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热季004天,04:18
翁晨坐在床边看过光端上显示的时间提示后他是茫然的,因为如果没记错的话,5个小时前他刚刚睡下。
身后的奥修维德睡得很沉,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肌肤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完全隐褪的□□痕迹,雌虫习惯性地抱住了翁晨的被子,无意之中追逐雄性的气味,却并不知道他熟悉的温度早已悄然离开。
翁晨抬手,指尖划过脖颈上的皮质颈环,在他仔细摸过一周后又无声放下,弯腰拎起床边的拖鞋,赤脚离开了主卧。
他在黑暗中缓步独行,穿过空荡荡的客厅时听到室外有夜鸟长短不一的鸣叫声,在电梯开门时,黑暗中突然有一只大鸟展翅扑向他,最后落在翁晨的肩,用它弯钩状的鸟喙敲了敲雄虫的头以示招呼。
翁晨从他的扳指里取出了两颗外皮相对坚硬的果实,头也没抬地塞进了翁覆青的嘴里,而后者只是用嘴衔住,既不碾碎也不吞咽。
电梯下到了1楼,但是并没有停,它继续下降:2、3、4、……9。
当电梯门打开时,外面的布景早已不是侯爵庄园奢华繁复的建筑风格,转而变成几条被虫鼠蛀过的木梁撑起的逼仄空间。
陋室的左侧依次挂着斗篷、拐杖、提灯、草鞋和面具,右边是长短不一、颜色各异的布条和相同尺寸的指虎,整个房间的地板上,都被一层肉眼可见的细沙覆盖着,能在空气中闻到干燥霉变的气味。
变回鸟后的翁覆青同样有着极强的夜视能力,在看到墙上悬挂的提灯后就离开翁晨飞到上面,用自己的爪子在提环处摩擦。
“那个是铜制的。”翁晨为自己披好斗篷后向蓝背鸟招手,“过来,你不能这样出去。”
翁覆青又在提灯上转了一圈才飞回到翁晨的手臂上,它以为雄虫会从某个犄角旮旯里拿出一件给鸟穿的小斗篷罩住自己,却没想到翁晨却只是简单粗暴地又往它的嘴里塞了一颗丸子。
吞下药物的瞬间,翁覆青身上的鸟羽立刻像是接触了静电一样炸开,根根挺立,紧接着它们变长、颜色转深,在重新变得温顺贴服皮肤时已经令小鸟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好了,你站到这里来。”翁晨将翁覆青放到了自己的右肩膀上,那里的布料相对厚实,而且有利爪磨损过的痕迹,雄虫把手缩回到斗篷里,接着他弯下了腰,再次把手伸出时,皮肤已经布满褶皱和大小不一的老年斑,同时他的声音也跟着变了,沙哑但尖细,并不像是一只雄性,而是一名……女人:“不要乱动,也不可以飞起来,但如果我暗示你叫,一定要大声叫出来,听懂了吗?”
翁覆青不是第一次看它“爸爸”玩把戏了,只是从没亲眼见识过翁晨换装的过程,于是非常新奇地探出脖子,想要看看雄虫斗篷下的模样,却被雄虫抬手打了回去。
翁晨又穿好草鞋、戴上面具,最后摘下那盏锈迹斑驳的铜制提灯,用最原始的火石点燃了灯里的油芯,这才推开陋室的木门,但扑面而来的诡异气味和席卷着沙尘的大风却险些把站在他肩上的翁覆青冲得坠地。
翁晨扶了翁覆青一把,让它重新站稳后,自己依旧提着摇摇摆摆的油灯,顶着肆虐的狂风离开家门。
这是一条毫不起眼的普通街道,只不过路是简陋的黄沙土路,两侧既无绿植也无路灯,四周的光源全部来自于路上行人手中的各色照明设备。每一个人的打扮都与翁晨相似:遮挡面部的衣帽、轻巧透气性极好的鞋履和不会轻易脱手并且光线很强的照明设备。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本该不会被看到,但作为有着夜视能力的个体,翁覆青依旧能看清成群结队的小型动物正瑟缩在暗处窥伺每一个路人,它们不敢染指半寸被光照耀着的土地,却对那些被包裹在其中的生命个体垂涎欲滴。
人头大小的体积,漆黑的皮毛、发红的眼睛和故意暴露在空气中淌着涎水的森白獠牙,如果翁覆青懂得这些生物的语言,它会听懂他们在说:“饿啊……好美味好美味好美味……饿啊,好饿啊……”
这些,只不过是地下种族中的冰山一角,受到0247法律的制约,他们只被允许生活在黑暗的环境中,却同时拥有能够在黑暗之地肆意杀戮的特权。
它们被引进之初,是作为城市的“清道夫”而存在,但随着时间愈久城市功能渐渐完善,地上城区逐渐没有了它们的容身之所,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被逐步驱逐到地下,或是随着兽族军队去了第二城市群,重新作为那里的清道夫继续本职工作。
翁覆青虽然听不懂这些兽族们的语言,却能通过精神力感知到它们的恶意,于是也被激发出了警惕心,就连羽毛也跟着立起,直到翁晨抬起手摸了摸翁覆青的鸟爪。
蓝背鸟站立的地方已经被抠出了一个洞,如果雄虫再不阻止,翁覆青很有可能抓破他的皮肤。
