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三小时前,高速路上。

沈潮两腿叉开,抱臂仰头靠在后座中间,闭着眼睛一路上一言未发。从后视镜望去,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意味。

老李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少爷?今天的小菜还可以吧?”

脑海里正播放着动物世界成年片,万物生春各种动物齐聚一堂酿酿酱酱,两头花豹在草地上翻滚几圈后竟收了耳朵,化作两具光滑人体纠缠着连带着被子滚落在地。

沈潮缓缓睁开双眼,这光怪陆离的画面化作粉末如烟般消散,他抿了两下嘴,挤出句:“还行吧,就是…”

今天真是太狼狈了,他想,这是他二十多年来面临的首次且最大的挫败。在他看来,人和动物没什么两样,以唯一给予他性经验的动物世界来看,他的操作不成问题。

成年的雄性动物咬住受配者脖子,紧接着就开始繁衍大任,虽说过程粗鲁野蛮,但播那么多年了都是这么个玩法。

老李:“什么?”

“就是出了点小插曲。”沈潮摸着鼻梁故作轻松道:“嗯,他的问题。”

脸上的表情就要崩不住,他攥紧那些小卡,“老李,平常吧我就是觉着这人嘛和动物没什么两样,但今天——我发现好像确实不太一样?”

老李看眼色答话:“那得看什么方面而论了。”

沈潮长长地叹了口气,“反正就是见了鬼了。”

讲道理怎么会不成呢?!智能手机的发展才几百年?毛片产业又才多久?就算不提以前,如今网页上无人管辖的颜色广告铺天盖地,来来回回就那点无趣的推拉动作,至于别的——没成为至尊VIP的沈某自然没见识过。

虽说他的实战经验仅那么酒后一次…沈潮屏蔽掉宁回变相的控诉,更准确来说,他根本没有发觉。再三思索下,沈潮最终把原因归根在自己的雄伟和对方过分娇气上。

老李又朝后视镜瞥了一眼,他的小少爷脸色依旧难看,两边建筑越发低矮稀疏,这一刻他的心也快揪起来,两年前的事绝对不可以再发生。

毕竟——就因为这茬子,加上如今他顶头老板入了魔,日日虔诚反思,西思东想之下又把自己儿子弯成钢丝球的锅扣他一老头子身上,称她宝贝儿子定是那次被砸坏了脑子!

老李再次劝道:“不是还赶着回北京嘛?要不下了高速转道回去?”

-

两年前的十二月,冬,天寒地冻。

沈潮和他王导出差采集病料,目标病毒的原宿主为禽类,却基因突变感染了水貂。突变体发病慢但致死率极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对人类暂时温柔许多。

风裹挟着车一路疾行,叮——

沈棠发来一条图片,又附上一条语音消息,“哥,怎么不在家呢?给你带了几瓶国窖两条红双喜。”

“出差。”沈潮打开图片瞥了眼,两红色圆肚瓶和那个大喜字,他嘁了声,弹了个语音条:“带这玩意儿给我干嘛?你小子奉了谁的旨来催婚了?”

“不不不是,前天刷视频呢,什么读博和烟酒更配。这不是怕你压力大嘛,所以吴…”那边语音弹了一半,听不真切,最后只剩下几声呜咽声。

老李提醒道:“就要到了,不就拍几张图取点内脏嘛。要不我去弄吧。”

【老子能有什么压力?】沈潮打字回完,关了手机扔在一旁,“用不着,几分钟的事。”

抬眼望去,远处是一片相对密集的大村庄,房屋大多是二层小楼,没有高楼的遮挡,这片天空格外蔚蓝。

一条勉强能错开车的公路延伸向前,老李驱车近了目的地,村口两颗柿子树挂着红果,树枝上绑了两条警戒线。

前无行人后无来车,老李熄了火,纳闷道:“王导没来?”

“昨天吃坏东西,今早拉裤兜子里了。”沈潮脸带三分嫌恶,推门下车,“要不了他。”

老李拿起皮箱钻出门后抱着走来,他打开箱子,沈潮拎起黑皮手套戴上,“防护服就不穿了,采集要不了几分钟,待会回来喷个酒精就行,哦,拿个口罩给我。”

“好嘞。”老李应声后又匆匆从车上取来工具箱,他拉起警戒线,将其举过头顶,“这么点事还拉起警戒线来了,看来政府的人早来过了,你王导哪来的消息传得可真慢呐。而且这村里…”

老李目光巡视一周,“怎么空荡荡的不见个人呢?”

