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东君颤颤巍巍抬起头,想到太后刚才说的话,心中陡然升起一抹恐惧。
现在这种情形,若是他真的气急,很有可能会杀了她。
今日还自作主张,给他送去了糕点,没曾想反而弄巧成拙。
顾承恩玩弄拇指上的扳指,眼帘一掀,冷声问道:“为什么送红枣糕?”
这是什么问题?
宋东君对上他清冷幽静的目光,呼吸一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光里面倒影出他顷长的身影。
“这是臣女爱吃的。”宋东君手指蜷缩,还是想着如实回答,又接着开口说道:“臣女想着现在这种情形,也不知千岁到底喜欢吃什么,思来想去,臣女素日里面吃那么多糕点,也只会做红枣糕。”
顾承恩眼神一淡,仿佛是对她的回答很失望,他的手指随即又掐住她的下巴,嗓音很淡,却自带着一股劲狠劲道:“这宫内,不是你能随意出行之地,温成郡主,难不成还以为你是曾经的温成郡主?”
宋东君面上一晒,紧紧攥住自己的裙角,眼泪一瞬间涌入眼眶,“九千岁说的是。”
想到太后今日同她说的那些话,她心中也带着一丝不确信,可若不是如此,九千岁为何要娶她?
娶她,为了折辱他父亲?
不管是什么目的,她要嫁给他,已经是事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无论她是否被逼无奈,无论这中间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她以后,都只会是他的妻。
“五月十九,是个良辰吉日,温成郡主,你觉得如何呢?”
细白修长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逐渐用力,她甚至觉得若是这双手往下滑去,停在她的脖颈之前,定然能轻而易举杀了她。
可顾承恩的手,忽然抚上她的红唇,他手指上的皮肤微微粗粝,在她的柔嫩的肌肤上,微微一点,便引起惊涛骇浪。
可,他的手,最后顿在耳垂上。
耳垂很小,很软,此刻又带着一丝丝绯红,看着像诱人的果实,惹人垂怜。
顾承恩的眼眸之中似乎没带半点情绪,可他的手停顿在此处,薄薄的唇忽然扬起一抹笑意,“宋东君,以后你就我的妻。”
这是他从未漏出的情绪,这样的笑,这样的神情,刻在宋东君的眼眸之中,只带着浓浓的恐惧。
像是莫大的黑暗笼罩在全身。
方才走的急,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衣裙上沾染到湿意,此刻又几乎贴紧她的全身,她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
顾承恩眸光沉沉,望向她的眼眸之中,带着阴沉的神色,见她淡扫的峨眉,皓齿星眸,薄唇微抿道:“这个婚期,你满意吗?”
宋东君点头,哪里还敢说不满意。
她只知道,若是她能说出一个不满意,他能折磨死她。
听到她的答案,顾承恩这才满意的收了手,“你就在千岁殿好好待嫁,这些时日都不要再出来了,张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会告诉你到底需要如何做。”
“宋清,现在在京城之内吧!”
听到他开口提及到宋清,宋东君心中慌乱,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别动他!”
哪曾想就在此时,有位太监步伐匆忙走到顾承恩的面前,垂首说道:“九千岁,陛下召见。”
宋东君听到这话,想要起身,可是手掌擦破了皮,刚才只顾着害怕,却没有注意到手掌传来的疼痛。
她从小都是极为怕疼的人,所以宋国公才从未逼着她练习武艺。
有些细小的石子嵌入皮肉之中,她只是轻微动了动,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斯!”
顾承恩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宋东君不敢再惹怒他了,只得说道:“臣女这就回千岁殿。”
可是越是着急,她就越能感受到从手掌上火辣辣的疼痛传遍全身,疼的大汗淋漓。
她这边的动静还是引起顾承恩的注意,他只是眼神微动,一旁的太监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去将宋东君扶起来。
“温成郡主,咱家送你回去吧!”
宋东君哪里还敢,连忙摆手,说道:“你先去伺候九千岁吧!”