翁晨举高提灯,好让光线的范围被扩大,他辨明方向后,顺着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走过去,而黑暗中的野兽们也在一直跟随,时刻等待着捕猎的先机。
街道两边逐渐出现了摊贩,他们多数会架起多盏灯火,把商品依次摆到面前的地面上等待买家主动上前挑选:烟草、香料、器皿、金属、药物……多数是不被任何地区法律所允许的违禁品,却在这座宇宙著名的黑市上唾手可得。
翁晨随意停留在一张地摊前,抓起被商家摆在最显眼位置上的玻璃器皿,仔细看那里面的物品,可以从一堆深绿色水藻里看到一条鱼头人身的混血种胚胎。
“买回家去,用面粉裹了,放到油锅里炸一炸,嘶——不但是极品美味,而且还能让你长出一副它们的鳃。”商贩身上的鱼鳞在暖橘色的灯光下泛着幽蓝色的光,“只要3虫币。”
在其他地区,需要渔人冒着生命危险捕捞,之后或许会被卖到上千万价格的东西,在这里却低廉得可笑。
翁晨把罐子放回去,好像受不了疲惫似的敲了敲自己的腰,沙哑着嗓音说:“我要30株血卵草,每片草叶上的卵不低于20枚,而且卵的颜色越红越好。”
商贩收起了原本脸上用来迎客的假笑,语气严肃地警告翁晨:“你要的东西,价格可不是一般的贵。”
翁晨却充耳不闻:“我还要2000枚人鱼鳞,颜色没有要求,但纵向长度不可以低于6毫米,越新鲜的越好。”
商贩脸上的严肃已经变成了一种遇见到大人物后的震惊,他同样用上了和翁晨一样的虫族帝国官方语言,不再用任何带有方言的语调询问:“请问您还需要什么材料吗?”
“请帮我联系贩卖草药和香料的商人……”翁晨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同时身体颤抖着从斗篷下拿出一块银色的布料,上面用炭笔写了密密麻麻的材料,“我需要、咳咳、咳咳——哕!需要这些、咳咳、材料,立刻。”
商贩用双手接过,看到上面的内容全部都是用兽族官方文字书写的以后,神色越发凝重,他转身前看了眼站在他摊位前的翁晨,最后还是用跑的离开了。
翁晨在原地徘徊,时不时伸出手抚摸站在他肩上的翁覆青。
半小时后,那名商贩抱了一口箱子返回,同时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兽族也抱了两口箱子。
3人站在翁晨面前,依次打开让翁晨验货,不忘把翁晨的那块布料归还。
雄虫每检查过一口箱子,就用斗篷在上面罩一下,而在下面,他的护身符会快速把里面的货物“吃”下去,同时“吐”出来价格相同的实体货币,又让对方检验。
双方确定交易结束后,雄虫原路返回,他进入陋居、脱掉斗篷和草鞋、让翁覆青恢复本来的模样,这才重新乘坐电梯回到地上的家中。
奥修维德已经醒了,正顶着一头蓬乱的金发四处找他。
“您出去了吗?”雌虫还没完全靠近,就闻到了翁晨身上的复杂味道,“闻起来像是刚刚去了一趟垃圾填埋场。”
翁晨笑着抓了抓自己的乱发:“情况差不多,我去了趟漩涡黑市。”
雌虫瞪大了眼睛,“在哪儿?”
“楼下。”翁晨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坐电梯可以直达。怪我没带你去涨见识吗?下次会叫上你的。”
雌虫很震惊:“‘漩涡’在0247上吗?等等,当初杨女士来时,你们说的黑市就是——”
翁晨点头,拉着奥修维德去了2楼的某间工作室,把他刚刚买到的东西又从护身符里取出来:“我想做些香烟和熏香,就去了一趟。”
“可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间?”雌虫苦恼地问:“我还以为你又出了什么状况。”
翁晨也没法解释自己突然失眠的原因,如果说上次是因为奥修维德的话,那么这次只可能是因为斯多尼·麦恩,但这又说不通,他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雄虫少有出现不知所措的情况,他四下打量,最后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大把材料上。
加莱诺分享给他的那颗烟蒂已经被他分析透了,翁晨有把握可以用这些材料做出令两只虫子都满意的香草来。
出于单纯的分享欲,他主动询问了雌虫有没有兴趣跟他学如何制香,在得到奥修维德的同意后,翁晨真的花费了大半的材料让雌虫尝试了几种手法简易的熏香,却在最后阻止了奥修维德点燃它们的行为。
雌虫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原因:“有毒吗?”
“是的,不过有几个不致命。”翁晨随手点了几个,“会休克。”接着又点过去,“会呕吐。”又点下去,“会发情。”
奥修维德:“……”
“我知道你现在用不上,但是日后以防万一。”
雌虫的第一反应是看翁晨的颈环,接着又去摸雄虫的额头,最后建议对方:“您要不要回卧室去补个觉?”
