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宋瑾被傅景一惊,居然来了三两分精神,看到一身白衣的小姑娘在他身侧,耳根开始发红,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傅景倒是没有心思搭理他,她一时抽不出手来拿自己药箱里的银针,便只能在手上施些气力按压宋瑾的穴位,让他好受一些。只是她气力并不很足,这种事情也不常干,时间稍微长了些便觉得手指酸涩很不舒服。

过了片刻,她抬头看看宋瑾的脸色,道,“如何了?”

宋瑾仍然有些羞涩,又很疑惑,“什么如何?”

傅景看他一副根本没反应过来的神色,便知道按压穴位是有效的,至少现在宋瑾没有像刚刚那样一副想要把心肝肺都吐出来的神色了。

不过此时心思稍微定下来,倒是真的觉得帐篷里气味难闻,于是她冲着旁边守着痰盂的士兵道,“你把那痰盂送出去吧,把帘子掀起来通通风。”

那士兵有些呆愣愣的,守着痰盂看向宋瑾,“可宋公子还没……”

傅景只觉得今天一天遇上的人都古怪难缠的很,勉强压了压火气,道,“我在这里,他便不会再吐了。”

宋瑾这个时候倒是反应过来了,“小景,已经是深夜了,你在我这里太不方便。而且……按你说的,挨得越近越有染病的可能,你还是回去吧。”

傅景回过头来看他。

她头一遭这么烦躁。以往遇到再棘手的事情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能插上手的帮帮忙,插不上手的也就随缘,冷眼旁观也就罢了。可宋瑾这一遭,搅得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平常养出来的淡然戏谑今天都丢了个干净。若是可能,她这是想要摆起来一副嘲讽的嘴脸,把这个人拎着耳朵讲究一番,把自己心里的郁气发泄个干净。

可偏偏,对上那一双真诚的眼睛,不说嘲讽,就连硬气都失了不少,自己先软了三分。即便是装出来一副冷淡的样子,却是连自己都觉得冷淡的牵强。

傅景心里一番算计,有了自己的计较。她抿了抿唇,盯着宋瑾,不过片刻,眼圈就红了起来,眼睛里雾蒙蒙地蒙了一圈眼泪。

果不其然,宋瑾一见着她这样就有些发慌,想要拍拍她又觉得毕竟自己不是她兄长,总这样做是不是于礼不合,可要他用言语来安慰小姑娘,又是一件比让他写出来一篇策论还要难的事情。

一声长叹,他的确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无奈道,“小景,你哭什么。”

傅景眼圈通红,立马不动声色地撒娇卖惨,“宋哥哥因为我受的伤,却不要我照顾,宋哥哥就是想要小景心里难受……”

宋瑾失笑,“你今天很累了,明天还要给人看病,别人照顾我也是一样的。”

“别人?”傅景眼珠一转,看向旁边还守着痰盂的士兵,“别人会按压穴位止呕吗?别人有小景机灵吗?”

幸亏此时傅景年纪还小,成长的也还算方正,还说不出那种“别人有我好看”“别人有我身子软”类似的骚话,要不然宋瑾恐怕要羞臊死。

不过即便是此时,宋瑾也还是有些尴尬,傅景一副你若是反驳我便哭出来的样子,而那士兵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也很好奇地冲着这边瞧着。

傅景两方权衡一下,只能答道,“小景是很好……”别人也不错。

他后半句还没说完,只见旁边那士兵就有些失落地捧着痰盂出去了,还顺手听话地把帘子掀了起来。

宋瑾:“……”

不过,他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像傅景这样的熊孩子,最擅长蹬鼻子上脸。

虽然是纠结了一番,最后到底还是傅景留了下来。而帘子被掀开,一个是气味要好很多,另一个从外面便能直接看到帐篷里面,倒也算不上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也叫宋瑾少一些不适感。

宋瑾到底还是在病着,虽然刚刚讲了几句玩笑话,可是精神还是不济,傅景为他揉捏着穴位,他倒真的不想吐了。可是发热却是不能靠穴位便压制住的。没过太久,宋瑾便又昏昏沉沉地靠在床头,整张脸烧的滚热。

傅景看他那一阵呕意已经消了下去,便暂且松开了手,稍微活动下酸涩的手腕,下床去找了一条帕子,用冷水洇湿了,敷在宋瑾额头上为他消热。

之前祝老吩咐的药已经熬好了,一个士兵把药端了进来。

傅景轻轻耸动鼻子闻了闻药味,皱了皱眉,“先放在这里吧。”

那士兵一愣,“可祝老说汤药要趁热喝才好用……”

对待别人傅景可没有对待宋瑾那样的耐心,她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那士兵有些无措。他这一直在营地里跟着宋瑾做事,也偶尔能遇到傅景,本以为傅景是个挺活泼乖巧的小姑娘,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而且好像还挺有气势的?

