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晨挥出拳头的瞬间就知道自己的速度慢了,翁鸣锦的手肘会先砸断他的颧骨,与此同时他会因为来自右前方的蹬踹断掉两根肋骨。
为了及时止损,他立刻缩身想要保住肋骨的安全,最终却被翁鸣锦的另一只手砸中了太阳穴,倒在地上几乎失去了意识。
最开始的几秒里翁晨甚至听不清任何声音,翁鸣锦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补了3脚,把他的肋骨踹断、伤及脏腑,最后让他狼狈地滑到擂台边沿,被台柱截停后又被反弹回来几寸,终于失去了全部都行动能力,脑子里变成一团浆糊,只觉得头顶的灯光亮得刺眼。
翁鸣锦走过来,把他扳平,强迫他喝下喧哗木的药浆时对他说的每一个字翁晨都听到了,但他却连一个音符都听不懂。
药被喝下去之后,在强烈的恶心感中翁晨吐出了大量的瘀血和内脏碎块,最后脱力地又呕出了几口胃酸和胆汁,才抓着身后的围栏勉强支撑自己站起身。
“你刚刚……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翁鸣锦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同样受了伤、破了相,但只是伤到了皮毛,根本不会危及生命,“你太依赖自己的精神力了,它会让你否定许多本能判断。”
“……我知道。”
“你刚刚如果把那一拳砸实,在你的怪力之下,我肯定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
“我知道。”翁晨翻出擂台,让小二去收拾上面的脏污,同时从衣服堆里摸出一只烟盒,取出两根烟,将其中一根分给翁鸣锦,“来尝尝这个。”
后者接过后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点火器点燃,吸过一口后露出了一个极为震惊的表情,因为它实在太美妙了,“哇哦。”
“还不赖吧?”翁晨抽得很快,三两口就见了底,与此同时他的精力也得到了恢复,“从主星来的那小子送给我的样本,拜托我做的特制烟,效果确实是意想不到的好。”
翁鸣锦用不了一整根,他又吸过一口后把火掐灭,却不舍得扔掉,将剩下的4/5放进自己的烟盒,准备以后再抽,这一幕却逗笑了翁晨,后者干脆把他手上的盒子丢给了对方。
扁长的烟盒里还放有16根,翁鸣锦在辨清数量后立即觉得烫手,“这太贵重了。”
“拿着吧,只不过是初代货,麦恩家的小鬼可是一口气从我这里拿走了300盒呢。”
“我能尝到翠玲叶和午时兰香的味道,您还往里加了什么?”
翁晨指了指房间中的树根,“洛夫托维纳的落叶。”
“这……”翁鸣锦看了看周遭的根系,又低头用手摩擦了两遍手里的烟盒。
两只雄虫走进各自的淋浴隔间,继续闲聊,“你不需要用药吗?几个小时后眼睛应该会肿起来。”
“会吧,但雷看到后肯定得逼着我用药。”
“逼迫?”翁晨伸出脑袋往翁鸣锦的方向看了眼,又把头缩了回去,“我了解的莱昂诺肯可不是那种性格的孩子。”
“但他是那种该做什么就必须去做什么的性格,所以看到我受伤就一定会跟在我后面求我用药的。麻烦得要死,也很无聊。”翁鸣锦沉默了几秒,没能得到翁晨的回应,于是他在冲第2遍水的时候主动开口询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适合我?”
翁晨已经洗完了,正裹着一条浴巾站在翁鸣锦的门外等他出来,“你有异议吗?”
“当年选择雌君的时候,你让我放弃了我已有的两名雌侍,选择还在上学的他,而且还是个出生在中部星系的平民家庭……我是出于谨慎思考后才开口征求您的意见的,所以并不会后悔在当年听从您的指令,但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有哪里让您觉得适合我了。”
翁鸣锦走出来,他同样只裹了一条浴巾。
翁晨走在前面,手上在给自己披浴袍,准备回到1楼去看看雌虫们,“你们结婚多久了?”
