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悬浮车下方拿出备用的皮划艇，一点点推入像果冻般清澈透明的湖泊中。
没有机械动力，他们划着桨，渐渐接近湖泊中央。
突然，皮划艇的尖端碰到了阻碍，他们的船停滞在湖面上。
白朗轻轻伸出手，摸到了冰凉的帷幕。
他们继续用无人机试探，发现其中有一处缺口可以进入，无人机进去之后就失去了信号，暂时不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他们继续划着小艇来到帷幕的缺口处。
皮划艇穿过这层比黑市入口伪装得更要隐秘的帷幕，如同穿过一道冰凉的瀑布。
穿过帷幕后，眼前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和湖泊，取而代之的是米白色的砖石搭建的城门，吊桥高高抬起，两旁有供船停靠的栈道。
他们将皮划艇拴在栈道上，终于踏入了这座传说中的城池。
这里曾被叫做白城，原因非常直观，因为他们的砖墙都是这种看上去颜色浅淡的砖石。
这里的房屋大多保留着古朴的基调，也有很多被现代工具改造，增加了霓虹灯牌、玻璃幕墙等等。
整座城市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
这里检测不到辐射，他们脱下了防辐射服。
白朗看上去还算淡定，但话不自觉地多了起来，向耶芙介绍着：“这是小学，我小时候曾在这里读过一年，然后就被选去做‘代理人’。这里有一家很好吃的糖水铺，我经常偷着去吃。再往前是体育馆，每周末都有赛事，大半居民都会来看。我们热衷于体育。”
耶芙很少见到白朗这么兴奋地做介绍，很配合地陪着他东奔西跑，一起回忆他久远的童年。
他们跑过了大半座城市，甚至还从路边找到两辆古董自行车，找了半天平衡，骑着自行车跑过了大半个城市。
白朗慢慢平静下来：“抱歉，我好像有点过于兴奋了。”
耶芙笑着摇手：“不，你现在比较不像个伪人。”
白朗的一贯行为和态度都太克制了。
“你家原来在哪？”耶芙兴致勃勃地问。
“中央城的孩子们会统一育养，当然父母也可以将孩子带回自己家中，这一点跟深水市的儿童福利中心差不多，不过这里叫保育中心。前面就是，我是在那里和大家一起长大的。”白朗说。
“那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白朗摇摇头，“不知道，他们也未在我成年后出现。”他颇有几分打趣的看向耶芙。
耶芙对他的眼神置若罔闻，点点头道：“看来我们小时候相似的地方还挺多。”
自己独立了这么多年，对于突然有了两个强有力的外援，耶芙接受起来总是带着几分别扭。一方面密利朵和谢耺目前都无法给她提供直接帮助，另一方面她总觉得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消失。
她深信人生总归要靠自己，所以对父母背后的势力带着几分潜意识的疏远。
“七岁之后，我进入培训基地开始住校。培训基地旁边就是中央城的研究所，那里应该有我们想要的东西。”白朗说。
两人骑着自行车在无人的街道飞驰，然后把车停在研究所前。
研究所是一座五层高的包豪斯风格建筑，巨大的玻璃幕墙仍然完好，连一个破角都没有。各个入口的防爆门关着，周围没有一个能进去的通道。
白朗在正门旁边的墙上摸索出紧急启动装置，打开里面的密码盘，尝试输了几次，但密码都不对。
“实在不行就打碎玻璃吧。”耶芙提议道。
研究所一定有安保系统，玻璃破碎后可能会触发一些安保机关，最糟糕的是核心文件自毁，但总比进不去，什么都看不到要强。
白朗点了点头，但他最后又试了一下最不可能的瞳孔识别。
他离开中央城很多年了，而且他在中央城时没有瞳孔识别的权限，应该是打不开的，但总归要穷尽一切办法试一试。
然而——
“最高权限，欢迎进入。”电子音播报道。
这一次门开了。