不过到底,他也没多说什么,乖乖地把药放在了一边退了出去。

傅景看着那一晚黑漆漆苦唧唧的汤药,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她明知道的,宋瑾的状况其实与其他病人是有很大不同的。而营地里这种汤药,其实是按着大多数人的病症配的,所以即便是给宋瑾喝了这药,必然也是不能全然对症的,达不到什么好的效果。而祝大夫们对这个病的了解,实在不算多,即便这几天看了不少病人,可他们开出的方子自然都和最初的那张相差无几,即便是调整也是某一位草药轻微调节一些,差别并不是很大。

而现在,她有两种选择:第一,把药喂给宋瑾喝下去,别再想其他多余的,宋瑾若是难受她多看顾便是了,也算是还了宋瑾的人情。第二,自己给宋瑾看病,定然能开出比这碗汤药更有效的方子,可是她却要去破坏自己一直以来的规矩。

宋瑾一直想要劝她,多做些什么。可是他并不明白,那不仅仅是她的规矩,也是她的信仰。从小,她父亲便教导她天意因果,在她过去的生活里,她看似跳脱不受拘束,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从不曾践越雷池。而她手中卜算出来的天意,也从来不曾出过差错。

而此刻,宋瑾躺在床上,难过非常。她明明知道宋瑾不会有事,可她却犹豫了。她还没有说,也没有去给宋瑾诊治,可她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傅景一张不大的脸上,神色复杂难明。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卦象,产生动摇。为什么?为什么从前都能冷静漠然,唯有这一次是例外的?傅景问自己。

天地如棋局。她一路走来,平静顺遂,未曾遇到过困难与阻隔,也未曾与他人有过多的牵扯。所以她能游离于尘世之外,潇潇洒洒,游戏人间。而这一次,几乎是强硬的,宋瑾用自己把她扯了进来。医者不自医,卜者不自卜。她踏了进来,这一步便走错了。

只是,这个时候,傅景只是认为,是宋瑾的相护引出了她的动摇,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她第一次见到宋瑾,他对于她之言,便是不同的。

她的手搭上了他的脉,手下的脉搏不似寻常的平稳,却一下一下地撞乱她的心绪。

她总归还是坏了自己的规矩。亲自动手,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的。

傅景给宋瑾施了一次针,宋瑾暂时安睡下来。她给宋瑾盖上被子,又探了探宋瑾的额头,沉吟片刻,从随身的白玉小瓶里倒出来一颗芳香四溢的小药丸,又开了一张方子,招呼刚刚出去的士兵那些方子去临时的药房抓药。

那士兵看起来有些憨,正是刚刚守着痰盂的哪一位。他探头探脑地冲里面看了一看,见到宋瑾已经睡了下去,对傅景倒是十分佩服的,乖乖听话去抓药去了。

这副药开得特别,有一味要需要包煎,另一味需要后煎,火候也没有其他的药那样好掌握。她难得的对煎药这一步都有点不放心,叫人临时在傅景帐篷旁边搭了一个小炉子,自己拿着一把小蒲扇慢慢地扇着,不时地抬头去看宋瑾两眼。

也幸亏,北边营地里人并不太多,一众大夫们都知道宋瑾这里是怎么回事,有些大夫略带一点好奇的冲这边探头,看到傅景在这边熬药便又惊奇地把头缩了回去。也有几个村民钻出帐篷,冲着这边望了望,傅景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情去管他们,他们自己便也都回去了。

这一副药,虽说是尽量快一些毫不耽误,却也熬了一个半时辰,在这期间她又抽空给宋瑾换了几次头上的帕子,也幸亏之前的那一颗药丸,宋瑾身上的热度虽然没能完全降下来,但也算不上太高,脸上的表情也就没有那么难看了,就连眉心似乎都舒展了一些。

不知不觉地,傅景心里的烦躁也慢慢消失了。一边拄着下巴熬药,一边竟然有了其他乱糟糟的心思。

突然想到,若是刚刚宋瑾的发热下的不快的话,用白酒给宋哥哥擦擦身子也是不错的。傅景自己想了一会儿,唇边没忍住浮现出一个笑来。

这个方法,不仅消热管用,若是宋哥哥醒了,知道这件事,耳朵一定红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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