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数年过去了,明窈在司府度过十四岁生辰。
明窈长高了些,但身段在同龄人里面仍然算是比较孱弱的。不过她已经不是初次来司府那般病怏怏的模样,这些年,沈大夫兢兢业业给她药浴配合煎药,她的体虚弱症已经有了初步的改善。
现在的明窈面色红润,肤白唇红,除了偶尔磕碰到会有淤青的娇气体质之外,其他方面俨然正在变好。
这些年,贝阙阁里又添了个嬷嬷,这个嬷嬷是蒲叔公从老家推荐过来的,是熟识的人,老实沉稳,力气又大,在贝阙阁负责庭院以及屋子卫生洒扫。明窈唤她一声张婶婶。
姜婆婆负责明窈的日常琐碎事务。
有这两个阿婆在,明窈不用担心贝阙阁的任何事情,她只需要每日学习课业、闲暇之余泡药浴、弄花草就够了。
明窈现在日常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课业。
她现在已经熟读四书五经等书文,能写得一手极好看的簪花小楷。但她学的最好是画画,夫子都曾称赞明窈画画天分极高。
她自己无聊时候琢磨了一个技能,能画里藏诗,看到什么都能画什么,并且并把相称的诗词歌赋写在画里,还不旁人发现。
但她不爱弹琴,她力气小,拨弹焦尾琴的时候总是手指头痛,每日练够了时辰就偷偷跑走。
学了这么多年,夫子觉得明窈已经出师了,司羡元却说勉强还算合格。
他对明窈尚算满意,在他眼里这个小姑娘只能说勉强像个样了。明窈不知晓他有这般高的要求,也不知晓自己一身本领放在京城都算得上有名的“才女”,她还以为自己普普通通。
司羡元对明窈最严格的要求是练字。
他总说一个人的字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品性。既然养了明窈,司羡元就不满意她只能写出簪花小楷,他要求明窈能写出其他字体。
司羡元自己写的字就极为遒劲有力,明窈甘拜下风,无话可说,每日去加点练字。
乌螣堂的书房里有很多明窈练字的薄册,有一些是司羡元亲手写的,让明窈照着练。
明窈写惯了簪花小楷,再写其他的字总显得歪扭七八,练了一天她手指头痛,懒懒瘫在书房的小榻上,陷入柔软的锦被里,翻身朝里偷看起小话本。
斜日夕阳落下,在书房照了一地暖光,在明窈一身瀑布般垂直腰臀的长发上,茸茸的闪着碎光。
司羡元下值回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淡淡出声:“字练好了吗?”
明窈放下话本,翻身过来,软绵绵地揉了揉眼睛,眨啊眨地朝他伸出手,道:“你回来了呀。”
司羡元走过去,娴熟地把明窈拉起来,明窈坐起身,云鹤广袖内露出一截白如脂的藕臂。她伸出一双白皙莹润的双脚,在塌边晃了晃,指了指鞋子,示意司羡元道:
“幺幺的脚脚,穿袜子。”
她不想弯腰,想让司羡元给她脚上穿袜子,再帮她穿鞋。
司羡元轻车熟路地找到书桌拉屉里一双崭新的白棉袜,丢给明窈道:“自己穿。”
明窈黏黏糊糊地说:“大人帮幺幺穿。”
司羡元看着她,明窈也无辜地看着他。司羡元蹲下身子,给她把袜子套上。一摸双脚,冰凉。他微微蹙眉,给她穿上绣鞋道:“脚这么凉。”
等她终于从小榻下来,他又似笑似不笑地说:“本官发现你越来越难伺候了。”
明窈乖乖巧巧的模样,对于这种话左耳进右耳出。
案牍上放着明窈练到一半的字贴,司羡元走过去翻了翻,眉头微蹙:“怎么感觉退步了。你偷懒了?”
他看着明窈,明窈有些心虚。她这阵子确实偷懒,于是歪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司羡元在案牍旁边喊她:“明窈。”
明窈不应声。
司羡元道:“过来,给我看看你写的字。”
明窈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在案桌边,慢吞吞磨好墨砚,拿起笔却迟迟不下笔。
司羡元双手抱臂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不许磨蹭。”
“哦。”明窈便下笔写了个“大道施行”。这种很张狂飘逸的字体她很不擅长,一个不小心就写飘了。
她镇定自若地看了看司羡元。
“你写的这是什么狗爬字,本官的字给你练你练成这样。”司羡元非常嫌弃,对明窈说,“往里坐一坐,我教你,你学着写。”
明窈往里挪了挪屁股,这个凳椅够大,他坐下来拿起她手里的笔,明窈顺从地撒手,司羡元又催促:“握着,学我怎么写。”
明窈哦了声,靠着他的手掌握住毛笔。
司羡元把明窈的手纠正到正确的位置,握住毛笔下端在竹纸上行云流水写下“大道施行”,这个跟明窈写的显然差距很大,分明没怎么用力,却看起来遒劲凌厉,极其飘逸漂亮。
明窈夸道:“大人您写的真好看。”
司羡元听了数年她的嘴甜蜜语,现在根本不吃这一套,拿了字帖放在她面前,站起身指着说:“不许用簪花小楷,写不完不许用晚膳。”
明窈闷闷地应了声,下一秒忽然呆住,握着毛笔不动了。
司羡元欲走的脚步微微一顿,早已有经验一般,懒洋洋看着她表演:“又想耍花招。”
明窈仍然是呆呆的,同时面上带着几分困惑,还有懵懂和迷茫。她看了看司羡元,又看了看自己的裙裳,慢慢站起身来,低着头。
像是感觉到什么,又像是不太明白是什么,有些可爱的呆愣。
这不像是明窈偷懒的方式。
司羡元收了脸上的漫不经心:“怎么了?”
