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甘灵青的目光太过灼热。
直勾勾盯着洛裘钰不放,毫无男女避嫌的设防。
没脸没皮!
沈清浅笑,“甘姑娘,眼睛瞧着似乎不大好,可有请大夫看过?”
“你瞎说什么,我可没有毛病,倒是你故意诅咒我眼睛有病,居心不良!”甘灵青回过神,冷哼。
“那你为何白日翻眼?”沈清丝帕掩唇,“难道甘姑娘是对早起请安有异议?”
“我……”甘灵青语塞。
她确实烦死了。
早起给一个老太婆请安……可她也不傻,这种话却不能随便说出口。
“我只是眼睛不太舒服,这府里谁不敬重老夫人。”甘灵青眸底闪过心虚。
沈清笑着解释,“我曾与人趣聊医理,听闻有过一例,有个女子患上风邪侵袭,双目因而乱翻错瞧,被人视为不善,险些罚去重学女训。就怕甘姑娘怕是落了此病症。”
洛裘钰墨眸闪过一丝探究。
“我对夫人了解太少了,竟不知夫人在医理方面有几分见解。”
伸手为沈清扶正了步摇的流苏串珠,动作轻柔,指尖抚平鬓角的碎发。
手指白如玉,像匠工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沈清感觉温热的指腹,似乎有意无意的触碰到她脸颊,惹来一丝细痒。
稍稍偏头,“夫君可高看我了,不过早年听大夫随口聊聊,看到甘姑娘这幅模样,才想了起来。”
她潋滟的杏眸像洒落星辰,眸底倒映着洛裘钰:嘴角漾了抹微笑,乌发后随风翻飞的淡蓝发带,更显他温润清隽。
不得不说,她这位夫君皮囊是真好。
那一笑,她都差点招架不住。
也难怪有人被勾住魂似的,眼睛乱瞟,忘了身份,忘了场合。
一只画眉倏忽飞来,踩在游廊外柳树枝桠,巴掌大的小身躯压弯绿叶浸碧水,波光粼粼涌碎金。
洛裘钰偏头,已有一抹微暖熹光,半照池面。
低沉出声,“夫人,时辰不早了。”
“我们就先行一步。”
沈清刻在骨子里的涵养,哪怕恨死对方,还能笑着告辞。
目送沈洛二人相伴离去,甘灵青收回艳羡,眸底掠过丝嫉妒。
不过是世家培养出的呆板无趣的女人。
每天三从四德,也没有真才实学,哪里配做洛裘钰的正妻?
他上天宠儿般的脸孔,当真是好看至极,就算徒有其表又如何?待人还那么温柔体贴……
待甘灵青回过神,视野早已没了那道清俊的背影。
容荷似乎看穿她的想法,低语道,“姑娘,那位洛公子虽与俞家有亲,但只是个秀才,易安大少爷是三品大员嫡子。”
“那……又怎样。”甘灵青底气弱了两分。
“洛公子先天不足,常年用药,时常小病不断,就连科考秀才时,也是万分艰难。”
原来不仅没身份,还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她若嫁给他,不仅面临买药而破产风险,还有可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寡妇,一辈子穷困潦倒……
不行!
长得再帅也不行,她想到俞化风,还是有更好的选择。
甘灵青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容荷,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人就是奔着颜值去的,最后混成什么结果,都是自己作的。”
“那是自然,易安大少爷今年秋闱,若是高中,他便可踏入仕途,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天子近臣。”
容荷盯着甘灵青的侧脸,眸底闪过丝讥诮,面上依旧恭恭敬敬。
福寿居。
老夫人精神渐好,还赏了所有前来请安的人,一人一碗青瓷碟装的桂花乳酪。
“究竟是什么喜事,让老夫人今儿这么高兴?”宫氏笑着问。
“老大家的,还真是喜事。昨日收到老三的来信,说他被陛下擢升为顺天府的通判,要从江南迁居到京城来。正好过几日家眷便到,届时还需你们两位长嫂为老三家洗风接尘,布置一场洗尘宴。”
俞老夫人共有三子两女,平日最偏宠的就是老三,如今见他江南升迁至京城,能够常见自是欣喜不已。
“还有,在府里收拾出三间院子,若不够住,再备着一间……”
大房二房的人听着都有些吃味。
尤其宫氏隐隐有危机感,她作为大房夫人,也是目前掌管中馈的主母。若是老三家的要进来,老夫人还会让她继续执掌?