听到这话,顾承恩转身,语气冷淡,却不由得拒绝道:“回去。”
宋东君不敢再挣扎,只能任由那小太监将自己扶起来,送到千岁殿。
她不顾自己的脚踝,走得极快,根本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那双眼眸。
死死的盯着她。
*
顾承恩刚到太极殿,看见身着龙袍的陛下,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冷漠厌倦,他只是微微躬身:“见过陛下。”
“承恩,你来了。”陛下见到顾承恩,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欣喜,而后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带着莫大的怨气:“你说那些朝臣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逼着朕立太子。”
说道此处,他觉得生气,眼神一扫,竟然直接拿起手中的杯子砸到了那宫女的身上:“滚。”
那宫女头破血流,但是庆幸的是,自己还有一条命在,连滚带爬的从陛下的身侧滚了出去,根本不敢想着自己的血已经在地上滴出来一条蜿蜒的血迹。
“陛下气盛,还没有到立太子的时候。”顾承恩说着,可想着不知道这段时间太医院有没有好好听话。
陛下听到这话,本来极为恼怒的神情陡转,大笑着说道:“你说的对,但是太子的事,不得不立,既然如此······”
陛下沉默半晌,实在想不到什么人了,只能随意去奏折里面翻找,终于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抿了抿唇似乎觉得口渴,又猛喝一口酒,带着醉意道:“不如,让东海王进京吧!太后不是想见他吗?”
说道此处,陛下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用手敲击着桌面,冷冷道:“太后想见他,找朕求了多次,不如这次许他进京。”
“承恩,你觉得如何?”
顾承恩神色不变,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让东海王带着家眷入京。”
陛下点点头,忽然来了兴致,偏在椅子的一侧,摆摆手说道:“此事就交由承恩负责吧!”
“对了,承恩,这么久了,朕都忘记问你了,若真是因为牵制宋国公,你真的会娶温成郡主吗?”他睁开浑浊的眼眸,眼神发亮,突然来了兴趣。
顾承恩只是望着桌上放着的那碟红枣糕。
忍不住想到,这几日御膳房,这么如此爱做红枣糕?
见到顾承恩久久没有应答,陛下只是摆摆手,重重叹口气说道:“你若是真心喜欢温成郡主,就好好待人家,可别等失去了,才想着后悔。”
“既是你想娶的人,自然不能委屈了你们。”
顾承恩微微侧目:“多谢陛下。”
他每每行礼,都极为敷衍,可陛下却像从未见过,谁也不知,这位九千岁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汤,让他能如此相信。
可他们刚才的谈话,不知是否有意无意。
东海王要入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甚至都传到了宋东君的耳中,她实在不明白,顾承恩为何会同意让东海王入宫。
若是东海王真的登上圣位,还能把他奉在如今的位置上吗?
从慈宁宫回来之后,她便被关在偏殿之中,下面的宫女太监自然也得了消息,不允许她出门。
阿桃气急,忍不住开口骂道:“郡主,你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宋东君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闹,这才慢慢开口说道:“这本就是我该受得。”
“郡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阿桃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宋东君的模样,心里难过。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细响。
两人都转头看了过去,阿桃说道:“郡主,奴婢去瞧瞧。”
“嗯。”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去,这几日宫内都因为九千岁为了找人翻得天翻地覆,大家都有些草木皆兵。
阿桃打开门,看见门外什么都没有,招了招手,那宫殿门口站着的小宫女连忙跑了过来,“怎么了,阿桃姐姐?”
阿桃蹙眉问道:“外面有人来过吗?”
那小宫女摇摇头,问:“怎么了?”
阿桃见状只是说道:“没事,你先下去吧,对了郡主沐浴的水弄好了吗?”