“42年又8个月17天。”翁鸣锦说得很随意,手上还抓着他的那件浴袍,丝毫没注意到自己会把数字报得如此精准。
“记得很清楚嘛,但好像还没有子嗣?”
“……我其实有考虑重新选娶新的雌侍或雌君了。”
“问过家里的另外两只雌虫了吗?”
“伊修斯的年纪太大了,而且也没有我的孩子,所以我向他承诺过他死后的财产会转还给他的弟弟;也已经跟布兰说过这件事,他没有异议。”
“莱昂诺肯呢?”
“所以才会问您为什么要我当年选他……”
电梯升到1楼,门缓缓打开后谁都没有先迈出脚,直到门又一次合拢,翁晨才开口,“如果我告诉你,除了他以外,再没有虫子适合做你的雌君的话,你还会坚持己见吗?”
翁鸣锦转头看向翁晨,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睛里全是挣扎。
“明白了。”翁晨叹了口气,“这样吧,就当是最后的机会:在□□季结束前,让他都留在我家好了,奥斯也需要一段持续性的贵族家教培训,他也没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赶路上。”
翁鸣锦露出了一个非常意外的表情:“您是认真的吗?”
“你自己也说了:之所以让他做雌君是因为信赖我,那么现在既然你对我失去了信任——”
“我没有——”
“——不要!打断我的话。”翁晨伸手做了一个警告的动作,“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更像狡辩了,阁下——既然你对我失去了信任,那就按照你的喜好来重新选一次吧,就这样。在采摘季到来后再把他领走,届时你的想法如果还是希望换一个雌君,我依然可以告诉你下一个选项,或是干脆全权由你自己做主。”
翁鸣锦没有立刻回答,他们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翁晨先移开了目光,“犹豫不决可不是你的作风,但是如果连采摘季都无法忍受的话,那就放弃这种打算吧。”
“……好,我会让他留下来。”翁鸣锦低头按下开门键,在电梯门完全打开以前就逃了出去,但在快速走过几步以后他又慢下来,重新回到翁晨身后,“您是故意的吗?”
“当然,你在问什么蠢话?”
“我是说当年,让他来做我的雌君,也是故意……不,您是特意选了他给我的吗?”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当年只是觉得应该信任您,因为……因为您弟弟——”
“所以我不会选错。”翁晨的语气依然坚定,“你也知道这种事我不该管,对吧?在你的择偶权的事情上,即使我是主家的虫子,应该说即使是你的父亲们都无权干涉,但我会刻意去干涉我弟弟们的婚姻,指导他们选择配偶,你作为我的近臣从中发现了规律,所以也想要在这件事上获利,结果却远远超出了你的预料,最终让你对我产生了怀疑。
“我在当年就已经预见过会有今日的局面,而眼下的情况其实对我是不利的,它会削减你对我的忠诚,说得再直白一些吧,我给你的答案对你来说即便是最优解,但如果你没有好好利用它的话,结果还是会让大家都感到失望。
“你见到的事实和我预见的结果并不一样,于是你跑来试探我,其实是在质疑我的能力,但我依旧坚持‘我是对的’,至于你想要的‘其他可能’,我已经给不了你了——分居只不过是留给大家的最后的体面。”
翁鸣锦还想说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翁晨推开了专门留给奥修维德上课的那间屋子的门,看到两只雌虫正面对面地坐在书桌的两侧,脸色都不太好看。
“晚上好,先生们。”翁晨的目光只落在了他自己的雌虫身上,“课业进行的如何?”
“‘特别’好。”奥修维德说,“一些都‘很’顺利。”
“……”翁晨用他过人的脑子思考了3秒才判断出自己的雌虫没在说反话,“你那语调是怎么回事?”
“‘抱歉’……”奥修维德有些懊恼地说,“我现在有点分不清北地方言、古贵族语和标准话的区别了,‘太’混乱了。”
“……要不干脆放弃官方语言吧,只说方言怎么样?或者干脆只在家里讲古贵族语。”翁晨想笑,但一想到刚刚雌虫对他的“阴阳怪气”,就又笑不出来了。
两只雌虫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以后出去工作的时候就‘彻底’没法开口了。”
翁晨很是好奇:“你说方言的时候是什么样?”