沈潮不以为意地俯身钻过去,转身抬手正要接过箱子,突然响起的脚步声缓缓逼近,每走一步便伴随着雪层坍塌和冰渣碎裂的声音,“这不来人了嘛。”

“领导?”来人还没靠近先是唤了声,面貌看起来三十左右,颧骨外突脸上带笑,边走边掏着口袋,“领导,这边走,我带你看看。”

沈潮没接话,戴上口罩后只是回头看了眼,那人便很识趣的接过老李手中的工具箱,忙说:“我来我来。”

“行吧,你在这等着。”

“等等。”老李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将人拉住,迅速从外套内夹层从掏出什么东西,一把塞进沈潮口袋,“有事叫我。”

“这能有什么事啊。”塞过来的东西比手机要轻,沈潮没细想什么,迈步往前走,两边的房屋都掩着门,只有几户家门大敞,却没见人。“你是这的官吧,你们村的人呢?”

“是是是鄙人姓刘,哎哟,这不都是为领导办事嘛,都在后边呢。”村官手在兜里把玩几番,动作利落地抽出一盒软中华来,他把工具箱夹在嘎吱窝下,点完烟便用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来,领导。”

“华子?当村官待遇不错吧?”沈潮双手插兜,“我不抽烟,没这习惯。”

“穷乡僻壤里能有个什么待遇?”

“那敢情好啊,就没什么烦心事呗。”刘某感叹完索性自己含着烟抽了口,边提着箱子边走,目光像个扫描仪般在沈潮身上来回几次,突然笑了起来,话锋一转,“该说不说,领导你可比前几个有B格多了,相信不久后我们相处得会很愉快。”

相处?怪异感让沈潮眉峰一挑,“你想多了。这年头谁不是个臭打工的?哪有时间天天闲散乱逛的?”

“害,您过谦了,瞧瞧你身上这件大衣就不便宜。”

有点眼光。沈潮没再说话,礼貌性地微微弯了弯眼睛,他本生得一张侵·略性极强的脸,半覆面下却只剩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眸,口罩将嚣张跋扈的气焰尽数掩盖。

疾风袭过,衣摆随风扬起,敞开的黑色皮大衣下是一双穿着深色牛仔裤近一米二的长腿。雪花飘落,两人并肩前行,沈潮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止了脚步。

硬度不如石块,一脚下去,甚至能隔着靴子感受到某处柔软,沈潮双瞳骤缩成菱状,下一刻反应过来,是尸体!

“怎么了?”

沈潮表面云淡风轻道:“踩到了东西。”

风把烟灰打在脸上,这支华子抽得大村官很憋屈,脸都皱作一团,再剩三十之一草芯处,他看了一眼旁人嘴角勾起笑后终于舍得扔掉,“没吓着你吧?就是一些动物死尸,到地方了。”

眼前放在一块木质招牌,雪已把字埋住。沈朝避开脚下数个凸起的雪堆,往里走去。从外观看这是一处村民合作的养殖场,规模不小但养殖环境可以称作糟糕:四面漏风,笼子里只有脏污,血渣和草料。

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甚至盖过了尸体的腐臭,隔着口罩钻进他的鼻腔。这让他很不舒服,沈潮拧眉道:“发病的动物呢?”

“诺。”刘某掂了下箱子,将下巴一挑,“那边,死久了的,刚死的,最后一点漏网的,都在这了。”

沈潮刚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一阵凄厉的惨叫划过天际,快要穿破了他的天灵盖,随后很快便淹没在啸啸风声里。

沈潮拧紧眉扫了一圈,除了某些生疮溃烂的病死动物,也有表皮完好的尸体。根据部分动物的头部血迹,捕杀手段一目了然,当场摔死,乱棍打死,无一例外。其中数量最多的白貂,其毛皮为人类带来利益,却无法享有正当的安乐程序——比如说一氧化碳处死。

“有些动物皮毛还很光滑,不像是患病了,这病毒传不了猫狗吧,而且这处死手段…”声音嘎然而止,成片的哀嚎声在脑中回响,让他又想起了某些回忆和每个大年三十对“消除诅咒”的祈愿。

沈潮他姥爷及祖上前三代一直是猎户,与此不同的是,训练有素的猎犬往往一击毙命,而这些人显然没有这种本事。

后来,在猎犬咬死野狐的同一年,姥爷患癌而死,六年后,姥姥以同样的病去世。当现实对某种现象无法进行解释,人类都将归其为玄学。同年沈母姐妹俩创办公司,每年无偿捐赠药物疫苗甚至创办爱心组织。

