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叔叔原本是某个企业的中层，每天忙于工作，几乎住在公司。某天他终于有时间和家人一起去吃顿饭，却无意中卷入了镇压“反对工作将人异化”的劳工游行冲突中，妻子和小孩因此丧命。讽刺的是，他所在的公司是被抗议的资本之一，而这次镇压的计划是他提案的。”小奈悲伤地说。

“相当于，他的至亲间接死在他手中？”

“是的，他接受不了，一个人来到了疗养院。”小奈低声说。

再向前，另一个房间的人空着床铺，安静地睡在地上。

小奈说这位病友总是看到自己的母亲睡在床上。

她的家教很严，必须长幼有序，她不能超过母亲，所以睡在地上。

“其实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可她说处处都是母亲的影子。”小奈困惑道，“耶芙小姐，她床上真的有人吗？”

耶芙摇头道：“没有。”

其他房间里，有人在房间内搭了一个木屋，为了能隔绝辐射；有人成宿不睡觉，蹲在月光能照到的角落，以为自己是蘑菇；还有人坐在椅子上，侧着头不断地与空气说话。

每个人都奇奇怪怪，但当小奈说明他们的情况后，耶芙又觉得他们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看似最正确的选择。

转了一圈之后，最令耶芙在意的是走廊左侧挨着楼梯那个房间的人。

他看上去二十几岁，有一头棕色卷发和蔚蓝色的眼眸，侧身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头，睁着眼睛不说话。

注意到门外有人，看了一眼小窗，与耶芙对视了两秒后，默默流下一行眼泪。

这一层中，他是唯一和耶芙对视的人，因此他似乎这层病得比较轻的。

“他是谁？”耶芙问小奈。

“诺兰哥哥吗？他是深水市人，沉迷于旧世纪的一切。好像是大学毕业，进入企业工作一年就来到这里了。不知道他做什么的。他经常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词，什么不饱和、颗粒度，可能是他工作上的用语吧。

“据说他的上司很看颜值，他为了好看经常节食，后来患上了厌食症。

“他白天很正常的，不过偶尔会突然开始骂人。他说是在骂老板，因为有时做着其他事情，曾经受到不公正对待的那一幕好像在眼前重现了，这次他要把当初憋在心里的那些话说出来。”

小奈歪着头，对诺兰的行为充满疑惑，但耶芙太懂了！

资本的棚圈叫职场，好的职场凤毛麟角，大多数人都在压制自己的真实想法，做着虚无的工作，假装看不到虚假世界的裂纹。

可诺兰这样的办法行不通，只在幻想中反驳积累不了经验，等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把委屈咽到肚子里。

人骗不了自己，委屈咽得多了人的身体和精神就会失衡。

同为牛马的经历让耶芙记住了“诺兰”这个名字，并朝他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万幸她已经摆脱了杨凯旋，她也容易变得不正常。

耶芙叹口气，摇摇头，牵着小奈往四层走去。

一只脚踏上四层的地板，诡异的气息便迎面而来。

耶芙的手紧了紧，小奈也瑟缩着躲到她腿边。

“这里是疗养院的四层，住在这里的病友们都很神秘，每个房间都锁着门。”小奈悄悄说，“哥哥不让我来这一层。”

院长会不会是神秘病人之一？

“你留在这里。”耶芙松开了小奈的手，独自拐进走廊。

这一层有一半房间都空着。

门房紧闭那几间，在门外都能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氛围。

仿佛这里不是疗养院，里面的也不是病人，而是深水市最恐怖的S级监狱，羁押着刑期300年以上的超级罪犯。

耶芙绕着走廊走了一圈，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发现疑似院长的所在。

没有收获的她重新朝小奈走去，打算先去问问孟澜庭的进展。

如果与负责人沟通这条路行不通，考虑着要不要自己直接动手找，虽然比较麻烦。

“耶芙小姐，是你回来啦。”一步都不敢涉足四层的小奈听到脚步声，率先问道。

“对，我们回去找你哥哥。”

耶芙说着，下意识一抬头，发现对面楼顶的露台上，有一间小屋。

奇怪，刚才没有的。

“小奈，你知道露台上的小房子吗？”

“露台？没去过，平时几乎没人到四层来，更不会爬到房顶上，哥哥说外面的空气有辐射的。小房子是什么？建在露台上的吗？不会吧，我不知道，也没听哥哥提起过。”

确实，孟澜庭刚才也说四层最高，在他们的意识里四层以上似乎不存在任何建筑物。

这么说，其他人应该看不到。

“我知道了。你先去找你哥哥，我自己再逛一逛。”

“好的，我先走了，您小心脚下。”

