迷雾拔地而出，似要将这夜幕吞噬殆尽。
明日就要启程去妖界了，楚落依早些时候就已从巫宁峰主那里得到了许可。
方才折腾了那么一番，她睡也睡不着了，索性就找一找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带上。
此行凶险万分，绝不可掉以轻心。
她与巫宁说要自己去人界办事情，七日内定会赶回，这才得到了批准。
若七日过完还回不来，恐怕巫宁就会起疑了。
等她回去，还要抽时间去见一个栩茉。
下毒的事情，她还是有些在意。
“奇怪了。”她掀开被子甩了甩，只见床上空空，什么都没看见，“我地图呢。”
这一次，她特地管一位觊月峰弟子借来了一份妖界全貌地图，还要给人还回去的，怎么就不见了。
地图这东西对其他人也没什么用，会跑哪里去呢。
“你在找这个。”忽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眼中，而那手中捏着的，正是她在找那份地图。
“谢谢啊。”楚落依甜甜一笑，想要接过来，那只手又顿然收了回去。
她转眸一瞟，看见了秦渊的脸。
难道秦渊不需要睡觉的吗？
这么晚了，他来她的房间做什么。
不对，他是怎么进来的？
楚落依还在走神，秦渊已将地图折了两折，慢条斯理收进自己袖中。
“师兄你这是……”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握了下。
“这地图没用。”他低眸望向她。
“怎么可能？”她紧张的盯着他看。
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地图，怎么说没用就没用了。
“过时了。”他语气淡淡。
楚落依：“？？？”
她难以置信的张了张嘴。
感情这妖界还会自己改变地理位置不成，哪里来的过时一说。
秦渊这是在诓她吧。
须臾过后，她吸了一口气，瞳中栽进探究的光。
“师兄又没去过妖界，凭什么说这地图过时了。”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