不料在第二个六年,小姨车祸去世,秀秀这个现实主义派也渐渐陷入迷信的深渊,这不,每个大年三十沈潮的新年愿望一定是——平安活着。

“领导,你要说什么处死安乐死,我们这种乡下人怎么会懂?再说,哪来的钱搞这种高大上的?”天太冷,刘某说一句便停下朝手心里哈上一口气,边搓边继续说:“还有这些猫狗猪鸭鸡的,不都是领导们的吩咐嘛?我们也是怕您没法交差啊!不过既然您看不下去,那我肯定责令整改。”

“说笑了,我看不下去又能怎样,人要是没良心我难不成能掏出自己的来补上一颗?”胸腔里霎时间堵着东西般,窒息感让人头脑发昏,沈潮长长地提了口气,他没接着话说,回头望去老李位置已经看不清人影,“箱子给我。”

“别急啊。”可这人却不给回避的机会,反而把工具箱提高了晃几下,“良心这个话题实在妙啊!我早说领导你跟别人不一般,长话短说吧,为防止这病扩散,父老乡亲们把过年的存货都献祭了,你瞧,还没被雪埋干净的来福正露着半截身子,是老谭家二孙儿。”

“我不是什么领导。”沈潮抬头望去,一排村民眼里噙着泪花都作哭状,“屠杀全村活物这种遭报应的事儿跟我也没关系,指令不是老子下的,想要钱?找政府报账啊,管你讹多讹少都关我屁事,工具箱拿来,否则——”

声音僵在半空,刘某挥了挥手,刚刚还陷入悲伤无法自拔的一波人将他团团围住。

“否则怎样啊?报应?想不到领导你还是个迷信派,那你留在这可有伴了。”姓刘的年轻人笑了笑,竟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他指向那个抱着公鸡仍做哭状的老人,“她,坚信去年冻死的老公投成鸡了,手不知道沾什么了都被感染生疮也不撒手。你以为老子就没报过?”

沈潮神色一凝,刘某又说:“你说日子都这么苦了,那——小领导拔根毛拨点款也不过分吧?”

“再说一遍,我特么不是!”沈潮想起走前老李塞进口袋的东西,脑子闪出一瞬:刀片?还是什么?手缓缓钻进布料,眼看着这些人越围越拢,他身体绷成一条直线,却在口袋里摸到了一些柔软的纸张?!

刘某没有理会,而是把目光从脸上缓缓移下,“大家伙儿瞧瞧,这身衣服值不少钱吧?哎,世界的这杆秤还真是不平。”

这话他倒是有点赞同,“确实…”

沈潮放弃采集,抬腿转身欲走。

啪啪啪——

刘某带着村民开始鼓掌,越逼越近,甚至在半步距离前故作优雅地鞠了一躬,“既然大老远的来了就甭走了,我得好好欢迎欢迎我们第十三号领导。”

连连否认刘某仍然一口一个领导的,沈潮很快明白过来,这人除了恶趣味十足,他一开始便故意叫错,并拿整村人做了这么一个局。

这个礼可以说非常标准,手紧贴胸前搭在另一侧肩上微微俯身,大雪纷飞下人群将两人围成了圆,圈中心——像极了一位绅士正邀请某位高贵小姐跳开场舞。

“?”沈潮有些恶寒,自己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他看着刘某得意的嘴脸,在劫持和踹走之间果断选择后者。不待人抬起头他趁此顺势抬腿向腹踹去,“我去你的。”

和谐的局面炸开,绅士与小姐成为幻影。

刘某踉跄几步倒在两人身上,捂腹喘道:“扒了裤子把人吊树上,刚来的都这样烈性子,抽上几十鞭子就老实了!”

什么世道!公然挑衅良家妇男!不过沈潮来不及悲愤,紧接着双手手浑身上下摸了个空,没带手机!十级嫌恶的表情下他心说这班狗玩意。

几个人扭身袭来,想完好无损分毛不拔地走出去断不可能。局势混乱到他只来得及骂一个字,“艹!”

沈潮绷紧神经,凭借着和吴泽过招的那点花拳绣腿闪过数次对面出拳,在**个人陆续飞扑上身,护住节操同时踹飞四人。眼看着局势好转,却不小心踩着厚冰脚底一滑,顿时失去平衡。为稳住身子沈潮整个人注意力放在脚底之时。

砰——

一声闷响炸开,头疼欲裂,他摸上后脑勺,温热的液体很快从裂缝中钻出皮肉顺着脖颈滴落。五六个人再次围上来,他顾不得通红的手,反身闪到水槽边。

眼看那偷袭的傻逼攥着铁锹就要追来,情急之下他一拳打碎厚冰层,不停地捡起冰渣子砸去,“姓刘的我艹·你大爷,狗娘养的你要不要脸?”

