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排课表和三九的值日单像互相约好似的同时默契地发在学硕群和三九实验室。
第一节早八大排课,是不幸的公共必修课,这消息像一颗炸弹轰向整个动医院,最终的结果是无人幸免。
宁回所在的寝室十一栋五零一,因为一颗好奇心,也就是一颗爱探索新事物的心,全体蹲守到半夜十二点,半全体熬到凌晨一点半。
毕竟这种给老师发奇葩道歉视频的稀奇事他们是真没见过,也是真的想开开眼界。
破天荒的,两耳不闻世事的宁回也选择蹲守在手机屏幕前看个稀奇。
一个寝室,中间一个凳子,围了六个脑袋,蹲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手机,恨不得想把对面的人提着脖子勾出来让他回复消息。
十二点,张凯蹲得脚抖,这会也不嫌弃地板脏了,直接坐了下来,说了句:“这人一老就不行,人一不行就肯定早就歇息了。”
孙平白了他一眼:“四十多岁,男人正是出去闯的好年纪,这会就睡觉还怎么评教授?”
宁回不陪他们玩了,自己回床上躺着就开始睡觉。
一点,张凯:“操,没戏睡吧。”
孙平很执着:“等会。”眼睛盯着屏幕没舍得眨一下。
宁回中途醒来翻了个身,中间手机屏幕还亮着,照着五个脑袋惨白,跟鬼似的。他吓得身体一怔,心里默骂一句神经,又翻了过去才继续睡觉。
就这般大半全体等待王立业的宠幸,熬了将近一点半,才等到业儿的一条消息光临。手机叮的一声,孙平脸上满是得意,一脸在说,看吧:还是我了解他,男人四十五一枝花,正是干活的好年纪。
但是当他打开微信点进去,孙平脸色立马垮了下去。因为这条消息最致命的是只有七个大字:别整活,下次注意。
也就是说,孙平忙忙碌碌一晚上归来,只比业儿回宁回的消息多了三个大字:别整活。
但是孙平不知道的是,王立业在他发视频不超过二十分钟内,就看到了消息。他此前都是因为看了一眼手机恰好回上宁回就一心投进知识的海洋,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早就消了。但他打开视频看得如此抽象的一幕,这一击沉默让他苦思冥想几个小时,还为了回复特地去网上学了个年轻人会用的词,也就是——整活。
不过业儿今晚也算是开了眼界,只被专业知识污染的大脑忽然吸收了一点新潮文化,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要不是宁回睡着了,别整活三个字直戳笑点,张凯简直想放肆大笑出声,恨不得整栋大楼都知道孙平整活有多好笑。甚至他有一种冲动,想拍照发在网上,但是没得逞,因为孙平喊他滚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宁回虽说醒得不早,但是此刻宿舍其他五个人还在呼呼大睡。他没叫醒他们,只是拿东西出去洗漱了。
当他洗漱完推门回宿舍后,正看见张凯喊孙平起床,只见他伸手拍了拍孙平的脸蛋,大声在他耳边吼道:“小气哥,起床了小气哥。”
“操/你妈的。”孙平也是气得睁眼就是一句国粹。
“不爱听呐?那失恋哥?被踹哥?”
“滚啊!”
宁回第一次佩服北方人的创造力,他现在莫名庆幸自己没有常常emo,吓得他再次确认一番自己空荡荡的朋友圈。同时他又很同情孙平,他的脸色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铁青,不像个活人。
张凯他们起床就走,脸都没在宿舍抹一把,宁回边穿衣服边等孙平收拾,尽管时间快来不及,他也不催。
他笃定,再催,此人会炸。
在路上,两人飞速前往教学楼,不过他还是有点纳闷,为什么孙平醒来还不高兴,莫非这么一番,整得太隆重,反而王立业没好意思回?
宁回索性直接询问:“他还没回你。”
孙平摆着臭脸一路直冲,根本没功夫再用眼神去宁回身上挖下一块肉来,他快速甩了句:“没回。”
“哦。”宁回似懂非懂,还安慰道,“别着急,说不定没起。”
“管他呢。”
宁回觉得现在孙平变得豁达些了,其实确实他回不回复,生不生气都不重要。
不过这份豁达仅仅只针对于这一件事,而此刻最紧要的下一件事是他快要迟到了。虽然两人走得风驰电掣,后面更是拔腿就往教学楼跑,但是他们还是迟到了快二十分钟。
“服了,狗屁建筑师给修这么远。”孙平一路狂奔道了门口才喘上一口气,但是到了门口,却不敢推门进去了。
宁回紧跟其后,整理了一下整个人的状态,正要推门而入,被孙平一把给制止了。
“二十多岁成年人,还怕这个?”宁回挑眉,继续说:“怕罚站,还是怕打手板?”