翁晨却只觉得好笑,“我们今天要去上班了,可没时间去睡回笼觉——还记得上次开晨会是什么时候吗,将军?”
奥修维德被噎住,想到过去几个月里的悠哉日子一时间竟有些羞愧,“好像确实……脱节太久了。”
他们回了卧室洗漱、换了外出的衣服,下1楼去餐厅吃早饭,而裘博恩已经进行了一半。
两只虫子见面后同时看了对方一眼,但又默契地移开了视线,没有谁先提起昨晚的谈话。奥修维德因为还在思考工作上的事,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讳莫如深,一直都在看过去几周的会议记录和关键工作活动。
他们快要吃完饭时,翁晨丢给了雌虫一份日程表,奥修维德看过后茫然抬头:“去关蝶家拜访……为什么会作为今天的主要活动之一?”
“礼尚往来呀,这对羽族来说很重要的。毕竟他家两口人都来咱们家两次了,你之前还说要去拜访。”
“可今天工作日……”雌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关蝶还没回来工作吗?”
“0247的产假有3年呢,还是按照本土时间来算。”
裘博恩这时候插了一句嘴:“他们是纯粹的哺乳类动物,产后恢复过程也很漫长。”
奥修维德听得似懂非懂,但紧接着便意识到:“她生完孩子后,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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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目测身高在190cm以上、肩宽差不多是翁晨的1.5倍,还蓄起了一脸络腮胡的猛男版关蝶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着奶瓶在开门的瞬间就用了一个极其热烈的拥抱困住了站在门口的两只虫子。
奥修维德被迫接受这个充满雄性荷尔蒙和奶味的硬汉拥抱后的几秒里,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之前在路上准备好的台词和拜访心态统统报废了。
他少有出现在别人家的经历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关蝶两次见面时的外貌差异,实在让雌虫无法接受这居然是同一个人。
当奥修维德回过神来时,就发现翁晨不但已经融入了这个家庭环境,还非常热络地抱过了襁褓中的孩子,熟练地给孩子喂奶。
“欧呦真可爱。”雄虫一边奶孩子一边跟关蝶聊家常,丝毫没有生疏的样子,“你儿子这么沉一看就是个能吃能睡的主。”
“能睡什么呀。”关蝶一脸嫌弃地摆手,“整天黑白颠倒,我和卡洛都快被折磨疯了。”
“哺乳类的幼崽就是会这样嘛。”翁晨放下已经空了的奶瓶,手法娴熟地把孩子抱到肩上,准备等下拍奶嗝,“虫族幼崽跟你们恰好想法,反而越大越难带,成年以后也很快就会疯掉。”
“各家有各家的苦啊。”关蝶感慨了一句,问旁边稍稍回神的奥修维德,“你要抱抱他吗?”
雌虫再次愣住,“我可以抱?”
羽族笑了,反问:“为什么不行?”
当然不行,按照虫族的规矩:新生儿在未满周岁前,雌性与之接触必须要得到幼儿的两位父亲和自己雄主的同意才可以,否则绝对不能触碰,尤其是在人形态下。愿意无他,雌虫的身体强度太高了,幼儿的脆弱有时候会导致雌性对其造成误伤,而且大多数雌性都不是很喜欢幼小的同族个体,对于一些精神状态并不稳定的雌虫来说,脆弱的生命更容易引起他们的施虐欲和残暴心理。
关蝶从翁晨手里接过孩子,主动将其捧到奥修维德怀里,并手把手地教给他要怎么抱住一份如此弱小、鲜活的生命。
雌虫在整个过程中都表现得生疏且僵硬,直到孩子被他稳稳托在臂弯里时,奥修维德都能感觉到自己两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得发疼。
孩子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对他笑。
新生命的魅力是无限的,它可以敲开任何一颗冰封的心。
“将军一定很喜欢孩子吧?”关蝶撑头看着雌虫,“我从没见过您这样笑,哪怕是在您和领主大人直播的时候。”
奥修维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笑,他抬头看向翁晨时语气里全是茫然:“我在笑?”
翁晨点头,“像个傻子一样。”
奥修维德不太好意思地将孩子还给关蝶,垂眼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一瞬间的感受。他很难想象自己抱着属于他跟翁晨的孩子的情景,或者说不敢想象,因为那副画面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像是一个隐喻,向他暗示着他在得到一些的时候,会失去另一些。
关蝶给孩子拍嗝的手法还很生疏,翁晨难得在这方面有能够教导的资格,指示着羽族调整角度,却引来后者的感叹:“您居然这样有经验。”
“毕竟已经有过7个弟弟了。”雄虫的语气很是感慨,“虽然没亲手带过,但也看过我雄父养他们。”
“您什么时候准备亲手带一带?”
翁晨一笑置之,反问关蝶:“卡洛人呢?她什么时候备孕。”
“哦,备孕。”关蝶痛苦地摇头:“我们准备过几年再考虑这件事——一个已经受够了,再来一个我们真的会发疯。”
雄虫大笑,在笑声中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奥修维德,那一刻两只虫子都读懂了彼此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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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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