“这样。”奥修维德随口说了一句,语调果然像是在对着翁晨找茬,“老子要是只唠北地话,你丫会觉得老子想干死你。”
翁晨:“……”
翁晨:“操。”
雄虫缓缓退到一边的沙发里仔细想了一下,他对破碎星群的了解虽然很少,但是认真回忆的话还是能想起一些那里的虫子都是怎样讲话的,“不得不说,将军,你这口音确实地道。”
奥修维德默默把身子转了过去,很无奈地说:“当然。”
翁鸣锦也被雌虫的口音骇到了,虽然一同坐到了翁晨身边,却在挺着腰看因为窘迫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的奥修维德,“……完全不像是您这样的雌虫会讲出来的口气啊。”
“‘那个’地方的虫子说话‘就是’‘很’粗鲁的。”奥修维德在整理他光端上的笔记,想用来分散一些自己的注意力,可因为慌张,导致他的语调听起来更怪了。
跟莱昂诺肯学古贵族语已经1周了,他几乎没有进步,而且平时会用到的标准发音还有着退化的趋势,尤其是在每天上完课以后的这个时间里,他必须自言自语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把标准发音找回来,否则就会像翁晨刚进来时一样,以为他在对别人讲怪话。
“没关系,刚开始接触这门语言的时候确实会有发音障碍期——古贵族语学得如何?”
“……也不太好。”雌虫心虚地回头看了眼他的雄主,磕磕绊绊地讲了两句话:“请让我向您介绍鄙身,贱奴的名字是奥修维德·翁,您忠实的仆从和爱宠,愿为您献出□□与生命,祝您的精神永存。”
翁晨的表情果然变了,但他的对象不是奥修维德,而是站在一旁的莱昂诺肯,“你干嘛教他说这种话?”
莱昂诺肯脸上恭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弯腰行礼,“敬殿下,这是标准的雌君在面对雄主时该做出的自荐,按照规定,奥修维德阁下必须要学会这样对您介绍自己。”
“没必要,你只要教给他对外社交方面的话术就可以了,主家日常交流从来不用古语。”
莱昂诺肯再次弯腰,“敬殿下,我知道您对雌君的要求并不严苛,但这些作为奥修维德阁下课业中的一环,他有必须学习的义务和责任。”
“他的义务和责任是按照我的要求生活,所以我让他学什么他才需要去学什么,我不让他学的东西,你也没权利教给他。”翁晨示意莱昂诺肯让他把话讲完,“你现在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对着我的雌君指手画脚,是因为我的授意,但我决不允许你教给他我认定范围以外的内容,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教了他不该学的东西,一切后果我会让你的雄主承担。”
“喂。”在一旁看热闹的翁鸣锦感觉脖颈发亮,“这关我什么事?”
“这可太关你的事了。”翁晨回头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把自己的雌虫养好。”
场面一度变得非常尴尬,如果不是奥修维德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他也会跟着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但因为他了解翁晨是只多不在乎别人脸面的虫子,所以很清楚在这个时候需要自己来说些浑水摸鱼的蠢话,“先去吃饭怎么样?我们拖太久的话,爷爷那边会不耐烦的。”
翁晨没说话,他只是站起身走到奥修维德身边牵起雌虫的手离开房间。他们出门后雌虫才注意到翁晨颈环里的浓缩药将要用尽,只好回身跟后面的两只虫子说要先去处理颈环的问题。
两组虫子分开前,雌虫隐约听见了身后的莱昂诺肯同翁鸣锦的对话:“您受了伤,请和奴去上药吧。”
“不需要,这点小伤过几天就能恢复了。”
“可是会影响您的仪容,还是请您敷一些镇定的药膏——”
“我说了不需要,你聋了吗?”