耶芙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最高权限。”
白朗困惑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只是普通研究员，并不是研究所的管理人员或核心科研人员。现在看来大家的消失是有序撤离，他们应该给了所有离城在外的‘代理人’最高权限。”
所谓代理人，即代表中央城派遣到各个城市进行暗中管理的特殊人才。
中央城是核爆结束后的第一个文明城市，拥有人类最先进的科技理念和管理水平。
当其他城市渐次兴起时，中央城为了避免核爆的悲剧再度发生，在其他城市暗中分派优秀人才，他们将以全人类及所属城市市民的利益为第一位，对所属城市进行影响或管理。
白朗就是其一。
随着防爆门缓缓升起，他们谨慎地走入空无一人的研究所。
中央城的研究所相较于深水市各大场所，保留了一些古朴的建筑形式。
比如整座楼的上下方式以楼梯为主，这里没有自动扶梯。角落上倒是有一个大型的货梯，与周围格格不入，明显看出是后来安装的。
担心年久失修，他们没有乘坐货梯，而是一层一层走上五层，来到贴有“研讨室”的办公室门前。
这里有全城最好的视野，午后柔和许多的阳光斜斜洒入办公室内。
数种耶芙从未见过型号的超级计算机，或者叫光脑，摆在长桌两端，靠墙处还有一排铁皮柜子，里面放着各种纸质档案。
纸质文件在深水市已经很少能看到了。
白朗解释道：“中央城保留着‘重要文件，纸质存档’的习惯。但是如果有视频留言，还是会优先保存在光脑中。我记得这台是当时老师们最常用的。”
他摆弄着一台高度透明化的光脑，通过人脸识别成功开机，很快找到了一段录像。
镜头前出现了一位戴着细红框眼镜的中年女人，视频中她正在调整镜头的位置。
“这位是？”耶芙问。
“这是李悯心教授。”白朗解释道，“她曾经教过我生物科学课。我离开中央城那年，她也是研究员。”
只见视频中李悯心教授说：“代理人，你好。我是研究所所长李悯心。
“现在是2190年，经过长达10年的研究，中央城决定开启‘星际移民’计划暂时移居火星，到达火星之后再次移居，最终离开太阳系。
“代理人，中央城并非抛弃你，你是地球上的火种，是守卫家园的卫士。‘星际移民’计划成功后，每隔数年我们会派遣飞船回到中央城。如果你们仍想加入该计划，可在那时，与飞船一同来与我们汇合。
“派遣队员每次到达中央城会更新视频，并说明下一次接驳的时间。如果错过了航程，请耐心等待下一次。我想这对拥有超长寿命的你们来说不是问题。
“代理人，你既然离开自己被派遣的城市回到中央城，想必遇到了问题，需要向我们求助。我们在离开前已经赋予了你这座基地的最高权限。请慎重使用这里的一切资源，并不要伤害其他代理人。
“同时，‘芷海’系统仍在低耗运行中。请在本办公室中代号为伊普西龙的光脑上进行视网膜识别，识别成功后，‘芷海’系统将重新开启。除了毫无缘由毁坏基地等恶性行为外，它将协助你解决烦恼。中央城的星火将在你身上闪耀，感谢你为人类的付出。”
李悯心教授的视频到此结束。
此外，这台光脑里没有她提到的新视频，证明40年来尚未有航天船回到中央城。
“李教授没有说移民的原因呢。”耶芙问。
“光脑里应该都有线索。”白朗肯定道。
他走到一台类似于人类半身像形状的光脑前，开机，扫描瞳孔。
光脑像是被瞬间点燃，泛起蓝色光芒，发出了一阵海浪般的开启声，随后有电子音说道：“欢迎使用‘芷海’，我将为你竭诚服务。”
白朗对耶芙解释道：“‘芷海’是类似于维斯塔的超级人工智能。”
“是的，”芷海说，“深水市的维斯塔系统是基于我的算法加上代理人白朗的思维模式，最后由我合成的。”
芷海语气一转：“代理人白朗先生，欢迎回到故乡。请问你身边的女士是？”
“这位是耶芙·罗叶小姐。”白朗介绍道。