二房夫人梁氏也随声恭贺,但语气却有些阴阳,“老夫人盼了这么久,如此欢喜,大嫂可要多备些笔墨头面,三房郎君女娘也多,免得到时伤和气。”
她丈夫排行老二,可偏偏能力平庸,只在太常寺当典薄,在三兄弟中最不起眼。
因而,梁氏在妯娌前,也只能处处忍让,难得有机会刺宫氏,她便刻意提起。
果不其然,俞老夫人看向宫氏。
“老三家有两个郎君,三个女娘,最小的正在启蒙,你就按人数给准备。”
梁氏喝了口金骏眉,“听说大嫂还认识金楼的掌柜,说不定还能送给侄女几件时兴的头面。”
贱人!
头面笔墨样样费钱,尤其头面还要时兴款式,那价格只高不低,梁氏这是故意摆在明面,把她架在火上烤。
宫氏忍下怒气,不能让老夫人扫兴,只得应了差事。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沈清暗自讽笑。
宫氏会被梁氏针对,她毫不意外。
前世宫氏把控俞府时,分给二房的资源参差不齐,坏了两房的和气。如今被对方抓住机会,可不好好报复。
她边吃着淋了蜂蜜的桂花乳酪,边瞧着大房和二房之间的暗流涌动。
正说到兴头,老夫人看向俞化风和洛裘钰,满眼慈爱,“你们都是准备今年秋闱,今儿就要启程去府学。祖母都对你们寄予厚望,平日凡事以读书为首、身体为重,若有需要就寄书信,千万别累着身子。”
“多谢堂祖母关爱,子云此后不便向您请安,望堂祖母珍重身子。”洛裘钰行礼,眉眼温润含情。
俞老夫人心头流暖,“你别拘着房里,多出去见见日头,对身子也好。”
“祖母,不过七日而已,何必说那样伤春悲秋,左右都能来见您。”
俞化风看不惯洛裘钰在老人面前卖乖,明明他才是老夫人名正言顺的嫡孙。
怎的关心起外人来,对他就几句客套话。
甘灵青没注意这边的拌嘴,只顾着吃乳酪,桂花都沾着嘴角。
“见甘妹妹吃的这样欢喜,我便放心。方才游廊相见,甘妹妹的双目不舒服,也被老夫人的喜气给治好了。”沈清芙蓉面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老夫人看向甘灵青,后者正狠瞪沈清,偏偏嘴角还沾着桂花奶渍。
好个没教养的女娘。
“瞧瞧,这甘姑娘吃的叫人心疼。大嫂你也是她的亲姨母,不能见甘姑娘家道中落,就不管不顾。吃成这样,若被传到外头,岂不成俞府苛待外亲?”梁氏一脸我见不得人受苦的同情表情。
宫氏脸都绿了。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她本就憋着气,儿子外甥女又给她添堵,尤其看甘灵青时都是眼刀子。
老夫人敛眉,“老大家的,你平日就再忙,也不该疏忽了管教。甘姑娘也到论嫁年纪,若是姿态不端,丢的可是俞府脸面!”
言下之意,已有对她管家不当的微愠。
“儿媳知错,老夫人教训的是,今后必定好好管教灵青的规矩。”
宫氏心中慌乱,连忙低头认错。
这么一闹,老夫人没了兴致,便退散众人。等人都散了差不多,宫氏冷着脸叫住两人。
“你们都给我停步!”
“娘,你又怎么了?”
俞化风悄悄放下甘灵青的手。
“你们两个在老夫人面前没规没矩的,都让二房的人和那沈氏欺负过来,也不懂为我说几句。”宫氏心疼接下来要花的钱。
本来她只打算送些往年的头面,都怪梁氏非得让她送新款,让老夫人听进了心。
这也就罢了,沈氏出言,又让梁氏抓住机会,指摘她管教疏忽。若再办不妥事,岂不让她觉得自己管家无能。
“不就是些头面,这有何难?”甘灵青忽然出声,“头面除外,姨母不妨……”
宫氏听完,先是质疑,半信半疑。
“若真是如此,灵青既帮我们拉拢三房,又跟几个堂弟妹弄好关系,老夫人还不得夸赞母亲,谁敢动摇中馈之权?”
宫氏细想,看向甘灵青的眼神柔和了些。
“你倒是有心了,瞧你行头单薄,姨母库房里还有几件首饰和布匹,你拿去装扮装扮,好歹也是官家嫡女出身。”
“多谢姨母,能为姨母分忧,是我的荣幸。”甘灵青自信勾唇。
等她做好这些,这些人还不得被她的实力折服?