“……殿下。”
“闭嘴,给我闭嘴。”
在拐入转角前奥修维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对虫子,翁鸣锦是背对着他的,但莱昂诺肯还有一半脸能被他看到,于是雌虫毫不意外地在那半张脸上看到了他熟悉的哀求与无奈。
翁晨大步走在前面,像是在逃避什么,直到他们去了药房准备换药,雄虫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结吐出一样。
奥修维德在把药剂调配好,向颈环里注射时才开口询问:“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有点吧,目前来说不太乐观。”
“那位殿下要寻找新的雌君了吗?”
“有这个打算……你跟莱昂诺肯相处得如何?”翁晨感觉到奥修维德的手离开了自己的抑制器,于是习惯性地抬手去摸,却在中途被雌虫握住了,“他会在这边住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采摘季以前。”
“好吧。”奥修维德想了一下,难得感觉到事情有些棘手,“他应该会很难过吧?”
“被归属,尤其是已婚后的雌虫被迫跟自己的雄主分居,对任何一只雌性来说都是件很残忍的事。”
“不只是这样。”雌虫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他是只有点守旧的虫子。”
“怎么说?”
“有些太循规蹈矩了,但或许只是我见到了他公事公办的那一面,生活中可能不是这样的虫子。”
“如果是呢?”
“那就太糟了,他恐怕会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接受这件事。”
翁晨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示意奥修维德继续讲下去。
雌虫试图给翁晨描述这件事,用一些委婉的词语,但思索再三,最后还是用了他对莱昂诺肯的第一印象跟自己的雄虫解释:“他是一只,只知道循规蹈矩的虫子。”
“……翁鸣锦说过类似的话,就在刚刚我们上来的时候。”
“那位殿下是因为这种事才对他产生厌弃心理的吗?”奥修维德非常困惑,“可他给我的感觉,明明也是位非常坚持原则性的虫子。”
翁晨摇头,最后只说出了三个字:“搞不懂。”
他们到餐厅时,另外三只虫子已经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了,裘博恩已经接近尾声,压根就没有等过他们的意思,翁晨和奥修维德落座时他连眼睛都没抬,“盐递我。”
翁晨照做了,同时感受到了莱昂诺肯精神上的萎靡,和翁鸣锦的愧疚。
“你还要其他调料吗?”
“不用。”
“覆青下午回来过吗?”翁晨仔细回忆着,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他上一次见那孩子是什么时候,“她最近有点野啊。”
“哈?”老虫子终于肯瞥他的教子一眼,“你问我?”
司法部是一周前刚建立起来的新部门,虽然也在军部,但目前还只是个仅有1间中级办公室和两名亚雌的草台班子。裘博恩跟翁晨达成协议后,他只要了两样东西:让他的身体素质恢复到人类年龄的50岁和0247这60年来的全部卷宗。
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要比之前在家时健壮得多,但同时脾气也变差了不少,虽然看起来依旧年迈,但最起码能用一句“精神抖擞”来形容。
裘博恩复出后,不安的不仅仅是奥修维德,整个0247的统治阶级都在为此而感到惶恐,毕竟过去几十年里大家都在这位真正的“暴君”手下工作过,所以尽管老虫子的行动已经足够低调且温和了,但却正是因为这份无声无息,才会让外人感到恐慌。
“她给我发过消息。”奥修维德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通讯记录,“6个小时前,她说要去一趟城南。”
“她现在的位置快到北方基地了。”翁晨越发搞不懂自己的小孩,“搞什么,这是打算在闭城前都不回来了吗?”
裘博恩吃完了他的晚饭,但起身时却还从餐桌上的果盘里顺走了两颗拳头大的红果,路过翁晨的位置时伸手按了一把雄虫的脑袋,“你洗碗。”
“知道了。”裘博恩用了很大力气,翁晨的脑袋险些被他压进餐盘,奋力抬起头时老虫子早就走到3步开外的位置,让他连够都都不到。
奥修维德看得有些愣怔,奇怪地问翁晨:“为什么要您来洗碗?”
雄虫叹着气解释:“因为今天是他做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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