小宫女点头:“已经送到浴房去了。”
听到这话,阿桃才转身正准备走进去,就感受到从背后传来一阵冷风,她回头看,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进宫过于敏感了。
宋东君坐在窗台下,自己正准备动手清理手上的伤口,可身上汗滋滋总觉得不爽快,刚想说话,就先传来阿桃的声音。
“郡主,热汤已经备下了。”
阿桃在她身边多年,跟她像是一体一样,许多事根本不需要她说出口,她就懂了。
阿桃见着宋东君的手掌心,忍不住开口说道:“郡主,九千岁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见着宋东君柔嫩的脸庞,立马拿过她手上的工具,提她清理手上的伤口。
宋东君现在不想在想任何有关于顾承恩的事情,只能开口问道:“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有什么人过去吧。郡主,现在去浴房吧!”
宋东君点点头,也没在注意刚才的声响到底从何而来。
浴房里面传来阵阵的水声,里面站着俩位宫女和一位嬷嬷,阿桃扶着宋东君刚进来,就让她们先下去了。
浴房的布置很精简,中间就是用白玉石铺出来一个凹下去的浴池,白色的薄纱随风飘舞,热腾腾的水面上飘荡着雾气。
人刚进去,铺面的热气只让人觉得一阵暖意。
天彻底暗了下雨,有人进来点燃了浴室内的人形镂空灯,光影交错。
透过轻头的白纱,她凹凸的身材隐约可见,小宫女瞥见一眼,连忙下去,可脸上满是羞涩。
外面的人等着没什么意思,忽然开始低声谈论起来。
“你们说,温成郡主爬上了九千岁的床到底是为什么?”
这些送来的小宫女年纪都小,声音也稚嫩,自然也不知晓,在浴房内,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宋东君眼神微动,看着生气的阿桃,只是拉住她的手腕,“帮我捏捏背。”
她这几日,实在是太累了,泡在这适宜的水温之中,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可外面的谈话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为了国公府呗,还能为了什么?要是我,能得到滔天的权利,我也可以爬九千岁的床。”
“可······九千岁不是真男人哇!”
沉默半晌,阿桃彻底忍不住,生气说道:“郡主,奴婢要去撕那几个小蹄子的嘴。”
宋东君慢慢睁开双眼,眼眸澄澈,可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忽然,一阵寂静,只能听见屋内流水声,烛光摇曳,微弱却很亮。
“阿桃?”
见阿桃久久没有应答,她眼眸转动,又叫了一声:“阿桃?你在门外吗?”
隔了半晌,忽然灯灭了。
月光从窗户外洒落在地上,周遭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银。
她没由来的心慌,但是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只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匕首抵住她的喉咙,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救我,否者和我一起死。”
宋东君怎么都没想到这屋内竟然会藏着一个人。
她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好,可我要穿衣服。”
这浴池里面的水,虽说能保持一定的温度,可她也不想再里面泡很久,而且她得想办法和身后这个人周旋,没换衣服,她怎么能跑出去。
说罢,那人似乎是早有准备,直接扔了一套衣服盖在她身上,还怕她有所顾忌,直接说道:“我眼睛看不见,你换吧。”
话音刚落,他突然又因狠狠地说道:“别想着逃跑,我的听觉异于常人,你只走一步,我轻而易举就能杀了你。”
宋东君点头,抓住衣服说道:“我知晓了,只是,你先退后几步。”
那人想了半晌,最终还是让步,退了几步,可手上还不忘威胁她,“你别乱叫。”
“嗯。”
见到他真的退后几步,宋东君只敢小弧度的把衣服换上,想着外面都没了声音,心中担心他已经对阿桃她们下手了。
可忽然传来一道开门的声响。
她连忙说道:“阿桃,你先出去,等会儿再进来。”
阿桃原本是想着宋东君今日没吃什么东西,去小厨房给她端来一点饭菜,“是,小姐。”
她把衣服裹在外面,看清楚这男人的长相,心中一惊,这不是当日在密道里面见过的那个人吗?
还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可竟然会出现在此处,这些时日,九千岁大张旗鼓就是在找他把!
