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有关系,没关系

剧情推进,小小的厅里只有女主喑哑颤抖的嗓音。

月亮好像斜了一点。

杜然深平时基本不追剧,嫌情节太老套,嫌情感太塑料,况且,她没什么磕cp或是追星的兴致。最多也就是在舍友看恐怖片时被扯去做伴——过得了审的剧集能有多可怖?不过是换个地方发呆,眼前事不过心。

可如今窝在沈清身边,看她盘着腿在自己身前看得入迷。

有趣。

连带着屏幕里昏暗的光影,好像也有一点点意思了。

.

再向前推……16岁前,不,她还在七八岁上小学的时候。那时的作业自然是不多的,但她总拖拖拉拉写到半夜,要等着妈妈抱着西瓜进房催她,用陪她看动漫威逼利诱,才愿意三两笔写上答案。而后,台式电脑前会多出一颗蓬松的脑袋。

等杜然深的课业长到不再能喊着马上马上就写罢的时候,沈女士就一个人追番,连着麦和聊天室里的网友对秒数剧透结局,她隔墙听着鼠标声,好不羡慕。

要到她生病的前两年才发觉,自己对老番的记忆总是碎片的一段段,熟悉却拼凑不全。

剧集、夏夜、空调……在意的人。

都全了。

还差一只关在冰箱里的西瓜。要剖成两半,用薄薄的铁勺子挖一个圆。

沈清被身后人起身拉回注意。

“在冰箱中间。我来切吧。”

她提起一点点嗓音,冲厨房小声喊。那儿亮起一盏灯。

“不用了,马上好。”

杜然深找一把刀,于是冰透了的西瓜咔嚓一声裂成两半,瓜香气立时清脆脆漾满周遭。薄的勺,一把,也只有一把完美的。她随手再拣一只阔面的凑数,一手一半将瓜端出来。

“我家也这样吃。我妈说,这样才带感。”

沈清眼睛还盯在屏幕上,从杜然深手上捧过一半,拔出勺蒯一圆瓜心正欲往嘴里送,后知后觉地停住,看一眼杜然深。

剧集暂停。

“吃吧,应该甜的。”

沈清听话地咬下,嘟囔着嘴说:“昨晚下楼让老板帮挑的,说包甜,不甜不要钱——诶还真可以。”

杜然深笑,用点力挖出自己的那一圆,虽然不很圆。

“西瓜心,还吃吗。”

这下沈清忽然不好意思了,自己请人家来家里做客吃瓜却光顾着看剧,瓜要杜然深剖,如今小姑娘还要把最甜的一口让给自己。咦呃,要不要脸。脸有点烫,连带着耳朵也是。

这在沈清身上是完全陌生的情绪,她摇摇头想甩掉。

啊?

杜然深突然倾身靠近沈清,西瓜味的微热气息打在沈清耳畔,明明带着冰箱的清爽冷冽,却无端地让沈清觉得脸侧被再添上一把火。她不自主颤一下却没躲开,斜眼就着不很清醒坦荡的灯光,试着望进杜然深眼底。

眼里先是笑,笑得好像暴风雪销声匿迹,冬日就此封箱谢幕,一年只余下三季。

这样的笑在杜然深这儿不多见,也足够取悦沈清。可是为什么除了捉弄成功的小促狭,还有一点点满意,和不满足?

“楼下那家咖啡店烤的蛋挞也好吃的,可惜要下午五六点才出炉,昨天又太晚了,隔夜也不好吃。下次带给你尝尝。”

沈清顾左右而言他,试图掩盖自己没来由的心慌。

“姐姐头发有点乱,待会吃到嘴里了。”

沈清放下半颗心,怪自己想太多没个正形。

然而西瓜味倏忽浓郁。

冷的,甜的,她尝到一点点软的暖的唇,连带瓜汁侵袭而来,叫人慌乱过一秒,也叫人舍不得离去。

呼吸,呼吸,甜味被渡过三分,又渐渐消散成余甘。

呼吸,可呼吸都被侵占,急促地叫嚣着蛊惑陷身者沉迷。

饭厅暖黄的灯看见了吗?

窗外牙白的月色看见了吗?