沈清那贱人,就等着吧!
待宫氏离去,甘灵青娇羞的偷看俞化风,后者目光逐渐灼热。
回到月华楼。
甘灵青摸着宫氏送来的首饰布料,都比她身上穿戴更精美。
但比起沈清的穿戴,却有些不够看……
“怎么了?”
俞化风双手搭在甘灵青腹前,暧昧的解开她的腰带,嗓音压抑着渴望,“表妹,这两天都疏远了,想不想表哥……嗯。”
“你……怎么白天还动手动脚的。”
甘灵青嘴上这么说,身子却老实窝在他怀里,狗熊蹭树般欲拒还迎。
两人如干柴遇上烈火。
一触即燃,便不可收拾奔向床榻,纱帐上演皮影戏。
守在门外的容荷面无表情听着房内的污言秽语,看向院里的洒扫婆子,后者点头,顺着院墙而去。
“小姐。”
佩云递过信纸,“门房小厮送来的,说是沈府递来的拜贴。”
“拜贴……”沈清拆开书信,脸上涌来喜色,“快,快请人进来。”
苏晴雯要过来见她。
自回门宴后,她便不得机会回沈府,如今主动上门,她难掩欣喜。
便派去婆子丫鬟迎接。
沈清站在厢房台阶下,昂首眺望月亮门洞,不多时,一抹熟悉的身影现身。
“清儿!”
“晴雯……”沈清眼眶泛红。
上前几步,半臂之距她停下打量:苏晴雯今日穿着藕粉金线密织褙子,外披兔毛缎面斗篷。
发髻斜并偏凤衔珍金步摇,额间点花钿,清婉又不失柔美。只脸颊尖瘦了些,鹅蛋脸更似瓜子脸。
“你又清瘦了些。”
“进屋里说,春寒未过,可别冻着身子。”苏晴雯绢帕抹了抹眼角。
两人进屋,在罗汉床两边落座。
沈清让佩云呈上桂花糕和碧螺春,“你且尝尝,这边厨娘做的点心滋味不错。”
可苏晴雯浅尝辄止,半块糕点还在手,她便开口。
“清儿,你近来在俞府可还安好?我和你兄长都挂念着你。”
话音落下,沈清叹了口气。
哪能看不出自己这位闺中密友,心里明显藏着事,这次进府见她,怕是有要事诉说。
但眼观苏晴雯眉间愁云,言语踌躇,多半会让她难做。
“你就直说,是不是兄长让你过来的?”
沈清那双浅茶色杏眸,直视过来。
“一点儿也瞒不过你……”苏晴雯叹气。
“你我从小相伴,我怎么不知你。你嫁入沈府,与我成了嫂姑,这两年不曾多相处,但我都瞧出你不似从前开朗。
女子虽嫁夫随夫,可有一点,万事不能苦了自己。”
沈清以两辈子过来人的心态劝慰。
死过一次,她才明白,世间什么情情爱爱都不可靠,唯独可靠的是紧握财权的自己。
不知是被哪句触动,苏晴雯只觉鼻尖酸涩,好多想诉说的话拥挤在心口。
她却缓缓道来,“你兄长希望你能与俞府走近,不与大房的人生嫌隙……”
话至此,她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站在沈清的角度看,前几日洛裘钰不孝的谣言,不就是大房故意生是非,还殃及到沈清。
如今沈令承交代她,让沈清放下成见,促进沈俞两府的和谐。
“可我到底并非俞府之人,我夫君姓洛。他日后步入仕途,迟早要出去建立自己的门庭,届时兄长又该是什么说辞。”沈清眉眼拢了丝寒霜。
虽说洛裘钰是前世不到一年就故去,但她相信只要好好将养,未必不能撑到中举做官,改换门庭。
苏晴雯不是个蠢笨的,能看出沈清是有自己成算的。
可世家女子皆是背负父兄寄望,从来都身不由己。
“虽说如此……咳咳!”苏晴雯绢帕掩唇咳嗽。
沈清心神微震,忽然想起前世苏晴雯嫁进兄长房里,不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从现在开始,身子便不好了?
苏晴雯的贴身丫鬟兰絮,忙为她顺背,“小姐,这几日都未吃好睡好,总咳嗽,吃了药也不见好。”
药?
沈清嗅觉敏锐,从苏晴雯进屋时,感觉越发明显。
房内弥漫了一股药汤气息,但药味却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异香。
不对,晴雯惯常用的燃香,不是这款……
“晴雯,你有换过新的香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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