等脚步声消失，确定小奈顺利离开了楼梯，她独自朝顶楼走去。

她走到对面走廊，在电梯井旁边，几乎不费力地找到了通向天台的楼梯。

顺着楼梯爬到天台上，出了楼梯间，她回头一看，发现楼梯间就是露台上的小房子。

而露台上什么都没有。

其他人都说天台没有东西，是因为他们知道这只是电梯间？所以没有纳入到对她的回答之中。

不，所有人都觉得没必要提及，这一点也很奇怪。

她觉得不对劲，有点发蒙，整个人状态很迷糊。

最好有一些外界刺激，能让她清醒。于是耶芙戴上了耳机，白朗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后，她如同找到了一个锚点。

她一边向白朗讲述疗养院里的见闻，一边沿着楼梯向下走，回忆着进入疗养院以来是否有什么疏漏的细节，越走越深，绝对超过了一层的距离。

不对！

她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层，身处于建筑外的庭院里。

浓郁且怪异的能量包裹着她。

“耶芙，还好吗？”白朗见她许久未开口，问道。

“我没事，现在到了庭院中间，这里和之前有点不一样。我去看一下。”

迷雾之后，一间木屋出现在庭院中间，窗户里一片漆黑。站在木屋旁边，雾气消散，露出天井之上紫色的璀璨星河。

她十分确定，之前从一楼的落地窗看过来时这里并没有什么木屋，天空也不是这样的。

这里大概是一切诡异的源头。

关键人物就在眼前，耶芙的心神反而稳了下来，将枪拿在手中，一步步走上台阶，敲响了房门。

吱呀一声，门从里侧打开，门后却空无一人。

她的皮靴踩踏木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

进入其中后，耶芙发现这里并不是真正漆黑，而是笼罩着没有光源的紫色光雾。

房间中央稍靠窗的一侧，有一张老式红布金边的安乐椅，背朝着她。

“你终于来了。”

少年人的声音从安乐椅中传来。

“我们在猜测，是谁先遇到你。”

对方一张口，耳机就发出滋啦啦的刺耳电流声，耶芙连忙单手取下手机。对方说第二句时，耳机在她手中爆开，冒出一阵黑烟。

耶芙端着枪，侧走几步，枪口对准安乐椅中的神秘少年。

他看上去十二三岁，脸上有未褪去的稚嫩，穿着荷叶领白衬衣、西装裤，脖颈系着蓝色丝绸飘带，静静地坐在安乐椅上，仿佛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像个乖巧的小大人。

他的眼神却透露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这座疗养院是他的王国，在这里他甚至能暂停时间。

耶芙自问，即使她身处庄园，也没有这种掌控感。

“你是谁？”

“西斯。”少年说。

“你认识我？”

少年颔首道：“我认识真正的你。”

耶芙拿枪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下，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旋即眉毛挑得老高，颇有预见性地问：“但你不能说？”

“是的，我不能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现在的你无法承受真相的力量。不然，你会失控，会发疯，像你手中的耳机一样。”西斯解释道。

无法承受……这个真相会给她带来什么？

在好奇和保命之间，她果断选择后者，于是换了个话题。

“你口中的‘我们’是谁？”

西斯微笑道：“你找到我们是谁，就知道了真相的一半。”

行吧，那我不问了。耶芙在心里哼道。

“我住在离这里不远的‘拉莱耶’庄园，看来你早就知道了。作为新邻居我来打个招呼，欢迎来庄园做客。”耶芙客套道。

这番客气话说完，她算完成任务了。

西斯摇头道：“我无法离开疗养院。如果你愿意，倒是可以常来做客。”

他说得很真诚，这让耶芙梗住。

她对这个阴沉的地方没有好感，便没有接话。

“对了，四层我不建议去，住在那一层的人尽量不要接触。”西斯谆谆善诱地嘱咐道，语气神情都如老者一般，“你现在还有选择，我希望你知道，一旦踏上那条路，再也无法回头，失败了就会像我一样，被永远困在这里。所以，你只有成功一个选择，最好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什么选择？哪条路？”耶芙眉头紧锁，“四层的那些人都是像你一样失败过的人？”

西斯失笑摇头，“你会知道的。”

耶芙心念一转，“你听说过深水市吗？”

“当然。”

耶芙微微惊讶，这说明废土上的时间至少在2082年深水市成立之后。

“你知道深水市发生的事情吗？”她继续问。

“知道一些。”

“机器人‘导师’呢？”

“有所耳闻。”

最近发生的事他也知道！

转念一想，西斯可以操纵时间，用他的所知所感定位时间没有意义。

“你们都是像它一样吗？”耶芙迟疑地问。

西斯的那句“你找到我们是谁，就知道了真相的一半”，让耶芙觉得他们可能会像“导师”一样，为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听到这个问题，西斯侧头片刻，似乎在思索她为什么这样问，然后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那个机器人策划的仪式让你与众不同，是它选中了你？

“不，你理解错了。如果你的权柄是一份包装好的礼物，那个仪式只是为你递上剪刀，帮你拆开包装上的绸带而已，打开礼物的是你自己。”西斯为她说明道。

耶芙感觉到自己触到了问题的核心，她之前以为的人生意外变轨的结论再次被颠覆，不由得略带紧张，问：“那么，送礼物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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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