沈清已经无暇去想这些。她的脸被口脂染了粉黛,一圈一圈晕开,晕到脖颈,晕到高领遮盖之下,好在沈清早解开两颗纽扣,让一切都被照澈看明。

杜然深的手不太老实。

沈清从缺氧里扫出一小角清明,伸手按住四处点火作乱的小鼠。

“别,你还小。况且说明白。”

……

杜然深撤回手,眼里的暧昧也跟着冷下去。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好像她们只是在一起看电视剧。可四周一切有色的黑白的陈设都在替她辩驳。是啊,看电视怎么会让她忽而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

“我还小?”杜然深冷静下来,压着一点点怒意开口:“姐姐,我二十一岁了。我没有父母,成年前就没有了,我早就可以为自己做主。”

我甚至比你更早学会独立。可你还是觉得我是小孩子,之前的一切挑逗和暧昧都只是和小孩子的捉弄玩闹,是吗?

不是的。

沈清不是这样的人,否则她不论那该死的红绳坠的是石还是玉,都不会甘愿如此吃力地学着如何接近一个人,如何坐在她身边,策划一场一时兴起的偷袭。

杜然深很聪明的,她还没有作践自己的怪癖。

没……没有父母?

沈清准确地捕捉到关键词,连同杜然深忽然降至冰点的语气。

当头浇透一桶冰水,泼熄一切暧昧的热情的,叫人冷得彻骨透心。

.

“然深……”

小姑娘低着头,不再让月亮窥探她的表情。

沈清张臂将她拥入怀里。

怀中人穿得单薄,后颈都失了温度,一抽一抽地小口呼吸着。凉凉的,每一分触感都是。特别是肩头一小圈布料洇出夏日不该有的清寒,沈清深吸一口气,安抚性地轻拍杜然深的背。泪却不知不觉也淌下来,划下一痕痕湿迹。

“然深,对不起……我不知道……”

“沈清,你说要说明白,那我说。但我说完后,该你说。是黑是白,是好是坏,是我们……有没有以后,都说明白。我不甘心做你玩玩就作罢的暧昧对象,也不愿意永远被认为是可以被逗着玩的小孩。我只是喜欢你,但我不喜欢你的态度。一点都不。”

沈清看着杜然深带着哭腔推开自己,在对侧沙发上坐得端正。

“你可能不相信。算了,你不会相信的。”

杜然深没管沈清忽而暗下去的眼神:“此前我说一见钟情,是五年前在南溪山的一面。你当然不会记得我,因为那时我躺在自己的墓里。”

她低下头,怕自己真的看见沈清眼里的嘲笑与不相信,却还是断断续续说下去:

“我猜,是你的红绳拉回了我,于是我死而复生、考上大学,最后在21岁和你重逢。这一次,我不希望再错过你了,沈清。”

杜然深没有再说姐姐。

一面一缘,5岁、10岁、16岁与19岁的杜然深都曾有过理想,有关不开口讨要的玩具、满分试卷后听不见的表扬、太浪漫主义的前路,以及那个山间回了头的姑娘。可是物以稀为贵不总是适用的——少年人的理想可能是最难得的,却也是最不值钱的。一次一次,她期望而后失落,甚至在短暂触碰到后倏忽失去。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已经没有办法再坦然地被眼前人推开,她想要沈清。

况且,她已经足够确定沈清不是她的亲姐姐,不,亲妹妹。还小时她就发现过父母房里的避孕用品,沈女士从来都很笃定自己不会再要孩子,哪怕一向重男轻女的奶奶因此不满,甚至对自己甩了十六年的脸色。在这一点上,她相信沈女士。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说的这些,只是现在,和过往我们没有遇见的5年里,我都喜欢你。如今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会要我吗……沈清?”

沈清再看不下去杜然深这样颤着睫一句句向自己捅刀子的模样,起身将她拉近——要近到坐在自己怀里,近到数不漏心跳和呼吸,才够安心。

“我相信,我也喜欢你。”话出口得急,好像生怕慢一分怀里人就要碎得彻底。

“那我们……”

“女朋友。我的……嗷——!”

杜然深埋头在沈清肩膀上咬了一口,尖锐的痛感传来,她却没给沈清疑惑的机会。唇覆上,接着是整个身体的重量,杜然深一只膝盖撑在软垫边,就将沈清翻压在沙发上,欺身遮住月光。

唇舌,话语,还有重新落地的归属和梦境。

这个夏夜,不该有的冰终于融成春水,万物回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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