他正在要解释耶芙的身份，音箱上的灯光转了一圈，芷海率先回答道：“罗耶小姐，你好。你是深水市的前纠察员和前治安官。曾出现在‘冥教’分舵附近，疑似‘冥教’信徒。你有大量时间不在深水市的监控之下，也不在黑市。我猜测，你再此期间离开了深水市，或进入了独立空间的方式。结合深水市最新的动向来看，我推测你为《废土神国》这款游戏的实际拥有人，拉莱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拉莱耶。”
它虽然将耶芙的真实身份和捏造身份搞反了，但仅凭上线后不到一分钟就推测出远在深水市的耶芙这么多信息，足见其算法的精妙。
“你好，我是以白朗朋友的身份来到这里。”耶芙说。
芷海顿了顿，声音柔和了几分，“我明白了。请问两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吗？”
白朗问道：“中央城为什么开展‘星际移民’计划？”
“请二位移步第三研究室，我将在那里为两位进行说明。”芷海说。
第三研究室在四层，里面有有大量投影设备和操作工作台。
他们走进去时，芷海已经在最中央的位置投影出了太阳系的影像。
“研究所发现了太阳系的危机。”芷海开门见山道，“太阳系包括多个维度，但所有的维度都以太阳为中心，被包裹其中。这个形象就如同一枚鸡蛋。不知两位是否对密教有所了解？”
他们都点了点头。
“好的。最外面这一层鸡蛋壳，是太阳系的古神们一点点建立起来的防御层。所谓神明，是通过对生命本质的研究实现升维的人，在许多城市这被称为飞升。”芷海解释道。
耶芙轻轻倒吸口气，只有神明知道的飞升本质竟然就这样轻易的被芷海说了出来，中央城对世界的研究远超她的预料。
“2180年，研究所正是发现了这一点，展开了对太阳系的重新研究，并将密教研究纳入科学研究的一部分。
“太阳系就如同一枚鸡蛋，作为‘蛋壳’的保护层与作为‘蛋黄’的各星球之间，充满了被视为‘营养’的各种资源，以及被困在太阳系的神明，吸引着外神来吞噬。在外力不断的冲击下，古神们建立的‘蛋壳’总有一天会粉碎。而近万年来，飞升的新神明也存在明争暗斗。当年的核爆，便是神明争夺权柄的结果。
“这并非第一次，大概也不是最后一次。如果这种程度的战争再度发生，地球恐怕再难为人类提供庇佑。时至今日，研究所并未寻找出从地球内部解决神明纠纷的方法，但确信太阳系的危机将在不久之后发生。因此他们选择离开纷争之地，前往太空。”
“请问上次诸神之战的原因是什么？结果又怎样？”耶芙忙问道。
“‘美丽世界’计划破产后，当时拥有最大权柄‘幻觉’的神明，因骤然失去大量信众而失权，被其他神明瓜分了权柄后陨落。”芷海说。
“幻觉？”耶芙迟疑道，“这能当作权柄吗？”
“是的。这项权柄本身小众，但依托于‘美丽世界’计划，‘幻神’欺骗了全世界，从而获得无数信众，直到中央城创始人之一的简岚女士揭露了世界的真相。”
耶芙静默了许久，震惊道：“也就说是一个人类导致了一位神明的陨落！”
人力是无法抗衡神力的，但可以间接让神明陨落，这是怎样的力量？
“您可以这样理解。”芷海平静道，“但请允许我补充，来自白城的‘观察员’，即中央城创始人之一的凌祈先生也提供了必要的帮助。”
耶芙和白朗对视一眼，前情他们了解得差不多了。
他们这一趟中央城之行是来探寻古神和外神的资料，在芷海对“星际移民”计划的讲解中，他们已经大致了解了。
但秉承着和超级人工智能打交道的经验，谨慎起见，白朗又正式询问芷海一遍，关于古神和外神的说明。
芷海耐心回答道：“古神，是人类升维后突破太阳系限制的存在。外神则是太阳系之外升维的生物。”
“神明的进化是指变为古神吗？”耶芙问。
“是的，神明变为古神后，将会失去对地球权柄的掌控，同时摆脱了权柄对自身的限制，该权柄可由新的神明掌控。例如‘冥王’，先后传承了十一代，最近一代是25年前飞升的‘冥教’教主密利朵。在她之前的十位冥王，均已变成古神，因而‘冥王’这个神位会有空缺。目前看来，‘冥王’是众神中晋升最多的路径。”芷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