外面饭菜的香味飘入房中,宋东君发现那男人舔了舔嘴角,她沉眉一思,开口便说道:“你躲在帘子后面去,我让我贴身婢女送点吃的进来。”
那男人听到这句话,反而生气的说道:“不要自作主张。”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脸上挂着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你。”
宋东君没想到他瞎了居然都还能认得出她,但是她还记得当时他的眼睛还看得见。
只是这么几天,透过月光细细一看,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才更是吓人。
“你和九千岁,什么仇?”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人没有说话,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可手还是紧紧握着匕首说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是一两句说的清楚的吗?”
“你……”宋东君不知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可是九千岁似乎有折磨他一辈子的想法。
遇见仇人,不死不休。
她心里害怕,打翻了烛台,里面的热油滴在了手上,皮肤的热感,引得她惊呼一声。
外面的阿桃连忙敲门:“郡主,怎么了?”
见到那人拿起匕首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她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先下去,我想喝粥了。”
听到这话,阿桃既不解,可听着宋东君的语气又不像是要出事的模样。
只能先去换一份吃食。
听到门外人走远,那人松懈下来,又摁住自己腰间的伤口。
她这才注意到,他腰上还有一个伤口在留血,若是不止血,他怕是还没逃出去,就要死了。
沉默了会儿。
她开口说道:“我帮你止血吧!”
“为什么帮我?”他眼神看不见,神情狐疑道。
天空忽然又卷起来一阵大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宋东君往门缝外看了看,禁军来了。
原本阿桃端着粥过来,看见外面的人群,尤其是看见为首的九千岁顾承恩,吓得腿软,径直跪在地上说道:“见过九千岁。”
“温成郡主,在里面?”
听到顾承恩的声音,他们屋内的二人都吓了一跳。
守在室外的宫女都齐齐跪在地上,顾承恩坐在鸾轿上,用手撑着头,没人知晓,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阵寂静。
宋东君再一看,外面早就人影重叠,夜风抚过树林,窸窸窣窣作响。
她眉头紧蹙,看向那受伤的男人,轻声道:“你躲在那后面的柜子里面去。”
听到这句话,那男人的神情先是一顿,而后又迅速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想帮他,他也不想再次落入从前的境地。
选择赌一次。
良久没有人开门。
顾承恩望着黑黢黢的屋子,让身旁的太监放下鸾轿,大步走进屋内。
屋里面黑沉沉的,只露出一点月光。
他看着宋东君忽然掀开帘子走出来。
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眉眼含春,月光落在皮肤上显得更温润如玉,娇艳欲滴。
一双盛着盈盈秋水的眼眸直勾勾地望向他。
他侧目道:“刚才在做什么?”
声音沉稳,不徐不疾,却带着让人不易忽视的疏离。
而他眼眸一转,竟直看向她身旁的柜子。
见到他目光的变化,她心中害怕。
生怕他发现了什么。
当时决定帮他,不过是因为那男人和她现在的境地没什么俩样。
虽然不知顾承恩是这么找过来的,但是她现在只要做的打死不认。
无论如何,先稳住面前的他。
等她抬起眼眸望过去,就瞧见他示意自己走过去。
可是她忽然听见一声异样响动,很小不易察觉,可顾承恩生性敏锐,她不敢打赌。
在起身时,她假装撞到了一旁的凳子。
“哎哟。”了一声。
顾承恩的视线也转到她身上:“怎么了?”
“撞到脚了。”宋东君说着,还去揉了揉,这次是真的崴到了。
今日在路上崴了一次,新伤添旧伤,真疼了。
见她迟迟不起身,顾承恩走到她面前,直接降她打横抱起。
宋东君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周围空气之中涌动着他身上清冷的气息。
她垂下头,不敢看他。
他确实长得比寻常人好看颇多,脸型线条流畅,鼻梁高挺,眉骨深邃。
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心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开口问道:“九千岁,真的不喜欢红枣糕吗?”
她这是问了什么问题?
可素日里面,他看着清冷高深莫测,难以接近,可此刻竟然回了一句:“不喜欢。”
顿了顿,他目光望向怀中的人:“故意摔倒,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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