“那你别跑啊,我大爷他妈的在家等你!”仿佛刚刚那个绅士不是自己,刘某边躲边喊,“扒不了皮带扒衣服,这小白脸全身上下都是牌子货。”

“你**有病是不是?”备受骚扰下沈潮举起牛津字典大的一块冰砸去,两人受击仰倒在地,他抓住机会踩着人体向前飞去,“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断了根的惨叫下,沈潮手摸进兜,抓住一大把来不及看具体是什么东西,便往身后一挥。

对面的进攻断了,沈潮趁此一把推开几人,像只泥鳅钻出了包围圈。

双拳难敌十八手,但钱可以。风刮起漫天的红钞,引得数人驻足观望,“哇~”

刘某连连吼道:“都别打愣,快给老子追,别让大货跑了!”

追来的村民现学现卖,甭管地上什么东西也捡起投来。不说冰球石头,扒了皮的尸骨虽比原本的生命重量轻上许多,但砸起来还是很疼。汩汩血水顺着躯干淌下,根本分不清那是属于自己的还是那同样不幸的动物。

真他妈疼!

像是从未仔细感受过,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此刻贪婪地吮吸这份痛感,最后汇聚到大脑一遍遍发出疼痛信号。沈潮咬着牙没有慢下脚步,一路跑一路撒,身后尖叫连连,根本不敢回头。

“别跑——”

老李坐在驾驶位上正刷手机,顺着尖叫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如发狂的丧尸般跑来,当即惊得下巴都掉了。

第一反应:完了。

完了完了!

老李来不及面如死灰,边打方向盘边将上半身迅速向副驾驶倒去,顾不上安全带嵌进软腹的疼,手指颤抖着终于开了门,紧接着车身在窄道上前后蠕动两次便利落掉头。

沈潮抓住时机飞身跃起,刚钻进副驾驶门都来不及关,脑袋瓜子一垂整个人倒下,头抵着挡杆当即晕死过去。

车门就这般开着刮出十几里路,后座上的手机时不时地传来消息。

叮-叮-叮…

“哥就是牛啊,研三就在做博士的东西了,刚读博半年多那课题就快做完了吧?我刚跟吴哥说呢叫他根本不用担心。”

“那啥时候回来吃饭啊哥,我刚学道新菜,吴哥还没吃过呢我说得等你有空。”

“哥,你在忙嘛?怎么不回消息啊?”

好冷。

沈潮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雪,他站在雪中淹没了他半个身子,双手冻的发红。

“哥,你醒醒。”

“求你醒醒。”

有人叫我?!但是,他整个人像是被冻上了,根本扒不开这些汇成冰的雪。周围人影闪动,哀嚎声遍野。还在那个村里?!脑部受击严重,昏迷十几天后他猛然睁眼…

最后根据警方通告,该村庄根本没有暴发传染病,因为合作社饲养管理不当导致大批动物患病死亡,政府打着对创业人员的关照赔偿两三百,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于是刘某带着一众村民顺势打着疫情的灾号敲诈十二个路过的受害人,由此收了不同程度的过道费。

但贪欲一旦被满足便会在阴暗处疯狂生长,而沈潮是不幸的首次绑架勒索的预谋中最大受害者。

总之老王的小道消息错误,该事件具体详情不得而知。

-

“都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还瞎操心,两年前的事早过去了,说实话,也没给我留下个多大的阴影。”沈潮揉着太阳穴,表情像是回忆起许多十分不好的东西。

客观来说,沈潮抗拒自己沦为男同的原因除了洗脑,同性骚·扰,还有——专有名词为心动的唯一性,其解释为:喜欢只生于一个特定的人本身,与其他人无关,更与男女性别无关。

“说实话,那次好在老王没去,要不然老子还得真舍那儿!这次我没法在,到时候你多带几个人跟着他。”

该事发生后近两年,他沈少爷连家族郊游都不曾敷衍着跟去看一眼,放以前人家邀请超过五次,他碍于亲戚关系也至少会赏光一回。

老李沉默了会:“这种事我自己去办就行了。”

“我得去。”沈潮翘起二郎腿,两指夹着小卡片甩飞,刚好卡在风挡玻璃处。除了现在极度想要过一把‘抱老婆’的瘾以及解决浑身难受的黏腻劲儿,他心说老子的面子就在今晚,甭管用什么鬼话好话他都得让宁回把那件丢脸事忘个结结实实!

想罢,沈潮眯着眼睛望向远方,“快到了找地方下车,换我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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