“丢脸。”孙平扯住宁回一把从前门往后门拖,最后悄悄推开后门,自己钻了进去。孙平这个人趴在地上爬行,宁回人生第一次不知道做何表情面对这种事,也第一次面对孙平热切的邀请目光,感到无措。
好像这样更丢脸了,但是孙平自己好像不这么认为。
孙平正鬼鬼祟祟,小心谨慎四爪前行,身体尽力贴近地板,头也埋得很低,照理说不可能被发现,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这番严谨操作下还能被逮住!
“干嘛呢?”
老师一声怒吼,全部人的目光整齐划一,唰唰往这边看,孙平脸顿时似火烧得燥热,他觉得自己这根脊梁骨是直不起来了。
“老师,刚上个厕所。”宁回撒起谎稳得一批,说得跟真的一样,语气毫无波澜。一看就是几十年撒谎经验的老狐狸了。
孙平这才知道,不是自己绝妙的操作露陷,而是有个叛徒走得大摇大摆,这才暴露行踪。
“那爬着的那个?”老师眼睛瞅了一下地上的那人,满是不解,尾调都疑惑得拖长了好几个音。
“不认识。”宁回镇定回答道。他同时看见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头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晃了晃,“这。”
沈潮?
一个临近毕业的博士不好好做实验,来混本科生的课,也是稀奇。
宁回有台阶就下,也不纠结,直接走到沈潮旁边的空位坐下。很可惜的是,只有一个位置,可怜的孙平只好绕过两只狗被迫走到了第一排坐下。
老师还挖苦他一句:“感谢这位同学迟到了还表演个节目来表达歉意,这次就不扣你分了。”
如此这般,孙平的心中才算好受一点,丢的脸也算是有了个回报。
宁回还未说话,沈潮就率先开腔:“要不要谢谢我给你找了个风水宝地。”
这个位置处于整个教室的倒数第五排,最后面三排没坐人,综合来看是一个很靠后的位置了,想要占到这不仅要熟悉整个院专学硕总共有多少人,还得赶个早趟。
宁回:“谢谢。”
沈潮也没再卖乖,得寸进尺,好像这两个字就足够他开心似的。学校没有统一订书,第一节课也没来得及买书,所有人的桌面都只有一部手机,只有沈潮带着一沓A4纸,上面印着实验图和相关数据。
“来这整理数据?”宁回边拿出手机边问了句。
“顺便。”沈潮伸出手把宁回的屏幕摁关,还没等宁回炸毛的反应显露,他便开口继续说:“这老师不好惹,他的课不让玩手机。”
宁回显然不太相信。
沈潮继续说:“要不你看看孙平,为什么人要爬着进来也不愿意承认迟到?”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作为一无所知的外校人,他还真不知道孙平为什么要整这一出。
“哦。”宁回这才没恼,他把手机推一边,就趴在桌子上看着讲台,看了一会又觉得无聊,才转头看向沈潮。
沈潮注意到目光,装作没注意到似的,坐得更直了点,连握笔的姿势,头垂下的幅度都经过精确计算后细微调整了一下。
宁回盯着看了很久才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沈潮卖了个关子,“来升级脑子,洗涤灵魂呗。”
宁回转头望向黑板,投屏上书的封面写着自然辩证法。关于这种东西,还有马原,什么思想,是他考研的两大噩梦,他最是学不懂的。
宁回挑眉:“听得懂吗?”
还有人特地来听这玩意,是个人才。
四个月快速考研,宁回初试英语一七十往上跑,专业课双一百三 ,唯独政治四十分。调剂第一,复试综合前三。因为马原和思想两大魔王,这才让他与北京彻底失之交臂。
当他初试前做了一套套政治选择,平均分数为九的时候,他自己也笑出了声,而又当他为此抑郁将此事向宁父倾诉时,宁父直呼家里出了个汉奸头子,为此还去连翻几代族谱,排除家族与敌通.奸可能。
沈潮如实回答:“听不懂。”
沈潮,连跨三级,为了不经历马原的折磨选择直接保研985,最后一意孤行申博来了这个小破本,没有学术追求,纯属逃离家族联姻以及相亲来找个清净地方水着摸鱼。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此情此景,彼此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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