明窈扬起脑袋茫然地看着他,说:“裤裤。”
司羡元:“什么?”
明窈微微掀起裙裳,但也只是捏起一个裙角。如今是初春,尚有些寒冷,她指着里面的绒裤道:“幺幺的裤裤。”
司羡元微微蹙了下眉,道:“怎么穿这么单薄。本官让云染坊再给你做一些厚衣裳。”
他以为明窈是觉得冷。
明窈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撩起裙摆露出裤腿,难得露出几分茫然怯意:“血。流血了。”
司羡元低头看了眼她的裤角,那上面是浅浅的血迹,似是从里面流出,道:“怎么会受伤?”
话毕,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你今年十四岁了……”
司羡元把她的裙裳给扯下来,问:“疼不疼?”
明窈犹豫了下,先是点了点头,又小幅度摇了摇头。
意思是,有点疼,但能忍受。
明窈有点害怕,又想撩起裙子给司羡元看。
司羡元挡住她的手,瑞凤眼看着她乌黑透亮的大眼睛,说:“明窈,你来癸水了。”
明窈迷茫道:“什……么?”
司羡元难得有些耐心,重复道:“癸水。女子豆蔻年华之后就会有的癸水。也叫做月信,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有的会有点疼。”
解释完他又意识到这样似乎有点奇怪,于是让明窈坐下来,唤来侍从去喊姜婆婆。
等姜婆婆匆匆来了,司羡元让她把明窈带回贝阙阁,问道:“明窈似乎来月信了,此前可曾有?”
姜婆婆一愣,摇了摇头。又给司羡元解释,她经常给明窈洗衣裳,明窈这是第一次来月信。她再确信不过。
司羡元微微颔首,眼神示意明窈跟着姜婆婆走,又对姜婆婆嘱咐了句:“这几日别让她受寒,别碰冷食。等会收拾妥当之后让侍从来乌螣堂说一声,本官让沈大夫给她把脉。”
“是。”姜婆婆拉着明窈离开乌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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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夫来给明窈把脉,开了些药方让明窈吃三个月。
又要开始喝苦汤药,明窈最开始有些不情愿。经过姜婆婆和张婶婶一番解释之后,明窈才弄懂“癸水”“月信”是什么。
说来也是巧,司府里面没有稍微年轻的女人,麽麽们都癸水已竭,竟无一人想起来给明窈科普“女子到了豆蔻之龄会来癸水”这件事。
沈大夫开完方子,司羡元来了贝阙阁,看了眼明窈有些没精神气的模样,道:“怎么赖怏怏的?”
明窈对癸水的事情还有些似懂非懂,闻言指了指肚子,眉头皱着:“幺幺肚肚疼。”
司羡元对此也无甚经验,不太熟练地哄道:“本官让仆从去给你拿汤婆子,暖暖就不疼了。”
明窈吸了吸鼻子,鼻尖有点红,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过了会张婶婶拿了汤婆子过来,明窈捂在肚子上,窝在床塌里懒洋洋的。
姜婆婆偷偷掏出一个月事带塞到明窈被窝里,小声说:
“姑娘,以后月信都要用月事带。这是老奴方才匆忙缝的,先应付着。”
明窈撑着身子坐起来,拿着月事带迷茫道:“缝月事带?”
她不太懂,下意识带着疑惑看向旁边案几边闭目养神的司羡元。
司羡元睁开眼,就看到明窈小鹿一般懵懂的杏仁眼。
明窈学过琴棋书画算数,甚至连策论都有涉猎,唯独没有学女红。
好像其他女子都会学女红,明窈当初还问过司羡元,但他却说她不要学。
司羡元瞥了眼月事带。
张婶婶和姜婆婆都欲开口,不过是缝个东西,明窈不会做,她们可以教明窈。司羡元思索片刻,在两个麽麽开口之前道:
“不必她自己动手。”
他看着明窈,道:“明日本官让蒲叔公寻来京城里手艺好的绣娘,以后女红的活儿都让绣娘伺候你。”
明窈啊了声,瓮声瓮气说:“可是这样要花银子。”
司羡元浑不在意道:“养个绣娘而已,司府又不是出不起。”
明窈可是司府的千金小姐,从小不沾阳春水,娇生惯养长到现在。如今来癸水了,终于算得上是大姑娘,也该有个贴身的女红麽麽。
她身子骨孱弱,遇风就咳,受寒就虚,月信恐怕要遭一阵子疼。
好不容易把体弱之症养得好了一点,从今日起又要给她养体寒之症。
当真娇气如瓷娃娃一般。
司羡元等她安置下来,看着她用了晚膳,直到夜幕降临才离开贝阙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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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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